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恕书却一点儿都不急,背转身去,从小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茶点中拈起一块,挑眉叹道:“小白脸可真是周到客气,连点心甜汤都准备好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要勾引我家娘子呢……”
“你说什么?”高台风大,寇寇没听清楚,专程上前两步绕到他身前,又焦急道:“鼠鼠,啊不,相公,快快快,青龙船快要垫尾了,输给小鬼你就太没面子了!”
楼恕书回过头来,就手把点心塞进寇寇嘴里,笑一笑,又拿过盘子给寇寇摆正,端好,才慢条斯理道:“娘子且吃且看,静待为夫给你赢了回来。”
寇寇手里拿着盘子,嘴里全是点心,满眼期待不住点头。
楼恕书转了个身正要走,回头见她憨态可掬的样子,乐了,忍不住又调侃道:“小白脸想要巴结娘子,不想我家娘子只爱吃肉,不爱点心……小娘子且乖乖等待为夫回来,去那街市上给你买一头活牛回家烹煮,咱们偏不吃那小白脸的——”
寇寇终于没忍住,踢他一脚,怒道:“赢了再说!”
不想一脚踢出去,楼恕书腾身跃起,冲着台下滚滚汤汤的河水轻飘飘坠落。
寇寇吓了一跳,赶紧扑到护栏旁边去查看。
却见楼恕书空中一个筋斗,像是轻飘飘的一片落叶扑坠河面,突然化作急速掠过水面的飞鸟,身势清绝,速度迅疾,点水踏波而去,比起承惘还要凭助外力借力换气,不知高明了多少。
岸上静了静,原本惊天憾地的鼓劲声音,变成了一阵交头接耳的疑惑骚动,还有八分歆羡称赞。
寇寇大张着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跳窜两步,一脚踩在栏杆上,一面大声呼喊道:“鼠鼠好棒!”一面找一个好地方坐下,还不忘塞块点心到嘴里。
若不是手中端着点心盘子,怀里没有绣花帕子,寇寇也想学学身侧的贵妇小姐们拍拍巴掌,又娇羞无比的用手帕子遮遮脸……
——既然没帕子,不如还是还原本性吧。
楼恕书衣袂翻飞,一袭蓝衣和脚下的碧波万里几乎要融为一体,乍然听见这一声气势汹汹的叫好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于是硬生生停了下来,坠落在暂时领先的白龙船只上,冲着高台转过身去。
彼时寇寇正趁着岸边一片静寂,在高台上张牙舞爪的给他鼓劲:“鼠鼠!快快快,甩他两条船!”
楼恕书脸色黑了黑。
白龙船已近岸边,所以寇寇虽然看不清楼恕书面部神情,但是动作还是能看清的。
她猛地开窍,也不顾身上尚算端庄别致的裙裳打扮,一手托着点心盘子,一脚踩在高台的栏杆上,大喝道:“相公好厉害!相公最厉害!”
心里却想:这种时候还计较这些名分上的事情,鼠鼠果然不愧是鼠鼠。
楼恕书满意的点头回身,冲着白龙船上的诸多舵手翩翩一礼,衬着身后的碧水清波,说不出来的俊秀风流。
白龙船上的舵手们还没忘了是在比赛,手下兀自划桨不停,目标却散了,看着眼前这个比娘儿们还好看的男人,面面相觑,不明来意,劲也使不到一处去了般,有一下没一下的。
楼恕书笑笑,跟领头的舵手打商量:“兄台,在下觉得今日天气实在是炎热,想发发善心,请你下河,凉快凉快……”
“……”
楼恕书虽不是急性子,却也算不上特别耐心。更何况对着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于是敛了眉目帮他下决定:“你是自己跳呢,还是在下帮你?
舵手愣了愣,突然一个侧翻,滚了个跟头扎下河。
楼恕书眼光挨个打量过余下的舵手,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足尖一点,流星飞梭一般,向着青龙船只而去。
这都——可以?寇寇在高台上看见,一时间嘴里的点心都忘了要嚼要咽,正准备后退几步拍桌子,不想旁边有人抢先一步,帮自己拍了。
回头一看,算是个半熟人,娄知县。
“胡闹!”娄知县气的胡须都抖动不已,这个楼公子,还真是愈来愈发的张狂放肆了,此番竟然于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的违纪违规!
这让官府的脸面往何处摆放?!
娄知县吹胡子瞪眼地,正要命人前去叫停比赛,转眼却看见知府大人从高台下拾阶而来,轻车简从,面上无波。
娄知县想到知府大人清雅淡泊的脾性,心想不好风头太过,免得在知府大人心里留下个沉不住气的张狂形象,所以……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寇寇拿着一只空盘子挡了半个脑袋,颇有兴味的跟着娄知县的眼神来来去去,不期然的,也看见了正缓缓走近的高栖止。
寇寇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想起来自己此时的狼狈形状,赶紧从栏杆上灰溜溜的滚下来坐好,把盘子还放回原地,大概觉得空盘子光溜溜的不大好看,又伸手到别的盘子抓了几块点心,把空盘子填满。
这才迅速拉过承惘的袖子抹抹嘴,将脸上的残渣收拾干净,想起来嘴里还满满的塞着两块点心,赶紧举起双手捂住,三两口咽了下去。
吃的急了,差点没给噎着。
还好承惘这小鬼知恩图报,给他治好了脸清了余毒,晓得在关键时候倒一杯茶过来伺候。
于是寇寇伸手接过茶水,想也不想就往口中灌——
好烫!
噗!一口茶水全部喝到了桌子上。就说不能指望小鬼,果然是伺候不来人的!
寇寇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正要和承惘理论,却看见高栖止正从这边经过,想着这会儿太过狼狈,不好跟七只打招呼,又赶紧忍气吞声的坐了下去。
被烫的眼中泪雾盈盈,也忍住了没出一声。
一直等到高栖止走了过去,才伸出舌头不断地用手扇风。
心里难免惴惴:这一番狼狈情状,也不知道七只到底看见了多少……
正想着,岸上突然传来如雷的欢呼声。
回过头去一看,一尾青色船只一马当先抵达岸边,在烈日碧水下龙头高昂——鼠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