江筱淇被突然发出的巨大声响和骤然出现的力量,吓得差点被惯性甩到了地上,但幸好只是踉跄了几步,便险险停了下来。她拍拍胸口,顺完了气回头看害得她差点与大地母亲做亲密接触的罪魁祸首,却被脸色比夜色还黑的龙陨霆又吓得倒退了两步。
江筱淇抚了抚手臂上不知是被夜风吹起的还是被他吓起来的鸡皮疙瘩,底气十分不足地问:“你干嘛半夜不睡来这里吓人啊!有病啊!”
龙陨霆将颤抖的秋千停下,半眯着眼,露出一种危险的气息:“这是我的地方,我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要说半夜不睡觉,应该说是你比较合适吧。”他忽然疾步冲到江筱淇面前,带起一阵风和地上的几片落叶,等到江筱淇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只大手箍着,并且力量正在不断地收紧,自己的呼吸也开始不顺畅起来。
江筱淇两只手都抓住那一只手,用力往外扯,可惜半点用处都没有,只让龙陨霆更加愤怒,更加用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周杭风让你来找那东西的!?”
“……什么……东西啊!”江筱淇有点莫名其妙,她也是努力的张嘴,才能发出声音,她似乎感觉到,只要他再稍微用力一点,她的脖子就会被活生生拧断,“明明……是你……带我回来的,……跟……周杭风……有……什么关系啊!”
听完她费劲说完的话,龙陨霆眼中虽然还有些怀疑,但至少手上的劲没有再继续加重,甚至还有点放松了。“说不定是你故意等在那里的呢!”
“我有病啊故意等在那里!”江筱淇已经可以勉强顺畅地说话了,但声音还是很压抑的,“要不是跟他吵架,鬼才会在那里晃悠不回家呢!况且谁会知道会遇到你这跟踪狂!”江筱淇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小了下来,可惜龙陨霆就在她面前,又怎会听不到。一瞬间他的眼神又凌厉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开玩笑,开玩笑的……”江筱淇沙哑着嗓子说,又指了指他的手,“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再说,这样挺累的不是吗?”
可龙陨霆似乎没听到她说的话,自顾自的问:“那你干嘛半夜不睡觉下来这里到处走?!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到处走吗?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
江筱淇扁了扁嘴:“我就是睡不着嘛,下来走走怎么了!又不是走到外面去。至于这么凶嘛!”
龙陨霆狠狠瞪了她一眼,江筱淇立马噤声:“你要去哪里随便你,就是不可以进这园子,不可以坐这秋千,你听懂了吗?!”
“之前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江筱淇小声嘀咕,抬起头却看见他似要冒出火来的目光,便立刻化作啄米的小鸡,快速的点头点头点头:“明白了明白了,以后绝不再犯!我保证!”说着还伸出右手做出发誓的样子。
龙陨霆脸上总算露出一点满意的样子,手终于从江筱淇的脖子上离开了。紧箍的束缚终于消失了,江筱淇终于又与时时呼吸却从未在意过的空气重逢,她用力吸了一口,却被狠狠地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到她终于缓过来的时候,抬起眼,发现龙陨霆居然一动不动,仍然站在自己面前,而且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走吗?”江筱淇带着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像夜风一样冷的声音飘过来:“我为什么要走?”
江筱淇缩了缩脖子:“那我先回去了。”哪知她刚一抬起脚步,龙陨霆也跟着动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不走吗?”江筱淇停下来,回过头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龙陨霆脚步没有停,两步,便超过了她。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走?”江筱淇追问道。
“这是我的自由。”明明很近,他的声音此时却像从远方传过来的一样,带着一丝飘渺
耍赖!江筱淇腹诽,却不敢说出来,转头一想,他确实也没说过,不过心中却冒起一丝恶作剧的念头。“喂!”
