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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魔洞

他终于答应了妻女的请求,到西湖风景区去游玩一次。

说是“终于”,有点好笑,但却是真的。回到这座号称“人间天堂”的城市已经近两年了,但严格地说起来,他正儿八经地去风景区游玩还不满10次,而且这10次大多是刚回来那一阵去的,仿佛是要弥补他去西北20年中对故乡城市的思念才这么频繁地去的。这后来至今便很少去了。这原因是什么?是由于工作忙吗?固然有一点,这二年他在新单位,可以说得上是全心全意的,尽管不曾讨什么好;但即使这样,也不至于连去玩一玩的工夫都没有吧?那么,到底为了什么呢?他连自己也说不清。

你应该去走走啊!散散心。妻说。她总是这么说,多次劝导他:你这样可不对,这种精神状态,好像越来越不适应了。

妻说得不错。他自己也感到,确实不适应了,而且越来越甚。但这不适应是一种异化,还是异化了的再“正化”过来?妻没说,他也说不清。

爸,星期天,你就带我去玩一次吧!带我去,好不好?

女儿说,几乎是恳求。他真正动心了。真的,女儿长这么大,他作父亲的可不曾出过多少力。她出生时,他一直在西北,二三年才回家一次,照妻的说法,他还不曾见过女儿换尿布他回来探亲,女儿已经不用尿布了。现在,凭女儿这句话,他也不能再拂逆她的心了。

去哪里?黄龙洞吧!这是他提议的。女儿很赞同,爸爸内行,到底是杭州人。可不,一般外地人游杭州,总是看三潭啦,花港啦,再不就是灵隐岳坟六和塔。其实那不是看风景,那是看人赶热闹,是感觉不到杭州的内在韵味的。真正的杭州人总是跑植物园龙井初阳山或黄龙洞紫云洞,那才是看风景,不,是体味风景可两年来,我也未去过黄龙洞,说明我也外行了?他这么想。小时候,黄龙洞是城市的边缘,门口便是稻田、村庄,很荒凉,但却很有点趣味。特别是夏天,可是乘凉避暑的好地方。而现在,那里几乎成了市中心,从他家的翠苑新村到黄龙洞有五站公共汽车的路,就像乡下人进城似的。这变化有多大?

这不,果然变了。他们是从后门的山上进去的,这是女儿提议的。那里全是修长的竹林。小时候,他常在这里捉迷藏、玩蛐蛐,到了晚上,一般人都不敢来,现在却是人流如织。后门也设了门岗,买票。上次,大概是五六年前吧,黄龙洞只是大门买门票,现在却把后门山上那一大批竹木都用围墙围了起来。曾有人调侃,说应该把白堤苏堤和湖滨都围起来,看西湖也收门票,那才好呢。

女儿抢先一步跑到售票口去了。他远远望过去,牌子上写着价钱,门票3元。太贵了!他甚至想回转身,另寻游玩处。却听见有人说:先生,你这相真好,福相,我给你看一下吧!他回转头,见是一个黑脸汉子,原来是看相的。他好奇地问:好什么?五岳起角,你会有好运,出人头地,看相的说。女儿连忙走过来,爸,我们进去!抓过他的衣角就走进岗门。

爸,你不应该和他搭讪,那些看相的,他说你几句好话,你便上了当,他缠住你付钱。女儿说,朝门岗的收票人招招手,进去了。

女儿到底长大了,虽然只有13岁,很懂事,只是很会花钱,派头大。刚才3元一张门票,他都想却步,她却毫不犹豫地进去了,这就是一个证明。女儿和他很亲热,但父女俩也常常发生分歧,都是因为小事,但他总觉得不可想象。比如有一次,他看见车棚里一排自行车倒了,想帮着扶起来,女儿说,不能扶,你去扶了,做了好事,别人会说是你碰倒的,你就吃力不讨好了。他听了很是惊讶,他不敢相信真会这样,他更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13岁的少先队中队委员之口。他告诉妻,妻说女儿说得对,女儿长大了。妻说他才像个乡下人,不懂。不单妻,单位里的人都这么说他。

