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门外,夜里有小酒铺子,白天有豆花棚子。
知府衙门口,阶下蹲着两只面目狰狞的石兽,门前守着两尊面无表情的差役。
寇寇坐在豆花铺子里教承惘:“翻墙是个技术活儿,怎么翻?你看,从这个地方冲过去,踏着那个果子摊上的小桌,再借力踩上旁边那个小棚子,一个鹞子翻身,脚尖往那颗梨树的树身上一点,就能从墙头轻巧翻进去。诀窍是:眼睛要准,速度要快,且不能中途掉下来!”
承惘顺着她的话连番看过去,呆愕点头。
寇寇故作深沉地叹一口气:“不过,这法子不好,动静太大。”
一只癞皮狗从豆花摊子前面经过,大摇大摆地穿街走巷。
寇寇眼睛一亮,也不转身,拍拍承惘肩头:“最好的法子,其实是你过去勾引那只狗……”
平地里起了风,那狗没毛,冻得在路口打了个哆嗦,扯开腿三步两颠地,跑到梨树底下撒尿去了。
承惘咬牙切齿地问:“姐姐,你在说笑吗?”
“你看我的样子,哪点儿像是在说笑?”寇寇恳切的回望他一眼:“你身型小,那狗不会对你防备,你去招惹它,那狗嫉妒你的美貌,就会扑上来撕咬你,当然,如果它不咬你……”
寇寇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方才吃剩的大半个肉包子。她捏出包子,想一想,再狠狠的咬上一口,把馅儿都啃走,才扬扬手道:“这种事情我有的是办法,你就不用担心了!”
“……然后呢?”承惘的脸似乎有些扭曲了。
寇寇一脸的和蔼可亲:“姐姐怎舍得你被病狗咬呢?我会十分极其的恼怒,掀几张桌子,再扔两根菜,砸三两个鸡蛋,再扯开嗓子大吼一声瘟狗伤人啦——帮你!”
承惘不留情面的戳破:“姐姐,你这叫做添乱,不叫帮忙。”
“乱了好啊!乱了,大家就会惊慌,知府门前那两尊门神就会跑下来安民拿狗,我就可以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去了……”寇寇笑的狡诈。
又正色道:“所以当下之急,是去勾引那条狗追着咬你……汪汪,你和他是本家,若是连一只狗都拿不下,姐姐会看不起你的。”
承惘尚没说话,寇寇觉得肩头被人一拍,身后突然幽幽然传来一个声音,“娘子好聪明……”
“客气客气。”这声音忒是熟悉,寇寇正要回头看一眼,突然看见承惘拍桌起身,面色铁青,似乎极是愤怒。
不待反应,眼前一花,承惘自身前一个跟头跃至空中,也不见他怎么借力,居然利箭一般,悄无声息的从知府墙头打了一个来回,站在身前三丈开外。
……若不是寇寇正面对着他,怕是察觉不到丝毫异样,就如同此时依旧呆立在知府衙门口,毫无所觉的两尊大汉。
高手……小鬼竟然是个高手!还深藏不露!
寇寇猛地站起身来,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满含欣喜两眼饱含泪光,激动道:“汪汪,汪汪!”
承惘站在棚子外面沉声问:“你想说什么?”
想说的太多,寇寇一时间颤了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番,果真是捡了个宝啊!清风寨日后的护法,非汪汪莫属啊……
楼恕书那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觑眼打量寇寇神色,摇着折扇帮她补充:“苟富贵,莫相忘。”
再将扇子一合,扇尖侧点寇寇:“汝翻墙,带上她。”
寇寇被说中了心思,脸上带了笑,点头如啄米:“对对对对对!”
心道说话的这人简直是知己中的知己啊……回头一看,原来是个熟人,笑了:“鼠鼠,真巧……”
楼恕书摇摇头:“娘子,你又在给清风寨丢脸了。”
寇寇抓起放在桌上的大菜刀,纠正道:“丢自家的脸,不算丢脸!”
“好,那我问你,咱娘的病情还不见半分起色,你就跑出来自在逍遥,是不是于情于理,有些些说不过去?”
寇寇点头不止,原话还给了他:“鼠鼠,你娘的病情还不见半分起色,你就跑出来自在逍遥,是不是于情于理,有些些说不过去?”
楼恕书发自肺腑的称赞:“娘子从了为夫几日,智慧见长。”
寇寇羞涩了:“过奖过奖。”
楼恕书懒得跟她虚三假四,上前一步道:“跟我回去。”
寇寇菜刀一横,退后两步,摇头不止:“好几天没见着七只美人儿了,我要去找他。”
楼恕书挑眉一笑:“娘子你又忘了,人家是官,咱们是匪……你去找他,可不就正是找死?”
“他是好官,我是义匪,”寇寇不忘划清界限:“跟你们明月楼,可不一样。”
两人说话声音大了些,身侧渐渐聚拢几个人影儿看热闹。
承惘差点没被人挤出豆花摊子,好在身子小人也灵活,硬生生又挤了回来:“寇寇,你还进不进知府府中抢宝贝?”
寇寇吸一口冷气,好不尴尬的藏了菜刀:“光天化日的,说抢多不好……”
楼恕书额头青筋跳了跳,突然折扇一开,拔高了声音:“娘子,你当真不回?要为了个野汉子抛弃为夫?!”
楼恕书一语未毕,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本来这厮生的艳丽,往哪儿一站,就生生带动诸人视线。本来这里就有不少妇人丫头们扯了帕子丢着眼色,这下更是密密实实又围过来一层。
寇寇纵然不拘小节,被人指指点点,也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
哎这一幕……它怎么,就和话本子里那么像……
寇寇丢了菜刀,眨眨眼,扑上前来假惺惺的哭天抢地:“相公,不是我不回去呐……你看咱家穷的没有半两米,你还跑去那烟花酒肆恣意挥霍,欠下一屁股债……”她顺手扯过承惘,捏捏脸掐掐腰:“瞧瞧,咱家孩儿本身是男孩子,生生给饿成了女孩子样儿……”
四下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看着年纪不大,孩子竟然这么大……
寇寇侧耳听见,菜刀往桌上狠狠一拍,将眼儿一瞪:“姑奶奶是童养媳嫁的早,不可以?!”
楼恕书见她铁了心,便冷笑一声,俯头轻笑:“好,你去吧,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