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无尽的梦中,总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种声音,用最简单的表情,最直白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诉说着爱与恨,痛与悔。
“嘻嘻,阿姐,你知道她们为何舍弃妖道,费尽心力幻化成人类女子吗?”
--千百年修行,太无聊了。
“阿姐,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一个人,不为别人,只为我而生,为我快乐而快乐,为我伤心而伤心。”
--阿父说了,你要是再偷偷溜下山,就别回来了。
“阿姐啊,我想我找到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人,但是,他快乐我就快乐,他伤心我就伤心,我这是不是病了?”
--病的不轻,要不要我给你去老羊精那里抓点药?
“阿父不懂,阿姐你也不懂,不,应该是只有我不懂,这世上居然还有一种痛,比挖心,比剔骨,都要痛,都要苦。”
--.......我不会帮你,因为我不能害你,所以,放弃吧。
“知相思,已相思,谁相思?阿姐,这一次是我,我逃不了,下一次,就轮到阿姐了。嘻嘻,阿姐,你休想逃。”
--本无心,谈何逃?
有什么东西浮出了水面?
是被遗忘的记忆?还只是简简单单的入了魔障?
知相思,已相思,谁相思?
桃花静静的盯着倚在窗边的红衣女子将那首《醉相思》唱了一遍又一遍,唇瓣嗫嚅,蛇尊的名讳叫了一遍又一边,不厌其烦。
到底相思是一种什么情?居然能将曾经叱咤风云的妖君折磨的这般痴痴傻傻,仿佛要将那个名字化入血骨,与灵魂一起焚烧!
她不懂,也直觉到,有一些东西,不能也不该碰触。
铺天盖地的血腥味腐烂了空气,桃花终是耐不住这磨人的沉默已对,手中骨扇一摇收了起来,恭恭敬敬开口道:“小妖桃花,久闻妖君大名。今日上元佳节,尊上惦记着妖君久居凡间,特派小妖携此薄礼拜见妖君,以表尊上对妖君的挂念之心。”
朦胧的月色穿过半掩的窗铺撒而入,酒红色的醉眸隐在光与影中,微微一斜,狐妖魅姬瞄了瞄桃花抓在手中的乳白骨扇,眸低流光四溢,若最美的翡翠。
桃花晃了晃袖口,一缕青烟飘了出来,还未在手腕上绕了几圈,便听那黏溺的音色缓缓道:“听闻邑由不知从何处捡回一只桃花妖,法力尽失,妖丹毁去一半,虽大命不死却失了记忆,四处寻找那名叫‘清羽’的妖物--”
手一顿,青烟幻化出一只白纸灯笼,昏黄的烛光落在女子的面容上,桃花眼中所描绘出的那张脸,竟是寻不到任何言语形容。
光裸的长腿在空中一划一划,红衣女子浑身如水,软软得侧了侧身,手中的狐皮面具掩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迷离醉眸,含着**的轻笑,道:“咿,邑由没有告诉你,你手中那把桃花扇便是‘清羽’所画?”
桃花微怔,很快便恢复正常,垂眸看着手中骨扇,道:“妖君不知这本是尊上赠与小主,桃花见此扇精致,便仗着小主宠爱讨来玩耍几日。尊上何等尊贵,怎可能告知桃花此扇的来历。”
谈及小主,狐皮面具已掩住了整张面容,在光影处好像在哭,足尖在地上一点,衣袖翻飞,狐妖魅姬若一只展翅而飞的蝴蝶,扑了过来,桃花执着白纸灯笼微微侧身,闪开了去。
蹁跹落在地上,轻如鸿毛,狐面女子一袭嗜血红衣,侧身漂浮在面前,微侧头,狐面分明是在笑,笑的妖异。
“她没有死。”
轻轻一句,无丝毫迟疑。
桃花道:“小主洪福齐天,享万年长命。”
“咿,万年长命?”狐妖魅姬好如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仰起头,露出玉洁的脖颈,狐面却在哭,道:“笼中雀,井底蛙,晋水宫中囚得到底是谁?神农氏?不,不是神农氏,是妾身的心,是妾身的情。邑由,邑由,你可知相思,你可已相思?”
