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工人黄连明,被雇到大山里去替人看守山场。
山场在燕山深处的古长城脚下,方圆几十里内没有人烟。黄连明一个人住在一间小木屋里,整天整天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在他住的小木屋旁,有一座无主荒坟。俗话说,宁住坟头不住庙。黄连明与坟为邻,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在空闲时,还要坐到坟旁,对着坟头唠唠家常,以解孤寂之情。
转眼到了清明。黄连明回老家给过世的父母上坟扫墓。回山里时,顺便买了些纸钱,在小屋旁的荒坟前烧了。他还把自己喝的散白酒倒了一碗,洒在坟前说:“清明节了,也没见你的家人给你来扫墓填坟。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咱们能住一起成为邻居,也是缘分。我就给你上个坟吧。”
就在这天夜里,黄连明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门。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心说这荒山野岭的,白天都没人来,这黑天半夜的咋会有人敲门呢。他只好乍着胆子问了句:“谁?”
“是我呀。”
“你是谁?”
“我是你的邻居呀。”
“邻居?”
黄连明不由打了个沉疑,心说,这方圆几十里内,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这里,哪来的什么邻居呀?正在他纳闷的时候,就听房门“咯吱”一响,走进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翁。
老翁说,他的家人逃荒去了东北,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了这里。早就想去东北找他的家人,可苦于没有盘缠,一直走不了。他说,多谢黄连明今天送给他这么多的钱。他打算用这些钱当盘缠,这就去东北跟亲人团聚。所以他特意上门表达谢意,跟黄连明告别辞行。
临了,老翁掏出一个小黄缎子包,递给黄连明说:“这是一个阴阳石,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老翁告诉黄连明,这阴阳石能知祸福,测凶吉。夜里睡觉时放于枕下,就能梦到次日将有什么事发生。便可按梦中提示,趋利避害,化险为夷。但有一点当切记,此物万不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的手中。否则,将贻害无穷。
老翁交代完毕,转身出屋。说:“天快亮了,我去收拾收拾,也该上路了。”
见老翁出屋,黄连明连忙起身下炕,要送老翁。不料脚下一绊,跌了一跤——一下把他跌醒了,才知是做了一个梦。
看看窗纸已经发白,前山传来几声野鸡的啼鸣声。黄连明回想着做的这个梦,翻身趴在枕头上,伸手去摸装烟的的塑料瓶,想卷颗烟抽。不料却摸到了一个小布包。他不由心里一惊。等他小心翼翼打开一看,里面包着的还真是一个鸡蛋大小的河卵石。
黄连明攥着这个河卵石,回味着梦里那个老翁的话,他终于猜出这个在梦里跟他道别的邻居是谁了。他赶紧穿衣下炕,开门走出屋去。恰这时,就见屋旁的那座荒坟前,刮起一个旋风,“滴溜溜”的转着过来,在他门前打了三个旋,然后顺着出山的羊肠小道,旋转而去。
黄连明自打从那个诡异的梦中得到那个阴阳石后,每天睡觉时,便把它放在枕头下。没想到这个看似寻常的河卵石,还真是一个有灵性的奇石。夜里梦到的事情,每每在白天都能得到验证。
夜里梦到下雨,白天果真下雨;要是梦到刮风,次日准就刮风。有了这个阴阳石,黄连明简直成了先知先觉的刘伯温。
一天夜里,黄连明梦到东山的一棵老树的树洞里有一窝蜜蜂。他就想把这窝蜂收回来养着。可就在他来这老树洞收蜂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他看到对面山梁上,有一个跑药材的人,失足摔倒滚下山去……一直滚到了悬崖边上,眼瞅着就要摔下万丈悬崖,他不由惊叫一声,就把自己喊醒了。
次日早起,他心里装着梦里的事,没顾上吃早饭,便匆匆的去了东山。没费多大周折,他便找到了梦中的那棵大老树。刚到树旁,就听到了“嗡嗡”的蜂鸣。果然看见有很多蜜蜂,在忙忙碌碌的从一个大树洞里出出进进。
可黄连明没心肠再搭理这窝蜜蜂,而是一心在想那个刨药材的人。
他放眼瞭望对面大山,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番。除了风吹草动,鸟啼山林,他什么也没发现。等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抽了一阵旱烟,才见一抹朝霞,把对面山峰染成橘红。他不由暗自笑了起来。心说,谁会这么早就进山来刨药材呀。
黄连明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他这才顾上转身去看树洞里的那窝蜜蜂。这一看不要紧,慢慢的就看上了瘾。看着那些蜜蜂,从远处采来花粉,满载而归,钻进树洞。待它们卸掉成砣的花粉后,又从树洞里钻出来,“嗡嗡”的飞走再去采花。看着这些小蜜蜂,不知辛苦的往来奔波,黄连明不由想到自己,大半生劳苦奔波,和那些蜜蜂是多么的相似呀。
