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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兰楫多摇晴

彼时匆匆一面犹如在画中聚散,墨尾落注,徒添一笔凄凉。

回焉耆住了几日,萱见的心境却并未因此好转,相反……越发的焦躁难安,夜不能寐。

窗外晨光熹微,西域的清晨总有一种超脱俗世的透彻的静,大漠孤烟,偶尔仅能听到车队经过时遗落的一两声驼铃。萱见早就睁眼,却没有下床,只望着那雕螭龙方角柜上的一叠衣物出神。立后大典那天,他终究无法宽心以对,稍事收拾了一些细软便连夜回到焉耆,当时并未注意到——昔日珑染因落水换下来的那身官袍也被他一并收拾在内。

“萱见,我为你熬了一盅药,你可准备起来了?”

——正失神间,那衣裳竟变成她穿戴时的模样,挽着宽大的袖管,坐在床头静静看他。

又来了,那些幻觉……萱见疲乏地挥了挥手,企图赶走眼前的影像。

“怎么了?伤口还疼吗?”

——她倾身过来,要去察看他左肋的伤势。她的脸庞离得很近,眉尾藏有朱青小痣,浓黑的睫一根一根清晰分明,在眼皮底下窠着细碎的阴影。

这满屋子里都是她的影子,牵牵绊绊的都是她!萱见仓促闭上眼睛,假的,假的——她的面容她的声音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虚妄!是因他心中有魔,无法解脱,才会陷入这样荒诞的幻境——她如今正在楼兰安心地当她的皇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萱见,我帮你换药可好?”

——那声音已近在耳畔,若有似无地朝他呵气。

“萱见,萱见……”

“走开!”萱见陡然一喝,霍地拂袖而起,却是震住了适巧推门而入的红衣女子——

“四哥?”幺妹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我前脚还没进来,你倒要赶我走了?”

萱见摇摇头,勉力站稳身子,回头再一看那角柜之上,衣裳整齐地叠放在那里。幻象消失了,可他心底始终压着一股郁气,怎样都排遣不去,“什么事?”

幺妹不急着回答,却笑吟吟问他:“那位中原的阿姐怎么没随你回来?”她只知萱见与珑染相好,却一直不曾知晓珑染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料想她已成为楼兰国的皇后,“不会是她变了心不要你了吧?”她故意挖苦他。

“是啊,她不要我了。”萱见自嘲地笑道。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那日病榻前的一番话,便已是她弃他而去的决心——她选择了鸢帝,选择了皇宫。她不会跟他走。

尽管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麻痹自己,告诉自己这只是她的权宜之计,她一定是有不能说的苦衷……等到尘埃落定、一切都已无力挽回的时候,他才相信了——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心而已。

她说:“从前那个珑染,对你多少是有些情意在的。”可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珑染。或许最初的两情相悦不过是彼此汲取温度罢了,也曾许过关于“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的情诺,而如今却由他一个人去守。

浮生若梦。萱见漠漠一笑,抬首时赫然发现她竟坐在床前,又是那样静默不语地看着他。

“你总是这样,不想说的事情抵死也不会透露一个字,一个人能承受得住吗?”萱见的神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温柔。如果这只是梦——那么,起码给他留一些动人的慰藉。

反正他已经走火入魔了,不是吗?

伊人摇头叹息,她的语气茫然而无措:“萱见,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在那里见到我们的孩子,我不知道该怎样同他交代。”一截伶仃手腕自袖口支出,越发衬得她整个人苍白无骨,或许在那里的只是一缕魂,“我口口声声说会用这余生去疼他爱他,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和伤害,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还没有为他想好名字,还没有为他缝制满月的衣裳,就让他一个人走了……他那么小,那么小,一定还不会走路吧……”

萱见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问出声:“什么孩子?”

“四哥?”幺妹推了推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四哥你怎么了?”从刚才起他的神色就有些恍惚,简直像被邪鬼附了身一样,“难道真是相思成疾……”她自言自语,心想这位阿姐真有本事,能够让四哥这样理智的人变得魂不守舍。

“恐是最近有些劳累,无妨的。”萱见抬头扶住额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唉,本来还想跟你说说那位楼兰皇后的事呢,看来你也没兴趣听了。”幺妹扮个鬼脸,转身要走,却被萱见疾声唤住——

“她出事了?”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珑染一定是出事了!

