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执事府,这几日来的心神紧绷,一经松懈下来实在有些疲倦。故而凌生并没有再去书房,而是和三人分别后,回到了他的厢房准备睡觉。结果一进门看到赤鸾正目光烁烁地看着他,不由上去摸了摸它光洁斑斓的羽毛,然后便惬意地躺倒在床榻,闭眼就沉沉睡去。
一夜过去,悠悠醒来,感到胸前很是暖和,睁开惺忪的双眼这才看到,赤鸾正趴在他的胸口睡着。
轻柔的将赤鸾抱到床榻放好,然后起身向外走去,结果赤鸾已被惊醒,竟健爪如飞先他一步来到门前,等着开门。凌生笑了笑,推开房门走出,赤鸾便紧跟着凌生寸步不离。
依旧是个艳阳天,檐下一夜凝成的冰凌已经融化的差不多,只是不时还能听到滴答声。院中很静,不闻人声,凌生径直来到书房,居然没人。又推开各自的房门看去,依然没人,不禁好生奇怪,他们这是去哪呢?
旋即又想到难怪赤鸾这么紧跟着自己,原来是王慕鱼不在了啊!
“:小郎君,他们闹起来了。”
正在这时,执事府跑进来一个人,是李大汉,凌生看着这人就头疼。只见他手中攥着一根木棍,棉袍散乱,脸色潮红,看来这一路奔跑的甚急。
“:怎么回事?”凌生揉着太阳穴问道。
“:清河商会的人到尊老家里闹起来了,两位小郎君让我来叫您。”
“:我们快走。”
两人一鸡飞奔着冲向尊老的家,远远就看到尊老院门外对峙的两方。一方棉袍老旧,兵器以棍棒居多,一方棉袍崭新厚实,手中刀剑寒光闪闪。好在两方只是对峙,还没有大打出手。
凌生不禁舒了一口气,走到两方面前,冷冷的目光扫过每个手握刀剑的人,“:你们听好了,今天谁要是率先动手,我就杀了谁。”
说罢也不理会两方的反应,走进院去,来到正堂一看,人还真是不少,其中很有几人凌生还有印象,正是当日在景春楼宴桌上的几位。总之这清河商会的人个个衣袍光鲜华贵,看上去就是非富即贵之辈。
庞鱼传音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凌生这才知道原来是清河商会的人觉得危险已经去除,便来到尊老家商议解散城卫的事宜。说是商议,其实个个的家里府卫却是执刀握剑,这可不像是简单商议的意思。若非庞鱼的谢庄及时赶来,只怕已经发生争执,不过此时见到凌生进来,一个个都默不作声。
“:说说吧,为什么要取消城卫?”
凌生也不落座,就这么站在堂中,面向清河商会的众人寒声问道。
他实在有些不耻这些商人的行径,贪生怕死的本事一流,过河拆桥的本事也是一流,更可恨的是他们只贪图眼前利益,丝毫不顾及长远,所以凌生必须要让他们看清自己坚决的态度。
一侧坐着的几名清河商会的人有意避开凌生的目光,在座椅上挪了挪身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凌生便把目光望向相对熟悉的那个人,景春楼的那位掌柜。
那掌柜在凌生的目光下格外煎熬,在座椅上左右挪动了几次,见到凌生依旧望着他,只好硬着头发道“:小郎君想过没有,这些城卫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全家都指望他们养活,可如今城卫并没有银钱可得,那么他们拿什么去养活一家老小?”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虽然暂时他手中有银钱可以补贴城卫一段时间,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城卫参与职守没有银钱,一家老小无法养活,再长远的打算最后只怕也会被生活消磨殆尽。之前还觉得一堆破铜烂铁既重且无用,现在才发现还是自有其存在的价值。
正当凌生苦思无计时,庞鱼竟然难得的在众人面前开口了,“:我觉得这也并非什么难事,我们可以扩大城卫的规模,争取每家有一人成为城卫。这样人手足够就能分班值守,不值守的城卫就有时间去做其他的事来补贴家用,如此岂不一举两得。”
“:若说我等不同意呢?”其中一名清河商会的人威胁道。
“:敢问阁下何许人?敢问阁下不同意的底气在哪?若我没有猜错阁下今日才匆匆回来,不回自己府上去看看,却来这儿瞎掺和,到是有趣得很啊!”庞鱼疾言厉色,一番质问与奚落脱口而出。
“:胡说八道,鄙人一直在清河城!”
