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望着前方,峡谷就像巨兽的口一样对他们大张着。它的壁面陡峭而无法攀登,一直落入到阴暗的紫色的深渊。三五成群的人们沿着峭壁边缘上的小路在行走。这些人就是已经观看了标枪赛的观众,现在他们又抄近路匆忙地赶着去看弓箭手们的射箭大赛。
加鞭催马,尼弗尔沿着阶地拼命地驾驶着战车,马匹已经达到了它们最快的速度,他们竭力要从追击中赢回哪怕只是几码的距离。克鲁斯对它在标枪比赛中的错误予以了最大限度的补偿:它载着他们不停地飞速行进,同时也对它身边的多弗赋予了旺盛的精力。他们到达了峡谷的边缘,沿着边缘疾驶而行,被车轮溅起的小石子儿飞到了深不见底的空谷的上空。虽然克鲁斯在最靠近峡谷的那一侧行走,但是它一直没有打乱步伐,而是沿着车辙,尽心尽力地朝前跑着。尼弗尔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十分高昂。
尼弗尔朝前望去,他清楚地看到了泰塔高大的身影。泰塔正站在悬崖的边上,凝视着峡谷对面上那些射箭的靶子。当他们在他的身后停下来并从战车上跳下的时候,他没有转过身来看。
前一天晚上泰塔已经预测过:“因为刮着西风,射箭和峡谷的穿越将决定最后的结果,我将在那里等着你们。”
他们从战车的支架上取下了弓和箭袋,匆忙地去和在悬崖边缘上的泰塔会合,将马匹留给等待在那里的马夫们照料。
“我们在标枪比赛中耽误了时间。”尼弗尔严肃地告诉泰塔。当时泰塔正在给大战弓上弦,弓的一端在他的两脚之间固定在地上,为了让弓身折弯,他把全部的力气都压在它的另一端上。
“克鲁斯太急了些,”泰塔说道,“你也一样。但是回头看是没有益处的。向前看!”他指着深谷另一边在一个轻巧的竹鹰架上面悬挂着的靶子。
如同在标枪比赛中一样,有五个靶子。它们是五个充了气的猪膀胱,每一个都用一段亚麻绳悬挂在鹰架的横梁上。它们彼此分开得很远,所以想要射一个靶子就不会碰巧射到另一个。那条固定住靶子的绳子有两肘尺长,所以它们可以自由移动。它们如空气一样轻,在西风中舞动,不可预测地上下摇动、飘飘躲躲。
巨大的开阔深谷使得准确地判断射程几乎是不可能的,西风沿着悬崖边卷起了旋涡。他们在峡谷这一侧感觉到的风力和方向与他们在对岸所感觉到的会截然不同。不管怎么样,它几乎会像对靶子的影响一样影响到射出去的箭。
“射程有多远,老父亲?”当尼弗尔从箭袋里选好了一支长箭后,他问道。那天清晨很早的时候,泰塔已经沿着这个峡谷的边缘用步子量出了这个直角三角形的一边。然后他在一个板子上巧妙地安排了螺栓和细绳,计算出了对岸靶子的对角,他用了这些量得的数据,以一种对尼弗尔来说深奥莫测的方式,计算出来越过峡谷的射程。
“一百二十七肘尺。”泰塔告诉尼弗尔。当尼弗尔站在悬崖那布满碎石的边缘时,他把这个数据加到了自己的风速和风向的计算之中。麦伦在他的旁边跨前一步,手里拿着那只较轻的战弓。
“以荷鲁斯和女神的名义。”尼弗尔祈祷道,“开始吧!”他们同时开始射击。
尼弗尔的箭高高地落到了鹰架横木的上方。麦伦的箭瞄准的角度比较陡直,它偏离了目标升入到了西风之中。当它在到达飞行轨道最高点时慢了下来,风控制了它,它改变了方向而向左边转了过去。几乎就在射程的限度内,它向悬挂着猪膀胱的不断晃动的绳子落了下去。它利落地击中了中间的靶子。当靶子爆裂的时候,他们听到了砰的一声,像一股神奇的魔力一样消失了。
观众中爆发出欢快的叫喊声,裁判用响亮的声音宣布他们射中了目标,当麦伦将另一支箭搭到弓上的时候,他小声嘀咕道:“这是一次侥幸。”
“在你的箭袋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侥幸,我全包了。”尼弗尔告诉他道,“兄弟!”