“嘿嘿,出大事啦!”幺妹一拍巴掌,顿时眉飞色舞起来,“我也是从几个刚从楼兰回来的信徒那里听来的,听说楼兰鸢帝立后那天,原本是立秋姬为后的——也就是中原嫁来的那个公主!本来多喜庆的一件事,可你猜怎么着?那天的立后大典正好有位中原使者在场,结果人家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秋姬根本就是假的!”

“那她后来怎么样?”萱见蓦地抓住幺妹的肩膀,急问道。

幺妹因他失态的举动而愣了一瞬,“她……被赐死了呀。”她似乎并不觉得惋惜,对于无关她本人的生死离别她从来只当好戏看着,何况是楼兰王室传出的噱头——她多少抱着一些幸灾乐祸的心态,“被中原使者一逼问,那个冒牌的公主就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是她害死了真正的公主,因为贪图荣华富贵才顶替她入宫……啧啧,那可是欺君之罪!不过话说回来,就算鸢帝真喜欢她也没办法,他怎么敢得罪中原皇室,姑息一个冒充公主的罪人……”

后面的话萱见已经听不清,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开,立后大典那天——珑染的身份被中原使者识穿了?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何况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一经逼问就坦白不晦?还是用了“贪图荣华富贵”这样拙劣的借口?哈——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而这一切只能说明——这是她早就布好的局!她根本是一心求死!

“你、休、想!”萱见咬牙切齿地撂下这句话,转瞬便消失了踪迹。

“四哥——”

他走得太快,幺妹甚至来不及告诉他——其实今日便是秋姬下葬的日子。

迟了,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鸢帝旨意:秋姬冒充公主,其罪当诛,但因其贤淑厚德,亦为国事尽心尽力,功过相抵。朕念惜往日情分,赐秋姬毒酒一杯,三日后水葬渡魂。

孔雀河畔,巍巍一带碧水青山。凭祭当日却是雪霁霜旦的晴天,猿啼依约空谷涧,水色流经之处淋漓画满草木的枯荣。举目眺望汤汤东流水,年轻的帝王脸上有着掩饰不去的苍凉,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他不仅留不住她的心,如今连她的人也留不住。

“下葬。”

金鸢一声令下,几位祭司便缓缓将载着秋姬的竹筏送入孔雀河中,岂料竹筏还未驶出几步远,忽见河心冲出数道水柱——“哗啦”,强劲的水流生生将几位祭司刮倒在地。

众人惊异抬首,只见堆满白花的竹筏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名长发素袍的男子,水流在他身后盘转积璇,衣服上却滴水未沾。他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只见得一双黑眸幽寒如鬼。

“谁再上前一步,我便让他为我妻子陪葬。”

一字一字,他的声音轻而清晰,似乎还像往日一样平淡无波地说着那些话,但——他说得出,必做得到!

“放肆!你——”金鸢怒叱一声,然而除了一个“你”字他竟无话可说,仿佛连他自己也无法辩驳这个事实——珑染并不是真正的蘅秋公主,与他亦无夫妻之实,而这皇宫便是她精心搭建的戏台,演了一出白狐报恩的传奇故事。他甚至想过要用道德的枷锁绑住她,逼她留下来,可她依然离开了——那样潇洒且名正言顺地走,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她。

他头一次感到身为帝王竟也有这般无力的时候。偌大皇宫,重重院落,留得住歌舞升平,留得住荣华富贵,留得住一颗颗不经诱惑的贪婪饱胀的心,却留不住一个他爱的女人。

萱见淡淡扫来一眼,那一眼,却足以让万籁噤声——

“大义之君,薄情之夫,臣不屑苟同。”

金鸢心中一惊正欲上前,却见萱见霍然劈掌而出,霎时地脉震动,那河畔竟生生裂开一道缝,形成几丈深的断崖,阻隔了去路。而萱见站在对面,乘着竹筏渐行渐远。

“哈哈……朕顾忌中原淫威,保全了楼兰,却赐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难怪你不齿为之。哈哈哈……”金鸢仰天大笑而起,眼底却有至深的落寞,“可你怎么不问问,到底是谁逼就了朕的成全……”

