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8020600000011

第11章

槽头上没有拴牲口,几小股麻雀在槽底的土中弹着吃食。我们走进马家店房,前院里空荡荡的,畜圈里除了麻雀被我们惊飞了起来之外,也没看到什么动弹的。当我们在马棚里找到一窝雀儿子,挑了一只翅膀硬的装进赖斯儿的帽子里之后,我看到草窑里有东西在晃动。

“赖斯儿,草窑里,”我说。我说话时我的嘴巴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

“我看见了。”他说。赖斯儿说话时捣了我一肘,他给我挤了挤眼,我们躲开窑门从一侧溜过去。赖斯儿在做事的路上胆小如鼠,但真正地干起来就像吃过豹子胆似的。他走到了我的前面。他走到我的后面他会笑出声来的。

我们走到草窑的门边,墙壁上没有窗户,窑尖上有个三花眼。想直接把头从窑门里探进去,怕惊动了里面的“晃”。

我蹲下去,面朝墙,赖斯儿站着面也朝着墙,他的脚先踏在我的右肩上,他的一只手扶住墙壁又提起另一只脚,他的整个身子站在我的双肩上时,他把另一只手攥着的装麻雀的帽子咬到口中,我的腰往起直,接着我的腿也往起直,我的头卡在赖斯儿的双腿中,赖斯儿就像站在一个没有脑袋的人身上。他双手搭住窑巷,轻轻地往起一纵,像猫一样蹿了上去。他的双脚离开了我的双肩,我的头出现在我的脖子上。赖斯儿猫在窑巷向我招手时,我离开窑壁往后退,他爬上窑尖时,我纵身跃上了窑巷。

赖斯儿平展展地爬在窑尖上,一只手攥着装鸟儿的帽子,另一只手撑在窑尖的边缘上,他的脑袋朝前伸出去,往下垂,他的头一直弯到三花眼上。我压住他的双脚,我按着一个没有脑袋只有身子的赖斯儿。他的头扬起来,回过脸我凑过去,他说:“看见了两条白腿。”我明白了窑里在干什么,我想叫他走,他的脑袋又垂了下去。他的脑袋像悬挂在窑尖前的一个葫芦。

我在窑尖上向远处张望,还没有看清一样东西,赖斯儿的头又扬了起来。他说:“只有一个女的。”

他从窑边上往里退。

我蹲下去。

“她在干什么?”我说。我的声音和他的声音只有天知地知我知他知。

“她在干一件事。”

“什么事,她干什么事?”

“很明白,她****需要干的一件事。”

“是净身么?”

“你自己看吧。”

“是老板的老婆吧?”

“她——我认识。”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是一个撩人的货。”

“她究竟在干什么呢?”

“她……她在****必须要干的事情。”

“她还在干么?”

“你去看吧,她要穿裤子了。”

“是在薅毛吧?”

他差点笑出声来,我们相视着蹀躞起脚在窑尖上往后退,窑里响起了脚步声。我们蹑手蹑脚地溜下窑巷,猫下身去。

女人从窑门里走出来,她背对着我们往前院里走,她的身材的确长得不错。她走路时步子中还夹带着她在窑里留存下来的快意,屁股扭打扭打的。她似乎像回味什么又像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回过身子往窑门口看时,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她的目光移到窑巷时,我和赖斯儿从窑背上跳了下去。

从窑背上跳下来,我们落到了街上,至于她——可能还愣在院子里。

“今晚咱们住马家店吧。”他说。赖斯儿用肩靠了一下我。

“她已经认下我们了。”我说。我离开了他靠过来的肩膀。

“我们可以作为熟人和她亲近的。”

“她不会把你带到这个窑里来的。”

“你敢肯定她不会?”

“她看见我们会害臊的。”

“我们不到窑里来。”

“在哪里都不行。”

“你敢和我打赌么?”

