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小婉?你别急,清明他发烧,这会儿刚要退,只是睡着了。别怕。”三婶拍着我的背安抚我。木然的点头,其实心里都是空白。听到了,实际上并没听懂。心里知道一些事,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灵魂出窍的状态。
后来林楠说,你的样子比大哥都吓人,大哥只是肺水肿,配合治疗好好休息,康复指日可待。你倒好,完全是傻了,给椅子就坐,给水就喝。不哭不闹不出声。眼睛都是直的。
清明自早晨一觉睡到下午,他醒时明明已近黄昏,我却有了天刚亮的错觉。他戴着呼吸机,不方便说话,只用手握着我,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下来,这个人这双手,都是我失而复得的。往后,无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再放开。清明的唇角弯起,抬手擦我的泪,抚我的脸。
“小婉,大伯已经知道了,我们都说大哥不严重了,但是他还是说赶晚班飞机过来。”林楠风风火火闯进来,我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站起来,却还是被清明握着手,林楠看我红了脸,故意清嗓子。“正主儿来了,你想好怎么请罪了吗?”林楠一问,我更窘迫,怎么面对?说我半夜出去玩,清明为了接我才出门,遇上护城河水倒灌,淹了汽车,又为了先救我出去,才滞留车内呛了水?我说不出口。见我真的害怕,林楠促狭的笑,“你就跟大伯说,无论以后我大哥是生活不能自理还是一直病容残损,你都愿意以身相许。我大伯一听肯定就不打你了。”倚坐在床头的清明突然咳嗽起来,我凑上去,让清明靠着我,给他叩背。
清明爷爷奶奶在一场清洗中蒙冤,因为受不了无休无止没有尊严的折磨,双双自尽。清明父亲作为长子,艰难撑起家庭重担,靠着祖辈传下来的医药方子,到处拜师求学,终成气候,独力抚养两个弟弟读书成人。也基于此,清明父亲在大家庭里的权威性不言而喻。长辈们敬重,子侄们敬畏。我自然更怕。
清明拿起床上的手机,拨弄出来几个字给我看。“别怕,还没有公爹为难儿媳的呢。”我又羞又想笑。明知道他在哄我,可是对上清明的眼,突然觉得时间停在了这一刻,只有我和清明的这一刻,安静着美好着。
“得,我走了。一会儿大伯到了,我们再一起陪他过来看你们。”
“好吧。那你慢点儿。”我这句客气纯粹出于本能,林楠却追问“你意思是让我慢点儿先别走,还是慢点儿来?”我作势要扔手机砸他,他才笑着跑开。
有句话说,这世界永远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坏。我以为清明父亲即使不怪我,至少也会有成见。毕竟是我害清明变成这样子。可是完全没有。看过清明,他把别人支开,对我说“你不要多想,只因为清明受伤住院,就以为自己必须如何。不需要,那种情况下,你能带那孩子游走,清明就也该让你先走。他是男人。即使面对陌生人,这也是他该做的。清明这次确实病的厉害,往后也要好好调养。如果你俩的情份到了,你就多看着他些。我看你脸色也不是很好,听你也是一直咳嗽。一会儿我调了药,让林楠给你送过来。晚上让林楠在这儿,你回去休息休息。女孩子,更要保养自己。清明妈妈就是,……唉……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
当时不觉得这是对我的认可,或者说是承认。只是觉得感动。回到病室,清明又迷糊着睡了。站在窗边向外看,忽然很感慨。这城市里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都是一个家庭,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他的故事,也许是寂寞的小妻子,无聊的等着她的加班的丈夫;也许是一个下了晚自修后,还在勤奋读书的孩子;或者还有一个哭闹不休不肯睡觉的宝贝,折腾的全家人仰马翻……而我和清明,就这样磕磕绊绊,一路走到彼此身边,然后不离不弃。
“小婉,你好,我是孟可欣。对不起,我只是回国探亲,偶遇清明,就去家里坐了坐,也许我的某些不当行为引起了你的误会,我真的很抱歉。再次saysorry,我爱过清明,所以希望他幸福。祝福你们。我走了,再见。”两小时前的短信,我不知该如何回复,所以只留它孤零零躺在收件箱。无论何种原因,孟可欣的确一再打扰了我的生活,我不想假惺惺说没关系。可也没霸气到跟她坦诚说,最好消失在我的世界。任何前男友前女友的纠缠,都是对新一段感情的伤害,除非有一个人真的没爱过,否则哪能有什么纯净的友情。
清明恢复的很快,半个多月就出院了。当然所谓恢复,只是可以脱离机器和大部分药物,自理生活。呛了那些不净的水,对肺部的伤害显而易见。随时会有的剧烈咳嗽、虚弱的气息,以及步行几百米就憋喘的肺活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