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战争不外是对领土的扞卫与掠夺。至于平民百姓，不外是统治者放在领土上的棋子罢了，当领土受到威胁，首先被波及的就是上面的棋子。
她对古代战争的概念也只是史书中的只言片语，例如什么饿殍满地、易子而食之类在现代人看来具有******倾向的话。
只有真正置身其间，才亲身感受到，这本来不是什么******，只是纯粹的活下去的欲望而已。
四夫人似乎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是最好的办法。她的丈夫挂的是幽州节度使的名，可做的实际上做的事维护朝廷对边塞地区的绝对统治。因为冯晨年在武将中，底子相对干净，否则，朝廷也不会讲边塞重镇的兵权置于他手。
无论多么伟大的太平盛世，战争从来不会有一刻停止，区别只是带来的影响大小。
四夫人跟随幽州节度使多年，见多不怪。每每出行，都是军马开道，今天亦是。
沈燕儿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偷偷的从帘子露出的缝隙中看向那些被驱赶到道路两旁的流民；饥寒交迫、伤痕累累的身体，还有毫无生机的表情。
难得能离开知州府的日子，她的心情却比被关在四方小院里的时候更加沉重。这个世界人与人的区别这样大。
害怕让她更加坚定的要进行自己的计划，打起精神对着四夫人说：“四夫人可知道凉州哪里有奴仆可买？院子里至今还缺几个人，本想让李妈妈帮着打点，可惜她最近贵人事忙。”
马车内只有四夫人和红线，她和梅娘，所以她说起话来也不用遮遮掩掩。毕竟，这回四夫人是必定不能再和李妈妈冰释前嫌的。
其实她根本没有和李妈妈提过自己买奴仆的事，毕竟这是开罪于大夫人的事，她讨不了好。但她相信，用李妈妈为饵，四夫人一定很愿意站在李妈妈的对面。
买卖奴仆，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府上主母或管家做，某个人买卖奴仆虽说不是不可以，但也是确实表明有异心，要想养些自己才会这么做。
能够光明正大干这些事的，也只有平妻或非常得宠的贵妾而已。一个小姐想要私自买奴仆，还是很少见的。特别是像她这样身份特殊的贵女。
只因为牵扯到掌控内宅下人们的卖身契一事，只要卖身契还在主母的手上，一般下人是不会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的。
四夫人在节度使府的位置是同样尴尬，自然是知道沈燕儿此举为何，心中犹豫不决也是可以理解的，笑言：“我仿佛记得你有三个大丫鬟。平时还好说，这兵荒马乱的，人牙子没做生意不说，多养几个下人，日子也就紧巴巴的了。”
推诿之意明显，而且沈燕儿现在确实是使着冯家的银钱，只是这也是节度使府自己愿意，她沈燕儿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们伺候她。何况，她相信节度使家花这点银子养着她，将来在右相哪里必定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沈燕儿笑眯眯的回答：“还不是李妈妈调教下人有方，小丫头们一个比一个机灵。始终还是自己手下人用着舒坦，四夫人您说是不是？”
既然四夫人有顾虑，那么她就送四夫人一个发难的理由好了，反正她和李妈妈是不能和平相处的了。
四夫人端着红线奉上的热茶，眼睛都没抬一下。
沈燕儿又道：“听说许姨娘竟是李妈妈的外侄女！也怪不得李妈妈那日春风满面的来报喜，说府里新添了为姨娘。我说她怎么会如此高兴，向来是借着许姨娘的势头，在知府大人那儿可是长脸了呢！”说完，眼睛下意识的看向梅娘。
梅娘闻言，道：“前些日子奴婢去管事那里领丝线布匹的时候，可碰巧儿遇见那位许姨娘，点名要金丝银线，说是要为冯大人做披风。不过，奴婢见她也就那样儿，颜色普通，还不比当日的秋桃呢！”偷着看了看四夫人的脸色，神色有些愠怒。
沈燕儿见四夫人还没往别处想，才点明了说：“要不是当日秋桃自尽了……，这想许姨娘未必有着福气。”话说到这份上，四夫人若是还装聋作哑，她也只好作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又无缘无故背负上秋桃一条人命，怎会甘心。从得知许姨娘和李妈妈的关系开始，她总算是对秋桃的死有了些眉目。今日她将这些话说给四夫人听，也算是对秋桃在天之灵的一点补偿，她无意置她于死地，可终究是她让别人对她有了下手的机会。