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那是她早已立下的决心。而这无波井水里,倒映的只有他的影子。

碧波清漪,悠悠绵延致远。萱见抱着珑染坐在竹筏上,伸手触摸她的脸容,她的神情平淡柔和,仿佛只是睡去。他温柔笑起,“这一次,我终于能带你走。”

从第一眼看见她,他便知道,她不属于这皇宫,她自有她的潇洒与追求,这囚笼一样的地方关不住她。那****邀他青梅煮酒,她说:“一个人若是经历了太久的颠沛流离,便会由衷羡慕这样的平淡与长久。”

他在心里默默接下:若我能够给你这样的平淡与长久,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将他视作唯一可信之人,怀着歉疚的心情让他替自己办事,而他一直都在算计着怎样让她爱上自己。

他千方百计寻来了绛灵珠送给她,因为知道她很想得到——为了成全另一对有情人。

那夜他故意绕过她的脸颊为她扶正那支金钗,明明看见她的惊慌失措,却笑得坦坦荡荡。

天玑楼内,他一眼便看出耶萝女神像由她幻化而成,所以上前抚上她的足,掸去那一寸香灰。“罗袜生香”——他不畏惧当着诸神的面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本是个矜持自重的姑娘,即便对他心怀情愫,也总碍于身份与他保持着距离。所以那日在焉耆国,他暗中使诈惊动了骆驼,让她毫无防备地落入他的怀抱。

淼焱节的那场游戏,他故意藏在人群中不被她找到,便是为了让她着急,探探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多重。直到她红着眼眶地找到他,又哭又笑,“……直到刚才我才忽然有种错觉,就算整个世界弃我而去了,你也会一直在我身边。”

他在心里笑着叹息:傻姑娘,你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他等了这么久,那些缠缠绕绕的丝和结,细水长流的情意,终于将她网住。

“萱见……你今生这样待我,来世我也会十倍报还你的……”

来世……来世……怎么一展眼就到了来世呢……萱见突然间胸口大震,一股气血翻涌至喉咙口,“咳……”嘴里竟尝到腥甜的味道。是方才出掌时气息太虚伤及心脉了吗……他笑了笑不以为意,撇眸看见她手边的一只红漆木匣子,那是她随葬的遗物?

萱见伸手取过,打开褪色的匣盖,而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是些简单而零碎的饰物,皂荚膏,竹桃木簪,一只毛羽不齐的旧毽子,还有一截早已枯萎的花枝——是他家宅院里开的扶桑花,定是她那日经过时摘下来的。还有——

萱见视线凝固,手指颤抖着取出那一双草编的小鞋。芦苇叶子已经干枯发黄了,可她保存得很仔细,仍是完完整整的一双可爱小鞋。

“那么小的鞋,给我们的孩子穿还差不多。”

“那我可得把它买下来,将来真有了孩子也让她看看自己的爹原有多小气……”

她面红含笑的模样犹在眼前回旋,萱见缓缓俯下脸,吻上她冰凉的唇,“珑染,我喊了你这么多声,你定是因为我小气才不肯理,以后绝不会了……可好?”他满眼都是融融的笑意,却有鲜血自嘴角滑下,一滴一滴,溅在白花之上,蜿蜒成溪。

……

额头的凉意渗透皮肤,令百会穴有一刹清晰的刺痛,萱见赫然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熟悉的房间里。伊人愁眉深锁坐在床头,一见他醒终于展颜——

“可算醒了。”珑染将冷毛巾自他额头取下,柔声道,“幺妹说你强行出招导致心脉受创,才会昏迷了这么久。”

萱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许久才道:“或许我来得不够早……但,不管是生是死,我总是陪着你的。所以——”他声音沙哑,嘴角却有轻淡的笑意。只要还能看着她,无论这相见是在黄泉还是在人世,都已经不重要了,“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去承受了,好吗?”

珑染紧紧握住他的手,“萱见,这三日来,我做了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去焉耆找他,梦见自己为他熬汤换药,梦见自己对他说起那个孩子……那么多喜怒哀乐的鲜活的细节,仿佛真真亲身经历过一般……直到她尝到他嘴里的血,那样苦涩而绝望的味道——她才恍然从梦中惊醒!