谢庄突然言道“:阁下靴面溅有黄泥,然城中何处可见泥乎?且阁下发冠又上下松散有间隙,必为乡间马车长途颠簸所致,要知城中街巷平坦,从尊府赶来再如何疾驰也不至于此吧?”
“:黄口小儿,休要信口雌黄。”
那人恼羞成怒,重重一拍座椅旁的小桌,茶盏歪倒,茶水流出,他站起身就向外走去。
庞鱼冷笑一声,鄙夷道“:在座诸位还有如他一般的也请快快离去,否则白受羞辱可别怨我。”
“:你……”
“:你们等着,今后所有城卫我清河商会一律不会聘用,饿死他们。”
凌生闻声也冷下脸,“: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故意不用城卫,那么到时别怪我手中的剑不认人。”
那大放豪言的清河商会之人神色骤变,赶紧灰溜溜的走了,随即一个个相继离去,大堂内就只剩下景春楼掌柜。他四下看了看,对着凌生几人拱手行礼后,也随之离去。
凌生站在堂中,看着庞鱼和谢庄凌厉的三言两句就将众人赶走,不禁问道“:你们能解决,还叫我来干嘛?”
“:让你看着点,学着点。”庞鱼道。
“:……”
凌生无奈摇摇头,看向尊老拱手见礼道“:不知您老认为城卫该解散还是该存留?”
随着清河商会的离去,城卫已经挤进院中,站在正堂门口探听,有些城卫听到凌生的问话后,忍不住开口了。
“:尊老,他们居心不良,城卫不能解散啊!”
“: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我们不听他们的。”
“:有了城卫的力量,他们就不敢再剥削,欺凌我们了。”
……
尊老拄了拄拐杖,众人立即噤声,尊老便颤巍巍道“:你们觉得城卫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危,但对那些富人来说,这却是一股足以威胁到他们的力量,所以他们才会迫不及待的让你们解散。若是你们不解散,只怕他们会用些肮脏的手段,没听到刚才他们的威胁……”
“:我们有小郎君主持公道,他们敢。再说只要我们都不去给他们做工,他们的那些田地,工坊还不荒弃,只怕后悔的是他们!”门外的城卫不服气道。
“:芒山的规矩你们还不知晓吗,小郎君只是下山历练一年,过几日就要回山,到时谁能护住你们?”
“:这……”
“:我来护住他们!”
门外走进一人,浑厚沙哑的声音令人信服,魁梧壮硕的身子令人倚仗,只是一侧空落落的长袖随着他的走来在摆动,令人有些遗憾的是他缺了一臂。
“:督营。”
众城卫纷纷见礼。
“:你不够。”尊老道。
“:我已经辟海。”陆高道。
“:你不怕死?”
“:死有何惧!且有些事值得用命去换。”
尊老沉默下去。
凌生道“:我赞同城卫维持下去,甚至还要专门训练城卫,使其成为如芒山剑卫般的护卫军。这样不仅能让城内宵小无处遁形,还能保证平民不受富人欺凌,维持清河公道。”
“: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清河商会可不是什么仁慈的主,他们的财富都是拿命换来的,他们绝对不会让清河城出现威胁他们地位的存在……”
凌生道“:您老所虑确有可能,但弱者难道就要注定永生受其欺凌,不该去反抗吗?您看我们连霍青奴,以及他身后的势力都能连根拔除,难道还害怕区区贪生怕死之辈,他们也不过一群欺软怕硬的主!”
尊老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们是少年人不怕死,摔得头破血流也没什么畏惧,随你们去吧!”
“:谢尊老深明大义。”
凌生几人总算是放心下来,齐齐向着尊老行了一礼。
尊老是城中所有人公认的德高望重的老长者,若是尊老公开反对城卫,那么城卫极有可能就会夭折。这也是为什么清河商会的人直接来尊老家的原因所在,好在他们用一腔热血说服了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