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荣华蕊华照常来给大夫人请安。
令人意外的是，瑶华来的比她们还要早。
瑶华身子骨一直不太好，人前总是咳个不停。大夫人生怕被过了病气，平时里也就免去了她的晨参暮省。
大夫人也是一怔，随即露出笑容，“瑶华的身子可好些了？”
瑶华刚准备起身上前行礼，帘子又被撩开，青华、凝华也来了。
大夫人拉着荣华和凝华，分别坐在自己身旁两侧，“大家都到齐了，一起用早膳吧！”
食不言。大家默声用完了早膳。
小丫鬟们一一端了漱口水，大家用帕子擦了嘴，净了手，这才起身。
里屋炭笼烧的正旺，尽管外面寒风刺骨，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大夫人靠在绣鱼花纹迎枕上，露出袖口的手腕，“难得今日你们来的齐。昨日你们父亲说的，也都知晓了？”
是大房三房要进京的事。
大夫人似是不在意的摸手腕上的和田白玉镯，“族里情况你们也都知晓。三房就只有你们的一个姑母和钦哥。等他们过来了，我准备就让他们住在咱们府里，也好多照应些。至于长房的老太太，还有你们的大伯二伯，可能会住进新宅子。下个月就是腊月了，眼看没几日他们就要过来了，你们最近也少出屋子，多花些心思在女红上，别被人给比了下去。”
大伯父的嫡女星华一手出色的绣工，就连女先生都赞不绝口。
大夫人喝了口茶，“今日已经请了成衣匠和打头面的匠人来，为你们添两套衣裳和一些首饰。样式选些时下京里盛行的就行。你们就回屋等着吧！”
众女儿齐声应了＇是＇，便一一起身告辞。
蕊华留下来陪着，“母亲，女儿该做些什么小玩意？”
大夫人睥睨了一眼，“现在知道针线的重要了？”
星华的针线就是再好，终究是乡下来的。女儿的针线底子虽不如她，却胜在新颖独特。
大夫人微微思量，“就做些京城的花样，巧在新奇讨喜就行。”
……
荣华沿路返回，绕过了小花园，拐过了两个月亮门，走到抄手走廊边，身后的夏桃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自己难得跟着小姐来见大夫人。今日要不是春柳有些不太舒服，本不该她来。
夏桃四下看看没人，憋了会终究没忍住，“要我说，小姐也该多讨好些大夫人才是。别人都说夫人宠着五小姐多些，不过就是些咳嗽，就免了她的晨参暮省。同样是庶女，夫人怎么从来就没给过小姐什么优待？”
就连上次小姐烫伤，也就只来看了一眼。
见小姐不说话，夏桃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姐也不能什么都不争，毕竟府里还是大夫人说了算的。”
荣华微微一笑，这可不一定。按理说，她越过夫人得到了郭老爷的保护，也是自己始料未及的。若不是自己样貌在几个女儿中算是出色的，恐怕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说到底，还是有利用价值罢了！自己一直在大夫人面前低眉顺目，小心谨慎。大夫人之所以不待见自己，多半与当年自己的生母得到老爷的宠爱有关。
若不然，荣华又怎么会落水身亡。
回到院子，夏桃拿着药草去小厨房熬药，荣华想了下，“先熬春柳的吧！”
自己的反正也不急。
夏桃应了，也不耽搁，亲自去了。
荣华进了小书房，在炭笼前捂热了手，翡翠递上桂枝芍药茶，“小姐，奴婢让人打听了，服侍秋菊的小丫鬟被打发出府了。说是办事不得力，被遣去了乡下的庄子。”
荣华看向青花瓷茶盏上氤氲的热气，轻啜了口茶。
翡翠摆放好笔墨纸砚，又在案桌上铺好了宣纸，“倒是有丫鬟婆子打听了小姐，不过，听说是在五小姐那边打听出来的。”
又是瑶华。
体弱多病，深居简出的瑶华。
有时候看一个人，也许并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一面。