“你听,什么东西又来了。”

“是呀,看见了。”

“他们的飞机飞在我们的天上。”

“是呀。”赖斯儿说。

“我们还走在我们的地上,”我说。

火绳一寸一寸地燃烧着,缭绕着淡蓝色的青烟。火绳一圈一圈地盘在地上,火烧过去火绳就变成了灰,灰的形状完整地保留着绳的样子。赖斯儿沉稳地坐在燃烧着的草绳的旁边,他的后脑勺正对着我,他的样子突然变得像一只恶犬,像一只从来不空叫的狗,绷紧了缠它的绳子半蹲着,谁也别想从它的爪子和利齿下面偷走一丁点儿属于它的东西。他盯着火绳守在那儿是非常牢靠的,连风也不要想吹散那根正在变成绳子的灰。

我们是在县长指定的地方干着我们的事情,县长的手下问我们点火干什么,我们说我们是在熏制一种香味道。当然这件事连赖斯儿也还蒙在鼓里,除非他的葫芦变成县长的脑袋瓜。熏出味道这是我的一种说法,他未必相信,但是许多事情是在游戏中办妥的,难道这不叫智慧。

“护好雀儿子。”我说,我的眼睛里来了瞌睡。“火绳着完了喊我。”

赖斯儿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说:“你能保证这就是县长让你办的事?”

“是,不是,并不重要。”我说。我乎躺在廊檐下的阴凉处,两手垫在脑后。他的头又扭了过去。

“不信吧,你确实叫人有些相信。”

“信呢?”

“信你吧,的确叫人有些担心。”

“现在你担着心是最好的。”

“过去我也担着心。”

“你的心经常担着的话,”我说,我眯住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扁担怎么会被告进公堂里呢?”

“那并不是我不担心,是我的心没有操到。”他说。他搓着双脚挪了挪身子。

“不会操心的人怎么会有心担着呢?”我说。我看着从他面前直升上去的烟,好像是从他头顶上冒出来的,他的脑门上似乎有个冒烟的窟窿。

“那是扁担自己折了的。”他说,他面前的灰绳越来越长。

“对呀对呀,一切东西的好坏都是从自己开始的。”我说。他面前摆着县长让我编着的灰绳。

“我进衙门告扁担,就不是从我自己开始的。”他说,只要没有风或者什么东西碰灰绳,这就是两件事中的一件。另一件事已装在赖斯儿的帽闶阆子里了。

“看来你很不高兴,对么?”我说,我闭上了双目。

“我一直担着心能高兴么?”他说。我听到他由蹲着改换成坐着的声音。

“你替我担心,对么?”

“弄不好我俩要挨县长的打的。”

“弄好了我俩要领县长的赏的。”

“不要想得太美,只要能耍着从衙门里出去,就算是个大丈夫了。”

“办事之前,必须得想美。”我说。我腾出一只手挥走落在脸上的苍蝇。“只有想美才能办美。”

“雀儿子没气了。”赖斯儿说。我睁开双眼,从我脸上飞起的苍蝇落到他的嘴角上。

“不会的。”我说。从他嘴角上飞起的苍蝇又落到我脸上它刚落过的地方。“多想办法,少添负担。”

“天底下只有你的心才是明朗的。”他说。苍蝇飞过去又落在他的嘴角上。苍蝇顺着我们的话飞过来飞过去,好像它是坐在我们的话上飞行的。

“你也学会日塌我了。”我说。

“别人的心只有豆瓣大。”他说。赖斯儿说着在自己的嘴角上拍了一下,苍蝇飞起来,飞过了屋檐。他的头低下去,我觉着他的胆子又变小了。

“我们把事情弄大了。”我说。

“现在我怀疑你是不是在耍笑我。”他说。

“你的确得栽培栽培你对他人的信任。”

“在这儿若脱不了身就是事。”

“你有更好的办法么?”

“不是你把我的扁担告到这里,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见县长的。”

“为啥不想呢?”