其实说起来,连他自己都有这么一种感觉,一种什么都陌生什么都不可理解的感觉。这感觉从他办调动起就露出端倪。这到底是我变了?还是这故乡城市变了?这很像当年去西北时,开头几年,不,应该说是好长一段时期,他在那边也习惯不了、适应不了。后来不知不觉地习惯了适应了。这次他回故乡,也有这么一种感觉。那次去办调动手续时,那个一口金华义乌口音的青年人一副很傲然很居高临下的样子,不屑一顾地把他的调动表一甩,说是不行,还差一个什么单位的章未盖。接着又说了一番大话空话,说什么杭州城市人口很多控制很严之类。他是把我当做乡下人异地人了吧?他想。心里窝了气,忍不住说:我本来就是杭州人啊!要不是当年报名去支边去西北,我还办什么调动?那人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武义人,现在便是杭州人了。难道杭州便是你的?我爷爷也是杭州人,当年抗战时省政府迁到浙南才在那里安家。你呢?我看到你的表格中好像你父亲是山东南下的吧?他被说得一个倒憋气。

生活就是这样,苍狗白云,变化多幻,让人猜不透。有一次一个朋友告诉他一个哭笑不得的故事。那朋友当年应该去北大荒支边,由于老家是浙西山区,求远房叔叔伯伯接收,回原籍插队,当然是寄人篱下的。后来在那里落户,结婚生孩子。近年有了规定,知青在乡下结婚的本人不能回城,但可以让一个子女回杭州落籍,只要城里有接收的亲戚。于是又托城里的弟弟。弟媳有怨言,多个人自然不便,好在兄弟到底骨肉,把侄儿接收下来,这次是儿子在城里寄人篱下了。当时他听了这个故事,直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小说构思。看来生活中到处都是小说,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小说的人物啊!

爸,那边的山陡吗?可有这样的风景?

女儿在问。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进入一个长廊小径。水泥的石阶,两边全是毛竹,看不到天空,的确很是幽静。但和那边的山能比吗?从心里说,他真的喜欢上了那边。那才叫山,那才叫风景。一望几百里甚至几千里盘垣不断的山岭,就像一望几千里的沙漠一样,那才是一种独特的美,一种永恒的崇高的美,一种赤裸裸的坦荡荡的美。即使显出浄狞、零乱,也是那样地真诚,毫不掩盖。决不像这里所谓的回廊四转,曲径通幽,躲躲闪闪,忸忸怩怩。连那里的树也是那么挺拔,矗天而立,不像这里,要么垂柳依依,要么七叉八蕻。这就像两地的人的区别。那边的人总是直来直去,那么粗鲁,但又那么坦荡可爱。他当年去时也曾感到不习惯,而眼下却正好是反过来了,这里的一切才是和他格格不入,这才是他两年来最苦恼的事。为此,他在单位里也总是搞不好关系。而别人也怪,相互间都是矛盾重重,一转背便说坏话,可碰在一起却又是和气亲昵得让人感动,确实让他不可理解。当然不可理解的事多了。单位里一架程控电话,一天到晚都没有空闲,多少人都可以随便打长途,长途中都在谈个人的生意,什么价什么价的,谁都知道谁都不说。他实在感到看不下去,有一次向领导反映,于是那电话锁了起来,于是人人都背后骂他,有的还公开对他说:我们这还不是为了发展国家的邮电事业作贡献?后来却是好多人都知道了账号,索性到自己家里打公家账号的长途,更方便了。还有一次,单位要去兄弟部门办件事,领导得知他正好有个中学同学在那里,便派他去。他按规定开了正式介绍信,盖了公章,觉得公对公更正当。可找到少年同学,见了介绍信,却说:你是公事,那就公办,不行,叫别的人来办。他好说歹说好一阵,同学才说,看在你的面上,我帮了你。他闹了个懵里懵懂的。以前总是以为介绍信吃得开,现在却反而倒过来了!他实在想不透。

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妻说,换了我是你同学,也是这样的。妻为他的奇怪而感到奇怪。既是公家的事,人家帮了你,连人情都没有;你托了人,却不是你自己的事,人家干嘛帮呢?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这、这、这怎么正常?这也是正常?他问。妻见他那副痛苦得不可自拔的神情,便诱发性地开导他:你不是说过一次进澡堂的笑话吗?