看着那狐面女子痴痴颠颠的在原地转了起来,一边转着一边念着蛇尊的名讳,纷乱的红影中桃花蹙了眉头,沉了眸,将手中白纸灯笼提起,硬板道:“此为凡间一介男子的引魂灯,不幸跌落滑坡丧了命,错过了鬼道时辰。此非寻常人类魂魄,乃为天界神族转世,结万年仙骨,妖君若食下可得无尽法力,破天界禁法,还请......”
还未等话说完,忽一片暗影迎面扑来,桃花大惊,面色一变,连连后退,待站定,便见狐妖魅姬掩袖吃吃笑着。
桃花暗自镇定,低眉顺眼,再次将白纸灯空提起,道:“还请妖君笑纳。”
白纸灯笼剧烈的晃了晃,在近狐妖魅姬的身时,一直虚弱的烛光猛然大作,由昏黄转为幽蓝,照的那张狐面笑的愈发瘆人。
狐妖魅姬凑过脑袋,盯着那白纸灯笼左瞅瞅右瞅瞅,抬头问:“是邑由,要你送给妾身的?”
桃花点点头:“对,尊上......”
话未说完,突然执着灯笼的手背一阵刺痛,灯笼落在地上,滚了两圈。
幽蓝的烛光无丝毫温度,烧的旺盛,却连薄薄的一面油纸都穿不透,就这么无声的燃烧着。
裙摆下玉雕的足尖伸了出来,轻轻地踢了踢灯笼。
灯笼滚了滚,停了下来。
狐面女子低头看着地上的白纸灯笼,喃喃道:“邑由,这是邑由送给妾身的——”
忽然陷入一阵莫名玄妙的局面,桃花见地上的灯笼飘飘摇摇,逐渐变成指甲盖大小,凑近狐妖魅姬面前,然后面具五官扭曲,似活了过来,狐嘴微张,轻轻一吸,那缕孤游的魂魄就嗖得一声飞了进去。
桃花凝神,待听得一声微弱的吞咽声,袖中紧攥的手心松了开来。
狐面女子将魂魄吞咽下肚,因面具罩住面容,看不见是何种滋味,桃花只听得轻轻呼了口气,极是舒畅,却等不得她完全将魂魄吞噬殆尽,连忙请辞道:“既然妖君收下此礼,小妖就不多打扰了,还要回去向尊上复命,就此告辞。”
言罢,仿若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桃花转身便走,步履竟有几分急乱。
下了楼梯,转过廊檐,便见那守在大门口被桃花施了定身术的护卫的背景,竟是急迫的开始御风奔跑起来。
可就在即将冲到大门口时,“砰”,两扇铁柱大门轰然紧闭,阻断的退路。
桃花面色大变,稳稳站定,手中不由攥紧骨扇,转身果真见那妖异的狐面女子俏生生的站在背后。
微一晃神,烛光孤影,蒙蒙月光自半掩的窗户洒了进来,在女子闺房中,狐面女子依旧保持那个吞咽的姿势不曾变过。
她根本就不曾离开过房间。
冷汗自鬓角滑落,后背已被浸湿,桃花暗叫不好,竟是着了这狐妖的道。
脸色阴沉,桃花压低声线,道:“小妖只是奉尊上之命给妖君送来这万年仙骨的魂魄,并未有冒犯之处,妖君既然收下这礼,看来甚是满意,却为何困住小妖不让离去?”
言语中已有几分恼怒的不敬。
狐面女子却恍若不闻,定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歪着头似在思考,喃喃道:“九百九十九颗心,还差最后一颗......”
桃花心中涌起一阵不安,暗中后退
狐面女子转面,吃吃的笑了起来,一字一顿道:“还,差,最,后,一,颗--”
指甲扎破手心,血液顺着指缝落下,桃花咧嘴笑了起来,却笑得甚是难看,道:“妖君此意是要小妖寻到那最后一颗人心?”
谁想狐面女子只是笑,接着笑声渐低,若抽泣的“嘤嘤”声,狐面欢笑过之后便是伤心的哭。
发间花枝猛然间红光大作,化作屏障罩了下来,黑眸翻涌,眸底泛起熊熊赤芒,忽然眼前一片红影扑来,桃花欲要出手,却发觉全身竟是动弹不得。
漂浮在半空中,狐面女子微低腰,嫣红的唇凑到耳边,窃窃低语。
“最后一颗人心,这不就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