“平头百姓就不该这么想。”

“不管是谁,总得找个说是非曲直的地方吧。”

“官司总是不好打的。”

“这么说,我今日这是拔起了萝卜带起了泥哇。”

“我总觉得笼头是自己套给自己的,并不是别人套给我们的。”

“我听你这么说,我也松劲了。”我说。

“哎,你不能松,你怎么能松呢,借生?”他说,“你松了我怎么能紧呢。”

“我猜,县长马上会差人来的。”我说。我给他说话的目的就是想让他提起心来。

“我是跟着你进来的。”他说。赖斯儿挪过来,拍打着我的胳膊。

“可是,我能出去,你出不去了。”

“当然,你从哪个地方进不去又从哪个地方出不来呢?”他说。我听到装在他帽子里的雀儿子叽儿叽儿地叫声。

“你在这里说话得掂量着些,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是土匪。”我说。我翻过身去,我的屁股对着他。

“你的胆量和计谋是无边的。”他说,他斜在我的身后,嘴巴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话的。“我们做朋友这么长时间,万万不能干那种损人利己的事。”

“这是世上常有的事。”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实话说,这两样东西就是县长要的么?”

“猜三遍我再告诉你。”我将头错开他的嘴巴,我的身子又仰躺下去。

“嗳,借生,”他摸着我的一条胳膊说,“胳膊上哪里这么多的花纹?”

“不想得到的它偏偏的就发生了,想得到的它总是不肯来。”我拨开他搭在我胳膊上的手。

“总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也许吧,你说呢?”

“这天气咋这么漫长?”

“太阳要从东面出来走到西面去,”我说,“太阳从东走到西,人能走多远呢。”

我也觉得这一阵的日子太长了。草绳早已变成了灰绳。

同类推荐
  • 绫罗

    绫罗

    小说集《绫罗》选录了当代知名女作家阿袁在国内著名文学期刊上发表过的中短篇小说六篇,其中包括全国获奖的小说。阿袁的作品被人称之为“携带着古典诗词般地迷离”,是个典型的学院作家,这些中短篇小说构思精巧,语言风格独特,内涵深刻,作品中的众多人物,栩栩如生,各具特色。
  • 舞鞋情

    舞鞋情

    本书是作者近几年创作并在国内各大故事刊物发表的故事精选集。故事题材广泛,有现实中小人物的喜怒哀乐,也有传说中侠道人物的人性。有的作品会让你会心一笑,也有作品会让你掩卷沉思……
  • 官场原生态实录:村官难当

    官场原生态实录:村官难当

    中国最基层官场原生态实录,龙越县法院机关的小法官张卫民,有着平静而美好的家庭生活,然而却被组织上安排下派到山区的贫困村工作,虽然有些顾虑,但最终还是服从组织决定,下派到高山乡高岭村任支部第一书记。经过一番仪式之后,他进山走马上任。张卫民的第一感觉就是环境十分艰苦,但农村工作并不像机关工作那样单纯,各种利益关系、盘根错节的矛盾向他扑面而来。村官难当也要当,一个文弱书生领头,三个近五十来岁的老头和一个女干部,这就是高岭村的两委班子,全国第一部反映优秀青年干部下派到村任支部书记的长篇小说,重点揭密乡村工作中的潜规则……
  • 律政雄心:一位亚裔女孩的最高法院之路

    律政雄心:一位亚裔女孩的最高法院之路

    作为职场新人,在面临诱惑时,保持初心还是同流合污?当利益冲突时,公平竞争还是小施手段?如何定义雄心?是否该和野心划等号?一次不经意的选择,往往会打破你原有的生活轨迹,甚至改变一生……鬼才博主戴维·拉特以个人真实经历为素材,为你揭开美国律政精英们光鲜亮丽外表下的另一面。在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助理的职位像独角兽一样珍贵。每年,数百名顶尖法学院的高材生们披荆斩棘,只为争夺那仅有的四十个名额。出生于贫寒移民家庭的奥德丽·科因一心想成为那四十分之一。她毕业于耶鲁法学院,成绩优异,但身为亚裔女性,寻梦之旅格外艰难。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法官克里斯蒂娜·黄·斯廷森同为亚裔移民,雄心勃勃,在法律界地位举足轻重,拥有向最高法院输送法官助理的权力。科因一直将她视为偶像,并幸运地获得了在她手下工作的机会。科因本以为离终极梦想近了一步,殊不知令人艳羡的际遇之下却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 大江大海

