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船只也陆续抵达岸边,涌动的人流扑上前去,若不是高栖止有所预料,布了人力拦守,怕是有不少人要被挤下河去。
寇寇回过头,趾高气扬道:“小鬼,你输了,要认罚!”
承惘本在桌边喝茶,闻言冷笑一声,一踮脚,翻身跳到栏杆上,往下看了一眼,凌风傲然道:“哪只船赢,那是他们官府跟江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耍赖耍的这么彻底,还真是欠捶!寇寇气势汹汹上前两步,正要把他从栏杆上拽下来,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咦,怎么几天不见,承惘又长高了这么多!方才坐着还不觉得,这么一看,好像都快超过自己了?虽说自己是帮他清了毒,可那药效,应该没有这么快才对……
楼恕书赢了,却并不急着上岸。
终点泊船的地方附近,盛放着一小片粉白荷花,在榕柳的绿荫下迎风摇动,嫩蕊凝珠,千娇百媚。
楼恕书笑了笑,突然弯腰伸出手去,折下一枝。
风漾清波,水送涟漪。岸上一阵骚动。
就连高台上的寇寇都愣了愣神:采个花而已,要不要这么行止撩人……要不要笑的这么销魂摄魄……
“寇寇。”
正东想西想,听见身后有人在叫。语调清雅淡然,除了七只还能有谁?
寇寇这次学聪明了,先不忙着回头,而是迅速放下刚端起来的甜汤,擦嘴抹脸,顺道再刨刨头发扯扯衣服,做了这许多事也不过一瞬儿的功夫,一气呵成。
台子本就不大,寇寇和承惘的这张小桌子却在偏近中心的地方,高栖止迈步过来,带动了一群肚满肠肥满面油光的官吏差役蜂拥而至。所以等寇寇回过头时,两人已经被挤在了中间,簇簇拥拥。
大概是有了周围之人的陪衬,愈发衬托出高栖止的温雅淡泊,眉目中有天然的清贵儒雅之气,唇边依旧是三分笑意,好似石上清泉,山涧青松。
寇寇抑制不住的心跳乱了两三拍,脸上蹿红,后退一步半,一把抓住承惘肩头,才没有直接跌了下去。要不要……这么近!
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乱响,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荷花……啊对!荷花。她突然想起了楼恕书方才的动作,想起了自己前天送给高栖止的一大捧荷花。
于是干涩开口:“七只,我送你的荷花枯了没有?”不等高栖止回答,又匆忙道:“一定是枯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抢!”
言罢一把抓住承惘,飞也似的往台子下面跑。
跑出七八步,不见高栖止出声来拦,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土匪和官吏果然气场不和,台子里面突然挤上来一堆官衙差役,直直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楼恕书把玩着手中粉荷下了船,边走边若有所思地笑着。突然被好几个妇人小姐扑了上来,差点儿又被挤回船上去!
城中民风开放,女子竟然都个顶个的,如此生猛!
他本来想避开,转念一想,这跟自己的风流名号似乎不大相符;更何况,这几个小姐丫头身后,还有一大批攒动的人流滚滚而至……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看见自家娇俏可爱的小娘子正一溜儿小跑冲下高台,向着自己奔了过来。
楼恕书笑了笑,又笑了笑,觉得很开心,特别开心。
他一把扶住身前几欲被推挤入河的姑娘,指间粉荷轻扫,不经意地拂过姑娘脸庞:“小姐,小心。”言语低柔缠缓,说不出的引人遐思。
被扶住的姑娘面上充血欲滴,含羞带怯的颤抖不已,脚下一滑,扑进了楼恕书怀里,幸福的几乎要晕死过去。
身后的人群静了一瞬,而后莺声燕语中尽是跺脚不满,渐渐陷入癫狂,不断向前扑挤,哪知更加将楼恕书和那姑娘挤作一处,差点要将两人重新送回船上。
正乱的可以,突然间——
“别动别动!都是我的,我的!敢抢我的东西,姑奶——啊呀!”
寇寇跑得太快,身上的裙裳却不配合,带子乱飘也就罢了,裙摆还老是往脚底下跑,所以被绊个跟头,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楼恕书瞥眼看见,脚下动了动,又停住。唇畔的笑意爬上眉间,似乎要满溢出来一样。
寇寇气急败坏的爬起来,撸起袖子,搓搓肩揉揉腿,哼哼鼻子大声对着一大群钗环脂粉妇人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通通都不准抢姑奶奶的东西!”
她扬扬拳头:“否则我揍你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又脚下不停地冲了过来。
小姐丫头妇人婶子们见她一副莽撞样子,硬着头皮只管胡来乱冲,都怕被她不小心给撞下河,于是纷纷闪开。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直通楼恕书。
楼恕书把半倒在怀中的姑娘揽起,扶正,让开一臂距离,笑吟吟的看着自家娘子像只鸟儿一般扑了过来。
近了……近了!然后一把挥开自己,跳上了身后的白龙船。
楼恕书长长地叹一口气,认命地转过身去。
果然看见摇摇欲坠的沿着船舷走到船上的龙颈处,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去,摸着龙脑袋笑的满足不已。
“真好看,描了颜色还披着彩绸,跟真的一样样啊!”
清风寨里人少,也没有大河江流,从来没有赛过龙舟过过端午,所以寇寇觉得山下这端午过法很新奇,又是划船又是比赛的。
她干脆上前两步坐到龙脖子上,慢慢地细细地打量方才这艘乘风破浪、拔得头筹的白龙船。
楼恕书头疼不已的看着寇寇,后者正左右乱摸,一惊一乍的大惊小怪:“原来是木头雕的……难怪这么硬邦邦的!”
她探着身子往前摸,笑的开心不已:“有胡须……哎呀!居然还有舌头跟牙齿!”
这一幕太过荒诞,人群渐渐散去。
寇寇恍若不觉,她兴致勃勃的转过身来,“鼠鼠,有牙齿,它还有牙齿!”
楼恕书跟着笑:“娘子觉得好玩,改天为夫给你造一艘,怎么样?”
“不了不了,浪费钱——”寇寇正满面含笑,突然变了脸色:“姑娘,荷花能不能还给我?”
她伸出手来,对着方才跌入楼恕书怀抱的那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