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徹微微有些惊讶地看向苏毓菀,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斩钉截铁。
“韩公子看来,目前最紧要的是前方战事?”
韩徹被她问得一愣,不禁下意识脱口问道:“难道不是?”
苏毓菀微笑着摇了摇头,“那两位皇子率先动作,你可知,背后有多少人在暗中观察?眼下,太子昏迷的消息只怕已经传了出去。难道这不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绝地反击?”
韩徹越听就越是心惊。是啊,他只惦记前方的战事,殊不知,这京中也并不太平。
珏中蛊,性命堪忧,短时间内怕只能在府中将养。这样的时刻,他身边不能没个人替他分忧解劳。
“嫂子言之有理。我是该留下来。可是嘉义关那边……”
“嘉义关那边,我代你去!”
听了这话的韩徹虽觉荒唐,却竭力克制表情。嘴唇痉挛似地动了动,想说什么,话到舌尖打了个旋,却又咽了回去。
将他短短片刻间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苏毓菀不在意地笑了笑,“韩公子觉得我一介女流,在家中缝缝洗洗还行。上战场?简直是天方夜谭!”
韩徹脸上是大写的尴尬一词,想否认,但虚伪恭维的话他实在说不出来。
不错,他就是这样想的。他不知道太子妃怎会突然有此一言。且不说她一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还是生长在皇家自小养尊处优的公主千岁,在家弹弹琴唱唱曲也就是了。上战场?画面太美,他想都不敢想。
对于他神色间若有似无的一丝轻视,苏毓菀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不了解她。
“眼下的局势是,去前线还是留京城,你必须尽快做出抉择。而我更倾向于你镇守京城。毕竟,许多情况下,你都可以代替太子出面。也能帮助太子留意各方势力。有你在,我相信太子也能安心些。”
韩徹张了张嘴,心里却是千头万绪,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难道真让她一个女子去前线?要是被楚挚和南宫黎川两个知道,说不定会以为他疯了!
“别犹豫了,就这么办吧。虽然你对我有诸多的怀疑。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不行?何不尝试一下?或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总算,说服了韩徹点头。但却是过了一山又一山。
听了她的决定,蝶舞想也不想立刻站出来反对:“小姐,你不能去!”
天啊,小姐究竟在想什么?她怀着身孕居然还要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蝶舞的阻拦早在苏毓菀的意料之中。没有停下收拾行装的动作,她淡淡地说:“我必须去!”语气不重,但每一个字碾过齿关却莫名字带了几分深刻。
“小姐!”
停下手上的动作,苏毓菀抬头看向蝶舞。一向稳重的她,此时竟有些气急败坏。看来,是真的从心而外地担心她,而不只是说说而已。
“蝶舞,这一路走来你是看着的。为了我,尉迟珏都做了什么。如果说给我一个太子妃的名分只是举手之劳,那么他在大梁,几乎是豁出命在和容华较量。你该知道,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稍有不慎,是会把他自己也搭进去的。”
蝶舞被她说得一时无言以对,缓缓地低下了头。
见她表情暗沉,苏毓菀暗暗压下心中的一声叹息,接着说道:“他为我做了这么多,却不求回报,这一点很是让我感动。可是蝶舞,人活着,就得做到问心无愧。当下是他最困难的时候。若我这时还袖手旁观、置身事外,那还算是个人吗?”
“道理奴婢都懂,可是,可是小姐……”
目光里一层笑意漫了上来,看着心中急切却不知该如何劝说的蝶舞,苏毓菀悠悠一笑,“我去,是给那些人出谋划策的,你该不是以为我会去战场上杀敌吧?”
站了起来,她轻拍了下蝶舞的肩膀,眼波轻闪,突然一凛:“你该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想保护这个孩子。”所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自己有事。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蝶舞觉得自己蠢极了。明明想劝说,可在小姐的能言善辩之下,却只能又一次地败下阵来。
“小姐去可以,不过必须得带上我。”这是她唯一的请求,也是她的底线。
苏毓菀噗嗤一笑,笑容里有着微微的促狭,“你以为我会便宜了你?”