“先前你说过要等我。我便总觉得心里亏欠了你,哪怕走了也不会安心的,所以我又回来了。”珑染笑着落下泪来,“萱见,以后换我等你,可好?”

萱见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我宁肯你一辈子欠着我。今生都要为我还债。”

“若今生都还不清呢?”

“那就等我死,我死了便还清了。”

“……好。”

——我要的不是来世相见,而是今生相守。一辈子的恩怨纠缠,直至终了。

三日之前,楼兰天牢。

“朕今日赐你毒酒一杯,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当朝鸢帝便站在牢栏对面,脸上的表情似被这阴暗的光线覆盖了瞧不出阴晴。

珑染轻轻一笑,“多谢陛下赐酒。”

“你是宁愿死在朕的面前也不肯当这皇后吗?”金鸢忽然一拂衣袖,震得牢栏也是一颤。他怎能不恨——那个中原使者根本就是她暗中寻来的,而她一出现就是为了被揭穿身份,最后逼得他只能重立槿戈为后——万众瞩目的立后大典竟成了一场闹剧!

“奴婢本是该死之人。”珑染垂眸淡淡道。

“你恨朕,是吗?”金鸢突然像是明白了,笑容里满是讽刺的意味,“你处心积虑安排这一切,就是为了报复朕,让朕在全天下人面前出丑,是吗?”

“奴婢不敢。”答得太过敷衍,分明是无心与他争辩。

“因为朕杀死了你跟他的孩子?”

近乎残忍的笑容令珑染心中一阵剧痛,她咬住唇,“或许——你认为那只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但在我心里,他却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你杀了他,我不是没有恨过你,可是我能怎么做?杀了你替他报仇吗?”

她语意凄凉,如果这是她的命,她怪不得任何人——所以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就算不堪重负也要强颜欢笑,她不能告诉萱见,是因为不想换来双倍的痛苦。她更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因为除了萱见没有人会懂。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只是不停地逼自己做那些事,只为了将槿戈扶上皇后之位——她只是,想要缓解这份深锥于心却无法启齿的痛楚。

而如今,她终于将一切都还清了。可是心里却只剩了无尽的悲凉……那个曾经在她窗前站了一轮花开的男子,还会在原地等她吗?

“如果,你觉得朕做得不够好,朕可以改……”金鸢突然竟换了一副口吻,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放低姿态,用这样平和得几乎是乞求的语气,只为了挽留她——“朕知道,是朕的伤害才造成了你的背叛,朕愿意与你重新来过……”

三年的时间他都未曾好好待她,在她面前他就是个暴躁无理的丈夫,总是朝她发火倍加苛责,还故意当着她的面与男人交欢,一再轻视她伤害她……等他渐渐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却不知道该怎样与她相处,反而是用最锋利的刺扎向最在乎的人——

“陛下厚爱,奴婢承受不起。”珑染径直打断他的话,避开他深情的目光。

“你——”金鸢被她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气到,重又变得怒不可遏,“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进皇宫,朕倒要问问,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珑染静静望着他,良久,叹了口气:“小哥哥,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珑染了吗?”

小哥哥——小哥哥——

小哥哥——你又来看珑染了吗?

小哥哥,你今日待我一分好,来日我定会十分地还给你——

“珑染……”金鸢突然一个踉跄,连连大退几步,“不——不可能——”珑染已经死了啊!当年他亲眼看着她被砍去双臂,看着血泊中那张痛苦扭曲的脸——是母后害了她!所以他恨母后,他恨这后宫里所有的女人!而母后之所以会倒戈靠向大哥辄音,便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态度,她煞费苦心助他登上太子之位,而他却不知感激,反而将她视作仇人——没有哪个母亲能够容忍这样不孝的孩子。

“珑染……哈……”年轻的帝王仓惶而笑,眼里落了一点朦胧的光,只一瞬,没有人看清那是什么,“你竟是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我吗……”

他以为自己爱上了她,她却冷冰冰地告诉他——他爱上的是自己的妹妹,她接近他只是为了报答他给的恩情,而从未将他当作可以爱恋的男子。多可笑——

“小哥哥,珑染本是该死之人。”