看来自己料想的不错，大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对自己热络，有心人必定会打听出什么。
瑶华的生母是五姨娘…
瑶华最近突然好了，又是请安又是送靴子，难道是五姨娘打听出了什么？
可若是五姨娘知晓什么，大夫人断然不会没有不知晓的道理。
荣华眉头微蹙，不只如此，今日陆大夫突然对自己说了那些话，自己并不敢太过相信。
过了腊月，自己的弟弟睿哥就要从书院放学回府过年了。到时候冬雪也会跟着一起回府。黛华怎么办？
荣华又想了一遍前后，看来要在冬雪回府前把这些事打听好才行。
荣华平稳了心绪，静下心来写字帖。
……
瑶华从暖榻上起身，走到小案桌前，顺手摘下了橘红色抹额。桔梗急忙道：“小姐你又…”
正说着，瑶华的手边已经飘落了些许发丝下来。
瑶华放下小剪子，将乌丝穿进针线里，对着绣屏坐在锦杌上，一针刺进观音修长细密的眉毛里，“不过少几缕发丝罢了，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小姐的这份孝心，也就只有老天爷能看在眼里罢了！大夫人和老爷可曾感动过半分？但凡小姐身子稍微好些，小姐定会去给大夫人请安。可今日呢？大夫人拉着别人坐在身旁，明显就是不要小姐靠近的意思。
府里发生大火后，小姐担心老爷夜不能寐，熬夜为老爷做了一双厚靴，第二日眼睛都是红的。可老爷却声音冷淡，哪里体会过小姐的心意？
这是小姐心善不计较，若换了旁人，还指不定会怎样。
桔梗想到这里眼睛一红，“小姐快趁热喝了汤药吧！”
瑶华喝了汤药，放下茶碗，听得外面夏竹求见。
夏竹是五姨娘身边的丫鬟。
夏竹进了侧室，向瑶华福了褔身，“小姐，是姨娘让我来给小姐送些如今京里盛行的花样，姨娘交待，小姐若是觉得不够，过几日再送些新的来。”
瑶华微微一笑，“样式不用太多，这些就足够了，替我谢谢姨娘。”
桔梗上前来拿了花样式放好。
夏竹出了屋子，瑶华换了条鹅黄色抹额戴上，“样式不用选最好的，看的过去就行。”
自己一个常年不出门的病人，怎么能知晓外面那么多事？姨娘这次也是太想自己在众人面前快点好起来，却有欠考虑了。
桔梗不满道：“小姐绣工这么好，在族里太太小姐们面前露一手又怎么样？”
一旁的彩衣点点头，“就是，小姐已经及笄，不早点把绣活展示出来，将来怎么能嫁得好夫君？”
瑶华被桔梗扶着躺回软塌上，“你去请陆大夫过来罢！”
要想证明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只有通过陆大夫的嘴说出来，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姨娘既然打听出了那件事，侯爷夫人这个位置自己就一定会争取。
凡事一步一步来，才能走的长远。
……
大夫人屋里。
大夫人皱眉喝了汤药，勉强吃了两个枣果，这才舒坦了些。
香玉这才走上前，“奴婢一直把药放进去不曾间断过，八姨娘也都喝了。”
大夫人闭目养神，“当着你的面喝的？”
香玉点点头，“也是小厨房做的汤羹美味，八姨娘每次都能喝上小半碗。”
大夫人这才放了心，扬了扬眉，“老爷这几日都歇息在八姨娘那里的？”
正问着话，外面传来老爷的脚步声。
郭老爷抬脚进了内室，遣散了丫鬟婆子，“你们先下去吧！”
屋子里只剩下大夫人和老爷。檀香袅袅，令人格外安神。
大夫人递上茶，“老爷可曾让人打听好了宅子？”
郭老爷摇摇头，“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恩科考试，宅子有是有，就是都被预定出售了。”
大夫人微微颔首，“要不然妾身让家父打听一下？”
杜老爷本就是京城人，兴许能找到合适的宅子。
郭老爷喝了口茶，“也好。”说着放下茶盏，“明日你递上帖子去樊王府，见到樊夫人，婉转把府里书院发生大火的事提一下。”
大夫人问道：“可是樊王爷对老爷说了什么？”
郭老爷却避而不谈，“你就照办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