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子不依不饶:“你三番五次借钱给她,一大早还乐呵呵地帮她打水。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李三不耐:“你乱说什么?”
李三娘子闹道:“是不是看着她比我年轻?李三,我可告诉你……”
李三叹道:“阿霞,你多想什么,她哪能跟你比?”
李三娘子终于满意,笑了:“就是。那张脸人不人鬼不鬼,半夜起来看到不吓死也要吓个半死。”
凤姑正将水往缸中倒,听到这里,手上一抖,水桶滑跌将水泼了大半,泼湿她半边衣赏。
听到院中响动,房里传来一道苍老衰弱却满是关切的声音,“凤姑,你又摔倒了吗?有没有摔疼?”
她提着剩了小半的水,慢慢朝厨房挪去,同时向房中人笑道:“我没摔跤,阿娘,是水桶滑了一下。”
房中一阵窸窣响动,接着房门缓缓打开,一个干瘦的满脸皱纹的老妇拄着一根与其说是拐杖,不如说是木棍的物什走出来,喘着气道:“凤姑,你放着吧,娘来做饭。”
她循声望来,试图伸手去搀对方,但眼睛不便,她行得慌了差点摔跤,忙又停住,道:“阿娘,你快回床上躺着,大夫说了药服完才能下地走动。”
老妇慈祥地看着她,笑道:“昨晚把药服完了。”叹口气,又道,“凤姑,你又忘了。”
她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妇一步一喘地走过来,替她理了理鬓发,目光中有担忧:“最近头又疼了?”
她正要摇头否认。
老妇叹道:“你不用瞒娘,头疼一次你就忘一次。”思及一事,她又笑了,“想去年你头症犯得厉害,差点把娘和自己都忘了,大晚上迷瞪着往外走,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京城的大官,还跟皇上有交情。外面刮风又下雪,天寒地冻,娘拉不住你急得没法子。最终还是你孟伯伯听到声音过来,才将你拦下。”
凤姑低了眉眼,咧了咧嘴:“阿娘又取笑我。”
老妇一边引着火,向灶底填上干柴,一边颤巍巍地淘米下锅,笑叹道:“可真是吓了娘一大跳。”
凤姑自动坐到灶台下烧火。火光辉映,映出一张骇人面容。只见那张脸满是伤疤,有一道深且长,自左眉角直划到右耳,伤口整齐利落,像是为金属器械所伤。其余伤疤深浅不一,弯弯曲曲,大约为枝叶划伤。
老妇觑她一眼,接着打开一个坛子,从中取出一块腌咸菜,切着咸菜,犹豫着道:“凤姑,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嫁人的事?”
她垂了眼睛,不说话。
“你觉得你孟伯伯家的二柱怎么样?二柱那孩子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不过至少不会嫌你,也不会为难你。”老妇切咸菜的动作慢下去,声音也一点点低了,“你孟伯伯平时挺照顾我们,昨个儿又拎着米盐过来,我们今早下锅的米就是你孟伯伯昨天送来的。娘想着你一个姑娘终归要找个人家,你孟伯伯说了,只要你到了他们家,他家绝不会亏待你,那间瓦房给你们做新房,床单被褥全都翻新……”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凤姑默了许久,咬唇道:“单凭阿娘做主。”
老妇撩起破围裙擦了一把眼睛,打起笑颜:“你若不愿意,娘不强求。二柱那孩子也是呆了点。”
凤姑摸上自己的脸,摸着那道道疤痕,轻声道:“阿娘,我没有不愿意。”
老妇高兴起来,放下咸菜,搓着手道:“那我就去跟你孟伯伯回一声,他还等着呢。你孟伯伯说,下月十二就是吉日,请镇上的师傅给你裁一件红艳艳的嫁衣和一件新的缎子袄,再学城里人用花轿抬你过门,总之别人家有的,你孟伯伯家都许给你,不让你委屈半点。”她说着就往外走,“凤姑,你先烧着火,娘一会儿就回来。”
凤姑应了一声,埋头烧火。
红艳艳的嫁衣,花轿抬过门……
一幅幅隐约画面冲上脑仁,冲得头疼欲裂。她撒开柴火,双手紧紧抱住头,咬了牙,极力隐忍着痛楚。
她意识到大约是头症又犯了,她想出声叫阿娘,但还未叫出口,脑中轰得一下似炸裂,她痛得大叫一声,仆倒在地,将牙龈咬得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