珑染洒脱一笑,毫不犹豫地饮下那杯毒酒。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杯酒的名字叫——“三日醉”,能够让人假死三日,逃过一劫。

“啧啧,果然‘爱家者方能爱天下’。”

许多年后,当樟芮公主心甘情愿对这位帝王俯首称臣时,便曾摇头晃脑地感慨——“还是我们的珑染妹妹有本事,把你从一个冷酷无情的暴君变成厚德载物的仁君。”

金鸢正埋头翻阅佛经,懒得搭理她。

“不过皇帝哥哥,你貌似应该知道——凡是我们赫莲氏的女子,一旦失贞,额心都会出现一点菱叶朱砂?”樟芮笑眯眯地指指自己额头的朱砂印记,嘴角一抹狡猾的笑意,“可是珑染妹妹好像没有呢,你不会告诉我她到现在还没跟萱见圆房吧?”见金鸢握紧拳头分明按捺着怒意,她又不怕死地挠痒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琴姨,谁让她的肚子不争气,被宠幸了三年都生不出个龙子,好不容易想到了借腹生子的一出,结果阴错阳差,把人家的孩子抱到手里才知道是个女儿,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金鸢霍地掷书而起,薄斥道:“樟芮!你擅自率兵攻打拘弥,是想让朕诛你九族吗?”

“哦?那岂不是要把皇帝哥哥也一并诛了?啊还有,你可舍得珑染妹妹呢?”

樟芮丝毫不以为惧,没等金鸢一掌劈过来,她便直接越过亭台跑到玉螓宫那边,一面笑喊着:“皇后嫂嫂救我——”

绿竹入幽径,满园春如绣。槿戈正在跟小皇子讲故事,笑容里满是怀念,“后来啊,那位姐姐就跟自己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去了。再后来呢,母后就生下了你这个淘气鬼!”她宠溺地捏捏儿子的鼻子。

小皇子不满地噘着嘴巴,“母后说错了,刚才母后明明说那位姐姐已经死了!”

“呃……这个……”她不小心真假混淆了吗?

“母后讲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孩儿去找父王玩了!”

“……”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许多时候命运亦是如此,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是回到最初的地方。

因为心在那里。

尾声

夜,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

萱见起身时发现枕边空空,不见了她的身影,“珑染?”正自疑惑,便闻一阵细小的咳嗽声自后院传来。他轻步绕到后院,发现院中央生了一堆篝火,而珑染正背对着他将一件藏青色的衣裳丢到火里焚烧,“咳,咳咳……”烟灰熏眼,她不由得掩住脸轻轻咳嗽。

“你在烧什么?”萱见走近了才发现,她烧的是他原来的那身官服。

“啊,我——”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辰起来,珑染想藏已经来不及。

“好好的衣裳,烧它做什么?”萱见些许不悦地皱了皱眉,将她拉到怀里,“你如今有孕在身,受不了这夜里的寒气。”

珑染垂着脸,尴尬道:“你好几次梦见它变成我的样子,我多少有些信邪,便觉得这衣裳不干净……不如烧掉了换个心安。”

萱见闻言怔了半刻,到底忍不住笑出声:“傻珑染,你连这个都信?”心下却感怀于她的悉心体贴,因为知道他心里留着阴影,才会在半夜里偷偷起来想把这身官服烧掉。

“我信啊。”珑染依偎在他怀里,喃喃自语,“就像你说的那个关于因果报应的故事,我就像那个天性顽劣的小男孩,上天为了惩罚我,每每做错一件事都会让我失去一样心爱的东西,我说错一句话,所以失去了我母妃,我伤害了陛下,所以失去了——”她慌忙掩住嘴,没有说下去。

萱见便当作没有听见,温声接话道:“可是小男孩最后得到佛的原宥,和女孩白头到老。”

“白头到老,不离不弃。”珑染与他十指交扣。

或许这也是上天早就给她安排好的结局——她最终得到了宽恕,和心爱的男子平淡而长久地生活在一起。

纵然她曾经失去的东西再也没有回来,却也因为这磨难而沉淀了一份更珍贵的情意。

这个世界原本就不那么完满,只要还有你,便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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