进澡堂的故事,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曾当做笑话讲给妻听过。有一次他去澡堂洗澡,买好票后,铺位巳满,服务员叫他等一下,待有人走后留出铺位给他,他就等人。这么大的一个厅堂全是赤条条洗好澡的人,一排排一丝不挂全躺在各自的铺位上。他站在厅中间,越看心里越不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自然。以前自己和这些人一样赤条条地躺在铺位上可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很自在;可今天自己穿着衣服,却总感到难为情,好像这些赤条条的人们的目光都异样地看着他,仿佛这些人都穿着衣服,而惟独他一个人一丝不挂似的。他越想越可怕,要不是刚好有人离开空出一个铺位让给他,他真的会逃离出去的。可是,待到他脱了衣服,和大家一样赤条条的时候,刚才那种感觉却倏然消失了。

你不是说你当时怀疑你的心态不正常吗?妻说。其实是正常的心态,一点不奇怪,人总是随大势的。不是有句名言吗?人是社会的人。你现在也一样。人人都脱光了衣服,你却穿着衣服,这和你脱光了衣服站在一群穿着衣服的人中间是一样的。妻感叹地说,你啊!四十多岁的人了,连这点起码的道理都不懂,还这么幼稚。

是啊!四十多的人了!应该是不惑了。但不惑什么呢?他又糊涂了,他总觉得反而越来越困惑了。当然,他对自己还是有数的,自己是怎样一个人,他明白。我们是最优秀的,这是哪一位作家写在哪一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的题目。他读后很是感慨,很有共鸣。是的,我们这一代人,四十岁上下的这一辈,说得上是承前启后,老一辈的好的传统早巳不知不觉地溶在血液里了,而年轻人敢想敢说敢创新的精神也接受得了,不保守又不盲目,稳重又有现代意识。拿他来说吧!从小在城里,后来又到了西北,后来又上大学,进研究所,现在又调回来,总体上是很顺利的。而这总体的大的顺利中,又时时伴随着小的坎坷和艰辛曲折。应该说,这种大的顺利和小的坎坷的结合,才是最理想的人生道路。小的坎坷是经历,人生什么经历都有,那是一种很珍贵的体验,吃得了苦,才做得成事,也真是这样,他对自己充满信心。如果说在西北时还有两地分居家庭顾虑的话,那么调回来以后,他是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了。更何况碰到这么个年代,应该说是可以发挥个人的能力的,他真想好好地干一番事业,但谁知道却又是另一番境况。眼下这境况怎么说呢?很难说。用妻的话说,是你自己的心态没有调准。

心态怎么调准呢?和那次澡堂里一样吗?

茂林修竹,石阶小径之后,前面是一个新辟的天地。女儿唱着跳着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来介绍一下这里的景致,看来她是挺内行的。我来过多次了,女儿说。爸,前面是仿古园,有好多景观呢!果然,传来一阵锣鼓声。这是个园中之园,两个古装打扮的女子迎候在院门口,看见进进出出的人,便作个万福的作揖状。园内,新造了不少房子,完全是仿古的。他记得早年这里是道士们住的地方,现在改建了鳞次栉比的一排建筑,都是店面,也是仿古的,越道竹编,龙泓茶庄,王星记扇子,张小泉剪刀,景宜陶瓷,以及云锦楼,碧云轩,绮霞阁,益善堂之类,令人目不暇接。店铺的营业员也一律是古装打扮,可能是明装,也可能是宋装,反正和中国的戏曲一样,清代以前都可以用明代服装代替的。眼下这氛围,真让人仿佛置身于宋明年代。两边长廊中间,搭了一个固定的戏台。正在演越剧折子戏《碧玉簪》,阿林娘正在扭来扭去地唱那段心肝肉手背肉手心肉。听的人也不少,大多是老太婆妇女们,个个张着嘴,很欣赏的样子。但他却感到一阵肉麻,这连他自己也奇怪。早年他也很喜欢越剧的,柔柔的,觉得有感情。可去了西北以后,他听惯了秦腔、梆子戏,那才有味儿呢!那才是关外汉子的心声呢!和越剧比起来,一个是哼,一个却是吼,吼出一种生命的力,听了让人的血液都会沸腾起来。

爸,你想听吗?女儿在问他。你呢?他问。我不想听。女儿说,听了难过,打瞌睡。爸,你看,那边还有几个外国人在听呢!爸,外国人也听得懂越剧?