他们再一次引弓射箭。这一次,麦伦的箭没有到达目标,击到了悬崖的岩石上。尼弗尔偏离了半肘尺而未能射中右端的猪膀胱,他诅咒魔神塞特发出来的邪风。
与标枪比赛不同,红色之路的规则没有限制他们使用箭的数量。唯一的规定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必须把所有的箭全都带到战车上,因此这是一个数量和重量之间的权衡问题。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五十支箭,而尼弗尔的一支长箭要比麦伦的增加一半的重量。
他们射出去的箭脱靶了,再射出去还是脱靶了。
泰塔观察着风势和飞出去的每一支箭。他集中周围全部的魔力去感觉那变幻莫测、暗藏杀机的风力和它的冲击力。他几乎能够看到它,像清澈河流中的水流一样,他看到了它的流动和流动时所产生的冲力。
“盯住同一个目标点!”他命令尼弗尔,“但要等待我的指令。”
尼弗尔拉满弓,不过,他右臂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由于持弓时的拉力而抖动着。
泰塔在琢磨着风,他已经变成风的一部分,在心灵深处感觉它。“射!”他轻声地说道,尼弗尔的箭飞了出去,高高地跳跃在深谷的上方,在变幻无常的风中摇摆不定。接着,就像一只翱翔的猎鹰,它好像做好了准备,向靶子俯冲下去。当它击中的时候,那只猪膀胱“砰”的一声爆裂了,人群中发出了欢乐的吼叫声。
“下一支!”泰塔命令道。尼弗尔拉开弓,高高地对准了右边的第二只猪膀胱。
“射!”泰塔悄声地说道。老人家似乎是在用心智的力量控制着飞出去的箭。就在它即将击中目标的最后一瞬间,西风试图恶意地挡开它,但是它保持着预定的路线,那只猪膀胱发出了尖厉的碎裂声。
“下一个。举弓!”泰塔轻声说道。“停!”心脏搏动一下后,泰塔低声地发令道,“射!”这一次,那支箭几乎碰到了猪膀胱,但是在最后的一刻,猪膀胱弹到了一边。
按泰塔的命令,尼弗尔又射出了一支,这次偏离到了靶子的左上方有一整支箭那么长。对于尼弗尔来说,拉动这张大弓的张力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右臂发痛,他的肌肉酸麻并不由自主地颤动着。
“休息!”泰塔命令道,“把洛斯特丽丝的护身符握在你的右手里,然后休息。”
尼弗尔把他的弓放在一边,低着头站在那里,以祈祷的姿态,右手握着那个金色的项链吊坠盒。他感觉到力量又开始涌回到拉弓的那只胳膊。麦伦依然努力去用那张较小的弓,但是断裂肋骨的痛苦几乎使他痛得直不起腰来,由于极度的疼痛,汗水顺着他苍白的脸上往下淌。
正在这时,悬崖顶上的人群一阵骚动,他们转过头去回望着上边的阶地。有人大声叫道:“他们来了!”喊叫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尼弗尔抬起头,看到第一辆战车从地平线上疾驰而来。它离得那么近,足以使他认出执缰的人是戴米奥斯,他的金发随风飘动。其他的追击手驾驭着战车鱼贯而来。他模糊地能够听到驭手们对马匹发出的吆喝声,以及车轮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发出的碾压声。
“不要看他们,”泰塔命令道,“不要考虑他们,只考虑那个靶子。”尼弗尔转过身去背对着逼近的战车的队列,举起了弓。
“引弓待发!”泰塔说道。风突然加大了,然后又降下去。“射!”脱弦的箭准确无误地从峡谷上疾驰而过, 第四个膀胱爆裂了。
尼弗尔从箭袋里迅速地抽出另一支箭,他停了一下,内心感到一阵绝望。一股该死的沙尘从沙漠中旋转而来,沿着靶子的支架吹了过去。灰褐色的沙尘和碎片形成的帘幕,使射程模糊不清了,唯一剩下的那个膀胱消失在沙尘的深处。
在身后山丘的高处,追击他们的驭手们发出了胜利的呼叫声,尼弗尔听到了戴米奥斯的声音在呼啸的旋风中传过来:“现在你必须站出来和我一决雌雄,尼弗尔·塞提!”
“在你退场之前还有一个靶子,”裁判索克严厉地大声叫道,“不要退缩。”
“没有靶子了。”尼弗尔抗议道。
“这是无名神的意志,”索克告诉他道,“你必须接受。”
“那里!”泰塔大声喊道。“一个更伟大更有力的女神展现的意志。”他指着深深的峡谷对面阴沉密布的黄色尘雾。
像一块软木浮子从浑浊的湖水深处漂浮上来一样,那只膀胱带着断了的细绳升起到尘雾的顶部,在酷热的空气中窜动着。
“现在,以洛斯特丽丝女神的名义!”泰塔催促尼弗尔道,“现在她是唯一能够帮助你的一位女神。”
“以女神的名义!”尼弗尔大喊道,猛地举起他的大战弓,向被风暴疯狂包围中的极小的气球射了出去。那支箭越来越高地在向上攀升,似乎它肯定要偏离目标向它的左侧冲去,但是骤然间,那只膀胱却突然要躲开似的俯冲下来去迎接它。像剃刀一样锋利的火石箭镞将它劈开,它碎裂了,像风中的一块破布一样飘浮而去。