就在黄连明看着树洞里的蜜蜂胡思乱想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似有刨镐声从远处传来。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忙溜回身,手搭凉棚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人在对面山梁上,一下一下扬起镐在刨着什么……黄连明就觉心里一紧,心说不好,刨药材的!可还没容他做出反应,就见那个刨药材的人,脚下被啥绊了一下,跌倒在地。接着便从山梁上滚下山来。像山石,更像一截圆木,碾扎着柴草,飞奔而下,直向悬崖边滚去……黄连明不由惊叫一声,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过了得有两袋烟的工夫,黄连明才慢慢张开手指,战战兢兢的从指缝里去看究竟……就见那个刨药材的人,正好卡在了悬崖边上的一丛灌木根下。
“千万别动,等我去救你。”
黄连明边喊边跑,连滚带爬的跑到对面山上,把那个跑药材的人救下山来。一场虚惊,把两个人都吓了个半死。等这事过去了很长时间,黄连明回想起来还直后怕冒冷汗呢。
转眼到了农历六月,进了阴雨连绵的连阴天季节。连续几天大雨之后,又下起了牛毛细雨。俗话说,先下牛毛没大雨,后下牛毛不晴天。黄连明只好待在小屋里,吃了睡,睡了吃的打发日子。
这天吃过午饭,他正抽着旱烟看那云雾笼罩的远山近树发呆,却见两个人背着篓子进山来了。打过招呼一问,原来是到山里找栗蘑的。
等两个找栗蘑的人进了大沟,黄连明又躺在炕上念起了“哈啦文”。可刚睡不长时间,就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他梦到那两个刚进大沟的人,正在顺着栗树根寻找栗蘑。老天忽然风雨大作,那两个人便跑到一个老辈子留下来的废弃炭窑里,去躲避风雨。可时间不长,就发生了山体滑坡。半个山头,轰然崩塌。把那两个躲避风雨的人,一下埋在了炭窑里。
“不好!”黄连明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往窗外一看,就见外面大雨滂沱,果如梦中情景。情况危急,他一跃从窗口跳出屋外,光着脚丫便向大沟里跑去。
等他顶风冒雨,顺着泥泞的山道,爬上一处高台时,就见那两个找栗蘑的人,果然正蜷缩在对面山头下一个废旧炭窑里避雨。
黄连明赶紧扯开嗓子,冲着炭窑拼命呼喊。等炭窑里的那两个人听到喊声,钻出来跑向黄连明站着的高台时,猛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身后的山头一下崩塌下来。转眼之间,那个炭窑便被吞噬淤埋在了泥石流下。
眼前发生的惊险一幕,和黄连明梦到的一模一样。庆幸的是,那两个找栗蘑的人,没像在梦中那样被淤埋在炭窑里。而是在黄连明的呼喊声中,逃过了此劫。
此后,黄连明靠这个阴阳石的梦中提示,避免了多次意外事故发生。也不止一次的在危急关头,救人脱离险境。一来二去,黄连明名声远播。人们都知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有一个未卜先知的奇人。
黄连明未卜先知的事,慢慢传到了一个叫杜伟鑫的矿山老板耳朵里。
矿山老板杜伟鑫,一向迷信阴阳之术。一听说大山里出了一个能知祸福、测凶吉的奇人,便轻装简从的进山,虔诚拜访。
黄连明得知矿山老板的来意后,不由连连摆手,说自己是一个下岗工人,给人雇来看守山场的,根本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领。
杜伟鑫见黄连明这般低调,越发感到他高深莫测,是真人不露相。便耐下心来,屈身住在了山里。他爬到山顶上,找了一个有信号的地方,用手机联系矿上,让人专程送来鸡鸭鱼肉和一件茅台酒。他每天和黄连明同吃同住,开怀畅饮。几天下来,二人便称兄道弟起来。
身为下岗工人的黄连明,哪经受得起这等规格的待遇呀。俗话说,酒后吐真言。黄连明在酒酣耳热之际,终于跟矿山老板杜伟鑫说出了那个阴阳石的秘密。
杜伟鑫得知黄连明竟有这等奇异的东西,不由两眼放光,暗自起了贪心。他本想花钱买下这件宝物,可黄连明却说,这是他老友所赠之物,说啥也不肯卖。
见黄连明不忍割爱,杜伟鑫只好暂且放下这个念头,准备先打道回府,从长计议。但在要出山的头天晚上,他向黄连明提出了一个请求。想把那个神奇的阴阳石,放他枕头下睡一宿。黄连明自然不好驳他的面子,便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
枕下压着这块神奇的阴阳石,杜伟鑫兴奋的久久不能入睡。他一遍又一遍的打开手机看时间,两眼跟青灯似的,没有一点睡意。大概到了后半夜一两点钟的时候,才朦朦胧胧的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杜伟鑫也是心绪难宁。他火急火燎的想要知道,明天将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料这梦也似有意跟他作对,越急越做不出来。就在他为做不出梦被急的抓耳挠腮之时,听到屋外有“嘎嘣”“嘎嘣”声响。待他一睁眼,猛地发现窗纸被照得通红。还没容他反应过来是咋回事,窗户上便已起了火苗。随后一阵山风吹来,火就蹿进屋来。俗话说,水火不留情。眼瞅着大火烧着了整个小屋,可杜伟鑫却躺在炕上动也不能动,喊又不出声……硬是把自己给急醒了。
他抹着被吓出的满头冷汗,回想着这个火烧木屋的梦,不由心里一动,萌生了一个歹毒的念头。心说,我何不利用这场将要发生的大火,来个借刀杀人,把那个神奇的阴阳石窃为己有呢?