    大江大海

    本书以长江流域两代民营企业家高云天、郑永新、唐升发、高远波等人闯市场办企业的曲折经历为主要内容,呈现了改革开放四十年间中国乡镇企业、民营经济在中国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所做出的贡献、所经历的风雨、所面临的困境与挑战、所展现的信心与魄力。波澜壮阔之下,暗流汹涌;徘徊迷茫之际,阳光仍在。有脚,就有路;敢弄潮的人,才有机会以生命和青春书写破浪于大江大海的时代传奇。
热门推荐
  • 以法则为名

    以法则为名

    原本正常的世界,行使着正常的运转。突然有一天,一股伟力在这个世界诞生。改变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生灵将这种力量为——法则!
  • 三穿拍案惊奇之会赢天下

    三穿拍案惊奇之会赢天下

    穿越一次,是惊喜;穿越两次,是惊奇;穿越三次?香蕉你个芭拉的,我要惊悚了!谁受得了这么频繁刺激的时空旅行?最起码给点时间调一下时差吧?!最最起码能不能别老让我睁开眼遇到同一个人啊?一样的语调,一样的问话,一样的表情,偶滴神啊,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没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下次穿的时候我先打个草稿,省得面对你那张冷脸手足无措!
  • 挥钺

    挥钺

    历史长河中,绵延二百六十年的白马皇朝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天下陷入疯狂。这时候,西北穹州某位一穷二白、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少年开始了自己的征程!
  • 变幻主宰

    变幻主宰

    异界的半精灵德鲁伊妄图用另一个灵魂欺骗恶魔的契约,阴差阳错下,却被他召唤来的灵魂夺舍附身。在斗气与魔法的世界,有无数强横的生物纵横世界,龙,恶魔,天使,元素生物……而罗迪,却借用他们的力量,成为至强的变幻主宰!
  • 逆天谋女

    逆天谋女

    她是暗藏心机的谋女。一个是她隐忍担当的哥哥。一个是她处心积虑的暗恋。还有一个是她痛恨至极的小魔王。在暗恋与亲情抵触时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在被哥哥的一巴掌赶出家门,绝望中又是谁蛮横的将她撸走?谜团终会解开,精彩即将上演。
  • Second April

    Second April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魔魂仙影

    魔魂仙影

    莽荒天地,亿族林立,万物相克,以灭为尊,乾坤异变迭起,少年绝处逢生……
  • 复仇公主的幸福

    复仇公主的幸福

    从天堂到地狱,他们经历了常人不能想象和承受的痛苦,几年来默默忍受却只为复仇,一朝醒来,已变了天地.只是一个擦肩,她们遇见了他们,他们遇见了他们,从此,活在复仇阴影中的她们也渐渐习惯了依赖她们,他们也习惯了对她们展现他们全部的温柔,复仇路上有了他们,她们就更加坚定,可是,他们的爱情路会一直平坦吗......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修仙攻略之红颜劫

    修仙攻略之红颜劫

    这是一段波澜壮阔、曲折离奇的修仙之旅,牵扯很多人,牵扯很多事,牵扯很多是非。一颗引魂石的坠落,打破了修仙世界原有的平静,一时间时局动荡,风云乍起。她是修仙界最负盛名的长老首徒,身份最贵,地位崇高。要颜有颜,要钱有钱。他是四大宗门内天赋最好的长老,年轻有为,受人敬仰。还是让万千女修都垂涎的‘冰山仙子’。还有另一个他。是她的同门师兄,与她青梅竹马。她原本古灵精怪,阳光快意。随着师父行医问药行走世间。他原本一心向道,在师兄的庇护下,除了闭关就是闭关。他是她的师兄,却从不喊他师妹,只喊她的名字。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还是一念成殇?旦看在一个不太平静的修仙世界中,他们之前能擦出怎样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