龙陨霆脚步停了下来:“有事就说!”语气依旧冰冷得没有人情味。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走,我一走你就跟着走了。”龙陨霆终于回过头,看见江筱淇脸上似笑非笑。他也不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江筱淇见他不说话,猜自己要是不说,他必定不会出声来问,而是转身就走,于是一脸揶揄道:“你定是怕我发现了你藏在这园中的宝藏,所以刚才看到我在这才这么紧张,又看到我离开,才放心离开。”她停了停,看龙陨霆的表情,却发现他竟没一丝波澜,她只好继续往下说:“既然你离开了,那我就留下来好好找找这宝藏。”再看的表情,只觉得他脸上一个无奈的表情,嘴里竟轻轻吐出“白痴”二字,并转身欲走。
江筱淇见他并不在意,似要真的走掉的节奏,立马急急说道:“我猜嘛,你那么宝贝那秋千,连我碰都不准碰一下……”她看到他停顿的脚步,故意停顿了一下,笑了一声,又说:“你看,我就知道,一提到秋千,你一定会停下,所以我猜的一定没有错。”这时候,龙陨霆已经缓缓地转过身来了,面无表情的。
“既然你那么宝贝这秋千,那宝藏一定藏在秋千里面,或者秋千的底下,这块草地下面。”她用手指了指,还朝秋千走过去,“你说,要是把这秋千劈开,把这地翻起来,能找到什么宝藏呢?”
这时候龙陨霆的脸上骤然升起了一个冰冷的微笑:“你可以试试啊!我这就找人给你拿工具。”他转身,又转回来道:“不过,你还是先给季淮打个电话吧,不然等你挖完劈完,就没有机会了哦~”语气似是关心,细听之下却全是冰冷,哪有一丝温情。
这江筱淇这时候好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既然后盖那么严重那就算了,那坐坐也行啊,哈哈哈哈,你要不要来坐坐?”半夜里,她笑得像个小孩。
“江!筱!淇!”龙陨霆咬紧牙关,将字一个个挤出来,“你最好别妄图挑战我的耐心!”
江筱淇好像没听到似的,竟真的要抓住秋千的绳索,坐下去的样子。
这时龙陨霆终于没忍住,一下子飞奔过来,想要用力推开她,不让她碰到秋千。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身体已经接触到了秋千。龙陨霆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走到她背后,再也不考虑轻重,想直接把她推到地上,猛踩两脚才算是解气。这女人,真是了不得,明明刚刚警告过,居然一点不放在心上,还专门挑我的雷区来踩,好!真是好!
可惜,事情似乎并没有向龙陨霆期望的方向发展。他刚走到江筱淇背后,江筱淇便用力一蹬脚下,往前摆去了,龙陨霆便推了个空。好啊!你是越来越厉害了是吧!看你荡过来的时候我怎么收拾你!死女人!
他万万没想到,等到秋千再荡回来的时候,他却再次抓了空——江筱淇从秋千上直接跳下来了。而他也因为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秋千狠狠地撞到了小腹处。江筱淇从地上起来,看见龙陨霆疼得龇牙咧嘴,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龙陨霆,你也有今天,叫你刚才掐我,活该!”
龙陨霆忍着痛,想把江筱淇抓住,好好惩治一番,可是刚刚打到的部位实在不适宜快速迈开大步走,只好追着江筱淇围着秋千一圈一圈地跑,直到她一时不查,被龙陨霆逆时针抓住了。
江筱淇一下被吓得哇哇大叫:“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四哥四哥,这回你就饶了我吧,我刚刚只是想逗你玩一玩啦!”偷偷抬眼,看见龙陨霆眼里忽然出现了别的东西,亮晶晶的,却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她趁机又软软地求了几句:“四哥,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逗你了!”
这时他的眼睛重现清明,看见眼前的江筱淇,只哼了一声,松开手,再没理她。
他就站在那,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衣服都被露水沾湿了。她戳了戳龙陨霆。
“你到底想怎样?!”这时候的龙陨霆相当神奇的,没有凶,也没有不耐烦,倒像是有些宠溺的无奈。这样一来江筱淇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话也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其实就是想让你陪我聊聊天啦,在这里好无聊,我睡不着。”
“好。”这答应干脆得呀,把龙陨霆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等他醒悟过来,想反悔,可惜江筱淇先出声阻止了:“不许反悔!”
