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阳跪在“养德宫”的大殿外,浑身颤栗,额头不停得磕在坚硬的大理石上,已是青紫一片。卫阳是二皇子陆无诽的侍从,也就是太监,自小跟着陆无诽,照顾陆无诽的生活起居。
今天二皇子去山坡上画画,然后又去抓杀牛贼,卫阳担心二皇子的画纸放在草地上会被弄脏,于是小心收完画纸再去追赶二皇子。可等他赶到的时候,二皇子已经一脸鲜血的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卫阳顿时吓的神魂出窍,当今的许皇后育有两子,即太子陆尚和二皇子陆无诽。太子常住东宫,而且学业繁重,无暇陪伴双亲。加上太子性情刻板,所以许皇上和皇后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活泼好动的二皇子陆无诽。现在二皇子被打的人事不省,宫里的天非翻不可。
宫里确实翻天了,皇上在议事殿大发雷霆,命宰相雷守成跪在议事殿外。皇后惊怒相交,昏死过去。
二皇子被护送回“养德宫”后,御医也成群结队的杀了过来,步履矫健的仿佛不曾衰老,还一个劲的催促拎药箱的药童快点。很快皇帝也来了,一脸怒色。皇后醒转后也过来了,一脸担忧。
卫阳也回来了,他悄悄的跪在二皇子的寝宫外,一下一下的磕头。不知道是祈求上苍保佑二皇子,还是祈求皇帝皇后饶过自己。
“养德宫”内,太监宫女忙做一团,端水熬药一刻不停。
太医们轮流对二皇子的伤势做着仔细的研究,摸脉,看眼,验伤一套流程规范的一丝不苟。为皇家效力是个棘手的活,名利来的容易,性命丢的也容易。眼下二皇子深度昏迷,但脉象平稳,并无大碍。虽然所有太医心里都这么想,脸上却都很有默契的摆出一幅凝重的样子。这幅摸样不是为了显示自己高深莫测,而是想让在一旁观看的皇帝和皇后知道自己正在尽力抢救二皇子。同时也暗示二皇子伤情严重,这样一来万一中间出点差错,事后可以把原因归结为伤情严重。而如果治好了,那就是自己妙手回春。能进入太医院的都是成了精的狐狸,没一个吃素的。
太医们做了该做的,嘱咐了几句就退出去了。
看着被包成粽子的陆无诽,陆闵和许如芸皇后相顾无言。
他们是大周朝最尊贵的夫妇,现在儿子被人欺负,却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挺身而出。
20年前陆克敌在位的时候,皇室实力雄厚,群臣俯首。从建国以来,周朝北地就一直受到契丹人的威胁。常年的袭扰让北地时饱经受战火。周朝被迫征调精兵重防北地,然而重兵集结边境,补给漫长,数十万边军的粮草,往往需要上百万民壮运输,耗费钱粮十分巨大。这场看不头的战争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周朝的精血。
陆克敌雄心壮志,决心一举解决契丹的威胁。他征调全国精锐四十万御驾亲征,主动出击,越过长城寻找契丹主力决战。
契丹仓促集结十万骑兵迎敌,初战于长城十里外对决。依靠密集的弓弩,周朝军队首战获胜,击败契丹骑兵。
面对远遁的契丹骑兵,陆克敌命大军追击,紧咬不放。可以步兵为主的周朝军队终于还是被契丹的骑兵甩开了,因为畏惧周朝的劲弩,契丹军队不敢接战,一路溃逃。
陆克敌尽起精锐,征调钱粮无数,如果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契丹之患,无颜面对当初的承诺,无颜面对为此付出的群臣,也无颜面对接受征调的百姓,无颜面对捐献身价的商贾。
因为北地商贾受扰最多,所以在这次决战中,商贾出力最大。
为加快行军速度,陆克敌命军队抛弃辎重,轻装追击。
然而这年的冬天提前来了,北国的雪下的非常突然,一夜之前漫野梨花。周朝的军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进则无力维持军需,撤又无法面对举国臣民。
陆克敌以为雪很快会停,他在退兵的问题上犹豫了,这犹豫要了周朝军队的命。
在雪尚不够深,粮草还很充足的时候,轻装前进的周朝军队没有及时后退,没有和自己的补给线结合起来。后来雪越下越大,越积越深。然后陆克敌想退兵也来不及了,因为契丹骑兵抓住时机回来了。他们就游离在周朝军队的外围,不时袭扰,同时也切断了和辎重部队的联系。但只要周朝军队集合攻击阵型,契丹骑兵就又跑了。
陆克敌不敢退兵了,因为契丹骑兵畏惧的是劲弩箭阵,现在沿途大雪封路,如果后撤,阵型动摇,以步兵为主的周朝军队将在北国平原被骑兵屠杀。现在双方在拼消耗,看谁的粮食先耗完,最先耗完粮食的会被迫后退。
周朝虽然富裕,军需丰足。但陆克敌原本最大的优势在这时候变成了劣势,他的四十大军对粮食的消耗是契丹人的好几倍。
契丹骑兵都是牧民,比较能耐饥饿,此消彼长下,陆克敌终于耗不下去了。
看着满天飞舞的雪花,陆克敌知道,回国沿途的雪花即将被鲜血染红,因为他决定退兵了,再不退兵,四十万大军将被饿死。
契丹人像苦苦守候的狼群,终于他们等到了狩猎的机会。
契丹人在五峰山偷袭直属皇家的禁军,并且重创了这支装备精良的皇家军队。契丹沿途不断袭击,但每次都只袭击陆克敌的禁军,对地方征调来的军队视若无睹。
而在五峰山之战后,地方征调的军队也开始态度暧昧,对契丹的袭击应对并不积极。因为他们知道周军已经败了,而且契丹只杀皇帝陛下的禁军。
九死一生回到长城后,四十万大军只剩下一半,折损的大多是皇帝的禁军。
契丹人这一招一石二鸟,不但削弱了周军的实力,更要命的是制造出君弱臣强的政治格局,这在随后的几十年里让周朝处于内斗不休的状态,不断消耗周朝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