“干得利落!”索克大喊着将他们放走。尼弗尔丢下弓,向战车跑去。麦伦妥善地护着受伤的肋骨,跑着追在他的后面。当多弗和克鲁斯一起跃起前蹄开步的时候,人群簇拥着他们继续前行。在他们的后面,追击的叫喊声显示出了失望和愤怒,但是尼弗尔没有去理会,一直向前疾驰而去。
在前方一千步远的地方,吊桥横跨在峡谷两端的悬崖峭壁上,下面是恐怖的陡坡,但是在他们到达桥头之前,他们还必须通过一道火墙。
沙巴克是跨越桥梁比赛的裁判。当尼弗尔和麦伦胜利地结束他们的标枪赛之后,沙巴克就在标枪赛场疾驰穿越过来。现在,他已经在桥头的位置上就位了。这是整个红色之路大赛上最关键的阶段。
参赛的新手们在这里要面临一个选择。他们要么攻破火墙来到达那座桥,要么选择另一条长的路线,穿越较远的山谷,那里悬崖的坡度比较和缓。可是,这条路线要增加几乎两里格的路程。
沙巴克站在桥头,注视着尼弗尔的战车离开射箭的赛场,追兵紧随其后,沿着悬崖的边缘飞快地朝他赶上来。
沙巴克是支持法老的。然而,他对红神的忠诚更为强烈。尽管他衷心地渴望看到尼弗尔的成功,但是他不敢表现出他的支持,那会与他神圣的誓言相背,会将他不朽的灵魂置于危险的境地。
沿着长长的围栏,士兵们带着燃烧着的火炬蹲伏在那里。围栏有两人高,是用一捆捆的干草围成的;在这种又热又干的风中,那些干草的围栏会像火绒一样易燃。围栏建成半圆形,围栏的两端都固定在悬崖的边缘上。它将桥头揽在弯臂中。周围没有别的路。要到达桥头,新手们必须突破它。沙巴克不情愿地高声发出了点火的命令。持火炬的人顺着围栏跑过来,他们沿着围栏的底部拖着火舌。围栏瞬间燃烧起来,升起了一道可怕的深红色的火焰和浓黑烟雾的高墙。
尼弗尔看到了在他们前方升起来的火焰墙,尽管曾经期盼过眼前的景象,但他还是感到很恐惧,他为马匹感到担心,因为它们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的考验。他观察着克鲁斯的耳朵,当它闻到烟味,看到风中跳跃翻滚的火焰时,它的耳朵就会警觉地前后摆动着。
尼弗尔听到身后不远处戴米奥斯讥讽的嘲笑声:“选那条远点儿的路吧,尼弗尔·塞提。你娇嫩的皮肤受不了这么热的火。”
尼弗尔不理他,冲向火墙,同时仔细地观察着火墙。他看不到有任何容易攻破的地方,但最近的一端首先被点燃,火势就烧得更快更猛。一大捆干草从火墙上落下来,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空隙,通过它,他能够隐约看到桥头在摇曳的热浪中模糊的轮廓。
尼弗尔驾驶着战车朝那个空隙冲去,告诉旁边的麦伦:“蒙上你的头!”他们把头布缠到头上,从皮囊里将水泼到自己的身上,将头巾和短袍淋透。
火焰越来越近了,热浪猛地向他们袭来。克鲁斯停住了脚步,突然拒绝跳跃过跳动着火焰。
“上马!”尼弗尔命令道,当马匹还在顺着车辕奔驰的时候,他们跃上了马背,叉开双腿骑在上面。尼弗尔顺着克鲁斯的脖子伸展开身体,平静地对它讲着:“没事的,我的宝贝儿。你知道我将不会伤害你。相信我,克鲁斯!相信我!”他用厚羊毛布蒙上克鲁斯的眼睛时,用双膝来引导克鲁斯在燃烧着的火墙的狭窄空隙间穿过。热浪从上方喷泻下来。他们的湿衣服冒出了蒸汽,尼弗尔感觉到手背上的皮肤滚烫发热。克鲁斯的鬃毛梢上变黑发焦了。但两匹马都顽强地继续猛劲儿跑下去。
他们撞到了熊熊燃烧的草墙,它在他们的周围爆炸了。尼弗尔感觉到眼睛被煎了般的炽热,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催促着克鲁斯继续向前冲。拖着一道火花和烟火,他们出现在了火墙的对面。
尼弗尔回望着,他看到戴米奥斯正将战车对准了他们刚才在燃烧的墙上打开的那道空隙,冲了上来。戴米奥斯的马匹没有蒙上眼罩,因此它们看到火焰就惊得往后倒退而离开了那条路线,它们开始竖起后腿猛跳,竭力逃避前方火焰带来的恐惧和震惊。
“戴米奥斯的马匹已经不服从了!”尼弗尔对骑在多弗背上的麦伦大声喊道。“我们有机会了。”
他们冲到了桥头,勒住了马匹,让它们停一小会儿。
“一直蒙着它们的眼睛!”尼弗尔命令道,“不要让它们看到底下的陡坡!”
桥面上的狭窄通道故意建造得很窄,为了阻止战车通过,因为它不能承受战车的重量。他们不得不把战车拆开,零零散散地带过去。当麦伦解开挽绳并将马腿绊住的时候,尼弗尔操起了一把大头槌,将固定用的青铜栓从轮毂上敲了下来。接着他用力地卸下了车轮。他提起了一只,麦伦拿起了另一只。他们向桥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