杜伟鑫拿定主意,便悄悄从枕头底下拿了那个阴阳石,然后起身摸索着穿上衣裤,趿拉着鞋蹑手蹑脚的开门出屋,摸黑顺着出山的小路走了。
杜伟鑫出山后,到矿上点个卯,便驱车去了县城的别墅,静候“佳音”。
果然,在晚上的县电视台新闻里,播报了北部山区发生火灾的消息。
新闻里说,火灾发生在今日凌晨。幸亏山外村民们发觉后,纷纷进山,奋力扑救,才扑灭了这场大火。山场看护人,伤势严重,被村民们抬出山外,送往县医院抢救……
黄连明在这次火灾中,虽然大难不死,逃过了一劫。却因用火不慎,引起森林火灾,被判刑入狱。而那个阴阳石,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杜伟鑫的手里。
矿山老板杜伟鑫,自从得到阴阳石后,每天夜里都要把它放在枕头下枕着睡觉。经阴阳石的梦中提醒,让他躲过了几次灾星。
他还通过阴阳石在梦中提供的信息,又买到了一处储量丰富的矿山。但在这处矿山的一个山洼里,住着几户榆木疙瘩脑袋的居民,说啥也不肯搬迁。任凭你软硬兼施,这几户“刁民”就是油盐不进。本来是开春就买下的矿山,一直拖到夏季,也没能把这几个钉子户拔掉。为这事,杜伟鑫是绞尽了脑汁,一筹莫展。
恰至此时,杜伟鑫做了一梦。梦到那处矿山,因连降大雨,突发山体滑坡。巨大的泥石流,一下把那几个钉子户给吞噬埋掉了。睡梦里杜伟鑫不由高喊一声:“天助我也!”竟然把自己给喊醒了。
梦醒之后,杜伟鑫早早起床,特意拿着那个神奇的阴阳石,带着他的爱犬藏獒,开车去了他新买的那处矿山。
他把车停在一个安全地带,呆在车里暗自观察动静。可他的爱犬藏獒却在车里焦躁不安的上蹿下跳。他这才想起今天早起就开车来到这里,藏獒还没拉屎撒尿呢。他便赶紧打开车门放它下车。
藏獒解手回来却再也不想上车,他便拿出那个阴阳石招摆它。不料藏獒把阴阳石当做吃的东西了,一口抢到嘴里,叼着就跑。杜伟鑫怕它不小心把阴阳石咬碎或给咽了,便赶紧跳下车追过去想给抢过来。谁知,这藏獒见主人来追,便越发疯跑起来。而杜伟鑫惦着那个阴阳石怕毁在狗嘴里,便在后面穷追不舍。等他一路奔跑追撵,气喘吁吁的追上藏獒,从它嘴里把阴阳石抠出来时,就听有人问他说:“叔叔,你跟狗抢啥东西呢?”
杜伟鑫闻声抬头一看,见是几个孩子正笑着看他呢。他不由一愣,原来是让藏獒把他给带到那几个钉子户的家门口来了。
当他想起这里就要发生山体滑坡时,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正想赶紧逃离这个危险之地,猛然间却看到了孩子们那顽皮而又天真无邪的眼睛,让他心里不由颤栗起来。心说,难道为了能拔掉这几个钉子户,自己就真要任凭这些孩子和他们的父母家人,被活活的掩埋在将要发生的泥石流下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个冷战。便赶紧跟孩子们说:“快告诉你们的家人,赶紧离开这里。这里就要发生山体滑坡了。”
可孩子们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只顾一个劲的冲他傻笑。不管他咋解释,可孩子们就是不信他这一套,反到嬉笑着一哄而散,各自回家去了。
杜伟鑫见孩子们不信他的话,只好一家一户的去敲门呼叫,告诉人们这里要发生山体滑坡,劝他们赶紧离开。开始人们本以为他是在耍手腕,为了开矿要骗他们离开这里。一个个流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后经他指天戗地的赌咒发誓,人们才半信半疑的走出家门,犹犹豫豫的向对面山梁走去。
可就在这时,人们猛听得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就见房屋后面的一座山头轰然崩塌。只一眨眼的工夫,他们的房子就被狂卷奔腾而下的泥石流给吞噬掩埋了。
待人们各自清点家人,确认一个不差时,不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就在他们为逃过这场灭顶之灾而感到庆幸时,却猛地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把他们叫出家门,催着他们撤离的矿山老板杜伟鑫,竟然落在了村里没出来,被深深地埋在了崩塌的山体下面。
跟他一起被埋掉的,还有他的爱犬藏獒,和那个不为人知的阴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