他笑笑,回答不出来。

女儿牵着他的手,离开那仿古园,又拾级往里走,经过一个月洞门,那才是真正的黄龙洞内景。这里基本上保留着原状,没什么大变,只是几个服务人员也是一律古装打扮。正厅是环翠堂,两边刻满对联。旁边是一排回廊,一潭水池,假石垒起来的山洞。虽然游人不少,但有的在一个叫香雪亭的亭子里聊天,或者在旁边的茶室喝茶,再不就是在那块刻着“有龙则灵”四个字的岩石前拍照留影,显得很有秩序,给人一种幽雅的感觉。他心里也感到一阵畅快。

走过一条人工搭出来的山洞,弯弯曲曲的像是捉迷藏。好不容易钻出洞口,忽然有个小个子闪到他面前,用那种半生不熟的本地普通话问他:大哥,茶叶要吗?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的挎包里抽出几包茶叶来。正宗龙井,特级的,便宜点卖给你,30元。

他一看,茶叶袋上果然写着“龙井、特级”的字样。但他不相信这么便宜,据他所知,特级龙井起码是这个数的五倍。

不瞒你大哥,是偷来的。我是茶场工人,你看工作证。那人亮了亮证件。

他惊讶地注视着那人,居然承认是自己偷来的!他脑子里本能地跳出一个问号,如何对待这个小偷?倒把买茶叶的事丢在一边。抓住他?还是去报告这里的工作人员?他还没有想定,却被随后从洞里钻出来的女儿拉住了。爸,我们走,别理他。又对那人说:我们是本地人,还想骗我们!走出一段路,女儿说:爸,全是假的,茶叶是假的,茶场工人也是假的,还有假工作证,都是骗人的!

你怎么知道?他尚未反应过来。女儿说:我当然知道,报上登的,我们老师也说过。我们语文老师说,中国字词义丰富。她举“假”字为例,就有多种意思。她说报上常说的假酒假烟假皮鞋是不准确的,应该说是假茅台假云烟假名牌皮鞋,酒还是酒,烟还是烟,皮鞋还是皮鞋,差一点罢了。可那骗子兜售的茶叶,有些是假龙井,有些却是假茶叶,因为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茶叶,而是树叶茅草!

他听得呆了,女儿说的像是给他上了一课。我还不如女儿知道的多,他想,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爸,我们去听音乐。女儿说,把手一指。果然,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传来,父女俩转了个弯,便来到一个八角亭前。八角亭叫长乐亭,筑在一个山洞前,这洞才是真正的黄龙大仙洞。亭子里坐着六七个乐师,一个个头戴方帽,古装服饰,分别操着笛子、二胡、扬琴、琵琶等乐器。亭子前挂着一块牌子,“古乐演奏”四个大字,下面则是演奏时间,隔半小时一次。

这一次演奏一开始,马上吸引了整个园子里的游人,纷纷围过来。由于就在山洞口,那音乐声仿佛经过天然的扩音器,引起一种绝妙的音响效果。悠悠的,厚厚的,整个园林弥漫开一层又一层奇妙无比的音乐声。

首先演奏的是改编成江南丝竹调的《春江花月夜》,像是一阵阵波浪,漾开来,漾开来。啊!多少年未听到这正宗的江南丝竹乐曲了!他从小就喜欢江南丝竹,中学时就参加过学校的国乐合奏队,还到少年宫去演出过。他拉的是二胡,刘天华的阿炳的,都学过。后来到了西北,听到的都是那苍凉的西北民歌,充满一种悲壮感崇高感,他很喜欢。但他仍未忘记那轻松欢乐喜庆的江南丝竹,也时时放录音带。但总比不上眼下这样亲耳听到乐队演奏,尤其在这个神奇的天然的古洞前。这古洞,少年时他曾来玩,尤其是夏天,很阴凉,听着洞里喊叫,便能引来很长很长的回声。那时他和小伙伴们是把这古洞看作魔洞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魔洞可是一点也没有变,而且是如此奇妙如此别出心裁而又合理地被利用起来。