“好吧,不过现在很晚了,外面凉,我们到里面去吧。”
似乎是为了配合龙陨霆似的,他的话刚落,就吹来一阵风,带着夜的寒凉,直钻衣缝,冻得瑟瑟发抖。
坐在客厅里,厚实的门挡住了外面的风,又有人立刻送来两杯热茶,抱着暖暖的杯子,江筱淇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
龙陨霆也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手中的杯子发呆,以为他打算就一直这样下去,他又拿起杯子仔细地啜了一口,好似在品尝千年仙酿一样。
夜是那么安静,衬托得龙陨霆突如其来的那一声叹息格外震人心弦。江筱淇抬眼看他,忽然觉得这冰冷的男人被埋在了悲伤的烟雾中,他的失神,他的叹息,默默缭绕着。
许久,他才终于开口。
“你知道,从小无父无母,又跟在仇人身边,叫他干爹的滋味吗?”
此话一出,江筱淇果被震惊住,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他却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你又怎么会知道呢?”他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无数烟圈。
我知道。江筱淇在心里说。那五年,没有一天晚上能够睡得安稳。白天要在众人面前演戏,晚上都不敢卸下面具。可是,龙陨霆,从小就这样?他竟然能做到不被人发觉,他实在太可怕了。
“我演戏,演的差点自己都相信了,可是,我胸前那个疤,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会灼痛,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不能忘记,不能忘记,这个你嘴里喊着干爹的人,是害死你的父母的人,是夺去你童年的人,是毁了你一生的人!”
他的喃喃,像是说给江筱淇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他的眼前空无一物,眸子里却闪着妖异的复仇的火焰。
江筱淇被他可怕的样子吓了一跳,低声叫他。他回过头,用力撕扯着嘴角:“我没事。我好了。我的仇准备报完了,我准备可以解脱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怎么害死你的父母的?”江筱淇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害死的?”他忽的陷入了一阵迷茫,“怎么害死的……单龙会,单龙会原本是属于龙家的,你知道吗?当时我还小,但我非常清楚,单龙会的下一任继承人,非我父亲莫属,这是完全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可是他出现了以后呢?爷爷给父亲的工作越来越少,而他却越来越得到爷爷的重视。”
“后来我父亲跟爷爷吵了一架,父亲越发的不管事了。而他,他的地位却步步高升,几乎与我父亲相等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出了叛徒,应该说是卧底。我就不明白了,他连下面的人都管不好,是怎么得到爷爷的青睐,让他在会里的地位越来越高的。可是不管我明不明白,事实都已经那样了。而我的父亲,就被他手下出的卧底出卖,在一次生意时被抓住了。”
“只不过是被抓住,过几年不就能放出来了吗?”
“呵呵,是啊。”龙陨霆面上浮出一丝冷笑。“爷爷多方走动,好不容易给父亲减刑到一年,可就在出狱的那一天,就在他回家的路上,就在我以为我们家终于又能团聚的时候,却彻底的破裂了。”
一股冷意从江筱淇的背上爬到脑后:“发生什么事了?”
“车祸。”龙陨霆的声音渐渐飘渺,“父亲当场死亡,母亲因为去接他,也在同一辆车上,到医院,抢救无效。”
“对不起……我不知道……”江筱淇望着他脸上痛苦的神情,深深地后悔让他提起这些事情。
“季淮,呵,他为了自己接手单龙会,可真是……费尽心思。”他脸上的痛苦渐渐散去,可代替那些痛苦的,确实一些令人心底发寒的冷意。
“这关他什么事?你母亲跟着去又不是他叫的,车祸也不过是意外……”江筱淇原本气愤他什么事情都往季淮身上扯,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面对着他讥讽的目光,她实在没有勇气说下去。毕竟,如果他没有证据,也不会这么说,这么做。
“意外?哈哈!好一个意外!”龙陨霆讥笑的声音越发大了,“要是小时候我相信那是个意外算是天真的话,现在还相信这是个意外,那我便是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