晚膳时分,韩徹来见苏毓菀。敲了门,却未进来,而是等待苏毓菀出来见自己,时刻也不忘‘嫂叔之别’。
“都准备好了?”苏毓菀淡声问着。
韩徹点了下头,表情闷闷的,“嫂子可想好了?真要去?”上战场打仗可不是闹着玩,一不小心是会受伤甚至丢了性命的。
苏毓菀听了不禁失笑,“韩公子做事从来都是这么瞻前顾后吗?”
韩徹不禁一阵赧然。本来,他是个挺痛快的人。可在这件事上,他是真的不确定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才会到现在都还踌躇不定、犹豫不决。
“我明天一早出发。太子那里……先尽可能地瞒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韩徹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状。瞒?怎么瞒?这两日,太子妃一直在珏跟前打转。突然不见了身影,珏不怀疑才怪?更何况,这种事,瞒得了吗?
“那如果……太子得知真相,坚持要去找嫂子你,我该怎么办?”他这也算未雨绸缪了。珏那硬脾气,真要干什么又岂是他能拦得住的?
“你就说……他去,我走。”
看着女子挂在嘴边的浅浅笑容,韩徹一脸蒙圈。这又是什么‘哑谜’?
~~?~~
翌日,苏毓菀早早起身。出发前,想着去见尉迟珏一面。
尉迟珏想来浅眠,几乎在她推开门的瞬间,他亦睁开眼醒了过来。看到是她,嘴角立刻绽出微微的笑容。
“怎么起这样早?”
由于尉迟珏尚在‘养病’之中,倒是给了苏毓菀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与他分房而睡。如此,便省去二人之间的许多尴尬。
“昨夜睡得太早,便早早醒了。”苏毓菀四两拨千斤地说,面上一派惯常的淡雅之色,尉迟珏自然不会看出什么。
“尉迟珏~”
听她唤自己名字,却是连名带姓,尉迟珏心头不禁泛起一丝落寞。
从打来到北兴,她给他的感觉始终都是淡泊中透着疏离。似乎她潜意识里并不愿意与他拉近距离。
是为了玉衍吗?
“走这一条路,最后输赢未定。倘若你赢了,你可会开心?若是输了,你又会不会失望?”
尉迟珏似没料到她会突然问他这样的问题,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怔。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很深奥的一个问题,竟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皇位、权势……
他的志向从来都不在于此。走上这条夺嫡之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自一种深深的无奈。
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亲情这种东西。哪怕他一再地选择退让,成者为王败者寇。以后,他的命运还是要攥在他人手里。何况,他还有母妃 ……
史册上记载,皇帝薨素来有妃嫔殉葬的典例。虽然那只是个别的例子,但他却不得不未雨绸缪。
因母妃远从大梁而来,又深得父皇宠爱,故而明里暗里想与她作对的人车载斗量。尤其是谢皇后。
“我不知道!”
说这话,并非为着敷衍搪塞。而是他真的不清楚自己的心。
他渴望自由,却被迫只能沦陷在这满是利欲的恶臭泥沼。他不知道一旦自己到最后真的成功了,他是否会欣喜若狂。又或者会因失去他向往已久的自由而感到怅然若失……
~~?~~
彼时的嘉义关城楼之上,楚挚和南宫黎川相携而立,想到京中飞鸽传书上面所说的‘内容’,不约而同地想叹气。
也不知韩徹如何会想出这么荒唐的办法!就算他得暂时待在京中抽不开身,也不必派个女人来吧。何况那女人又是……
楚挚忍不住抚额轻叹。
“来了~”
听了好友黎川的话,楚挚抬起头来,远远果然见一马车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疾驰而来。
“还真的来了!”楚挚啼笑皆非的叹息声中隐隐夹杂一丝轻嘲。
并不是他对女子有偏见。但他实在想不出这个大梁来的公主能在战场上做什么。
一身侍从装扮的蝶舞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紧随其后,是贵公子装扮的苏毓菀。
军中向来规矩多。有一条,就是不许女人随意擅入军营。他们认为女子的‘阴气’会给军队带来‘不祥’。
当然,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苏毓菀对此嗤之以鼻,也深表不屑。不过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与潜在的口舌之争,她还是穿上了男装。为的是给自己省去一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