他就这样微闭着双眼,痴痴地靠在洞口的石柱旁,听着那美妙的音乐,他真有点陶醉了。女儿则是坐在亭左边的一块石头上,也听得很投入。

就这样又听了两个曲子,《梁祝》和《十面埋伏》,前者很抒情,后者则热闹,让人进入截然不同的两个境界。音乐声停下来,乐师们稍作休息,但听众们却仍然围看着,没有散去。望着这些乐师,他心里充满一种感激之情,是他们给了他如此好的享受,但他又有点遗憾,没有听到那首《梅花三弄》,那是江南丝竹调中最有名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他忍不住轻轻地问一位正在调琴的乐师,下面还奏不奏《梅花三弄》?

那乐师睨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似乎又咕哝了一句什么,旁边又一位乐师笑笑,朝他投来轻藐的目光,他讨了个没趣,自嘲地笑笑,准备离去。这时,他看见亭子下面走过来三个人,来到亭子边,和乐师说着什么。看那三个人的打扮,显然是华侨或港澳人或台湾人。他也不去注意,正想叫女儿一起离开。可乐队却又重新演奏起来,他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哦!是《梅花三弄》!悠扬的笛子开始,荡人心弦,接着其他乐器也分别奏起来,洞口又回响起欢快激越的共鸣。乐师们也好像特别认真,个个脸上漾着微笑,连刚才对他很不友好的乐师此刻也沉醉在乐曲中。他心里热呼呼,甜滋滋的,更涌上一股激动。浑身觉得舒畅。他陶醉了,仿佛过了好久,一弄、二弄、三弄,那熟悉优美的乐曲似乎变得很长,反反复复地流泻着,他渴望着永远流下去,流下去。

音乐声戛然而止,但洞里的回声还在流荡。好久,才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他这才清醒过来,也激动地鼓起了掌。那三个华侨或台湾人或港澳客又走到亭子边和乐师们握手,表示感谢。他也感动了,刚才的不快情绪早已消失。他甚至也想走过去感激那些乐师,尽管刚才他们理都不理他。这没有什么,人家不理我,但又满足了不知是华侨或港澳人或台湾人反正都是同胞客人的要求,这是完全应该的!这些客人当然比我重要了,如果倒过来,那才不应该呢!

他这么想着,心里感到无比的舒畅、和顺。这是好久没有过的感觉。他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亭子里的乐师们在收拾乐器,脱卸戏装、互相说笑着,围看的游客也陆陆续续地离开。

爸,我们走吧!女儿说。

走出不远,他又回头望望八角亭,望望那古洞,很深情的,似乎有点恋恋不舍。

爸,今天我们运气好,听到了压轴戏《梅花三弄》。女儿边走边说,很内行的样子。那曲子一般不大肯演奏的。今天我们是靠了三个台湾人的力道呢!

哦,是这样的?他听了也很高兴,看来,我们今天很值得的啰?

最合算的当然是他们啰!女儿说。200元,6个人,一只曲子每人三四十元的外快。

外快?你说谁?

台湾人的小费啊!

小费?

点歌嘛!当然要小费了!我看见的,塞给他们200元。他心里骤然一沉。

爸,你怎么啦?走啊!女儿来拉他的手。

他感到脚也有点沉。

你怎么啦爸爸,有什么不高兴的?又不是让你付小费,我们不是很合算吗?女儿神秘地说。爸,今天够值得了,我们还省下6元钱呐!

他站住,诧异地望着女儿。

刚才我们从后门进来,管门的是我幼儿园同学的妈妈,我每次来都用不着买票呢!

他惊住了。许久,才对女儿说,你去补票!

女儿也一愣。

你不去?我去买票!他拔腿朝前走。

前面,已到大门口。

爸,哪有出来时买票的!女儿拉住他。那不给人家笑话死了?你看!

果然,进出大门的人中,已有好多双目光投在这一对拉拉扯扯的父女身上。他突然发现人们的目光有点异样,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不,他又感到异样的是自己,就像那次在澡堂里

他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赶快逃离这个魔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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