四夫人闻言，果然是大为震惊，急问：“那秋桃的姿色真是还比许姨娘还好看？”兴许，李知府原本打算送给表哥的根本就是秋桃，有人想要李代桃僵，才有了拿出沈四小姐逼死丫鬟的事？
梅娘点头，似是感叹说：“是啊！这样多娇的女子，却是可惜了！”此处再多言，就有些撺掇四夫人与李妈妈不和的嫌疑了。
点到为止，愿意听到什么做些什么，见人见智。
四夫人脸上划过一丝凌厉，那种志在必得的气势。不多时，便回了沈燕儿刚才的话，直说人牙子处定时没开门做生意的，但这路边满是卖身的平民百姓，到时候挑几个就是，就怕她嫌那些人底子未必干净。
能得到允许，沈燕儿已是很高兴，怎么还会嫌弃他们是不是良家出身。
四夫人的担心不是不无道理，其实买卖奴仆其中关窍甚多。凡是鸡鸣狗盗之辈，犯官的家眷亲属，前朝臣子遗孤，五代之内有夷人血统的，贵族世家都会要，以免遗祸。
十乘之家不畜牛羊，百乘诸侯不畜恶奴，千乘之国不出佞臣。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坐落在了圣水寺的庙宇前，因为今日她们来礼佛，今日寺庙就不会再接待其他香客。
踩着红漆小木凳下马车，沈燕儿粉蓝色的绣花小鞋露出前端，一朵朵浅白梨花跃然在上。梅娘在下方扶着她的手，浅笑盈盈。
远山含翠，烟雾蔼蔼，青松翠芝，美不胜收。此情此景，宛若一副美丽的仕女出行图。
全数落入那边跪在角落里的小乞丐的眼中。
圣水寺是凉州境内香火最旺盛的庙宇，时常收留些遭难的孩子，但数量一多起来，也是无能为力。
可见，众生遭难，佛爷也是无可奈何的。沈燕儿心中那点阴霾，也被这一比较，消散开来。
这些小乞丐靠圣水寺每日一次的施粥，不至于饿死街头。偶尔遇上像四夫人她们这样来祈福的贵族，才能吃顿饱饭。
在她们的马车到之前，士兵们就将他们驱赶到了一边，怕他们不知道死活的上前去乞讨，惊了马，惊了马车上的人。
先下车的四夫人已经在和方丈闲谈，沈燕儿看方丈那红光满面。想：“难怪无论哪朝哪代，都没听说过饿死的和尚，可见选一个稳如泰山的靠山是多么的重要。”
沈燕儿一下车就注意到那些匍匐在一边的小孩子们，缓缓对四夫人说道：“干脆就从这些人里面挑几个吧！”
四夫人看了几眼，说：“不嫌太小了？都是七八岁的样子，怕是什么也干不了吧！”
大约方丈也对这些孩子头疼，进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孩子着实是走投无路的，才会盘桓于此，老衲也是有心无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夫人小姐能给他们一条活路，相信佛祖也会欣慰的。”
四夫人有求于佛祖，自然是想讨佛祖喜欢，点了头，对着护卫的百夫长道：“选些牙口好的，把他们弄干净了，待会带到茶房来。”百夫长躬身道是。
沈燕儿别无他言，只问方丈：“怎么都是七八岁的，没见稍年长些的，难道寺庙布施，还要看年纪不可？”
方丈听这小姐语气不善，有些讪然的解释道：“年纪稍长些的都能自己找活路。”
原来，凉州大营早就开始扩军，只要年满十二，便可报名参军。而军队后勤也是需要一些女人的，例如，军妓。
但是失去父母家园的孩子太多了，许多人都会谎报年龄到凉州大营去，对此，凉州营的上将和节度使，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四夫人礼佛时，怕沈燕儿无聊，便先让她独自一人去挑选奴才。她的身边有梅嬷嬷在，四夫人也无需担心。
之后，沈燕儿便到了后面厢房，见了拿些被洗干净了小孩子们。
今日不管结果如何，总是帮他们吃了顿饱饭。虽说带他们上来的百夫长着实凶神恶煞，但一想到被贵小姐买回去后能天天吃饱饭，穿暖衣，每个人脸上都是无法掩盖的跃跃欲试。
沈燕儿今日事来礼佛，特意穿的朴素，但在这些孩子眼里，却是贵不可言。
粉红小袄领口袖口绣着几朵精致应景的红梅，白色襦裙，百蝶穿花的披风，处处透着平常人家没有的精致贵气。
加上沈燕儿的审美比较现代，不为显贵只为显美，自然是让看多了金玉满身的固古人眼前一亮，只道：雅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