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昏睡,到了第二天,尉迟珏方才醒来。
发现他昏迷,韩徹就第一时间送他回来。算上路上耽搁的时间,他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
从迷蒙中睁开双眼,迷离的视线渐渐清晰。当他看到竟是苏毓菀守在床畔,黑曜石般的子瞳瞬时闪过惊喜的光彩。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上他睁开的眼,苏毓菀迫不及待地马上问道。
“我很好。倒是你,一直守在这儿?瞧你,都有黑眼圈了。”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韩徹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凑了过来,忍不住揶揄道:“你就只看得见嫂子?那我呢?”
嫂子再守着他,也不过就守了这一天不到的时间。可他呢?从嘉义关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担心他出事,别说睡觉了,这三天来连口饭都没吃。现在是又饿又累又困……
尉迟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我看你精神饱满、没病没痛。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这可恶的家伙就不能学着有点眼力见吗?
韩徹生气地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好,你现在是有了夫人就不要兄弟了是吗?我不在这儿碍你的眼,走还不行吗?”
扭过身,他气鼓鼓地作势要大步离去。可是,听见身后男人的一句话,又停了下来。
“你我都回来,嘉义关那边你可做了安排?”
就知道他会问 ……
韩徹暂时将心中的不忿放一放,转回身来,声音仍带几分赌气般的阴沉,“回来之前,我就飞鸽传书给挚和黎川,相信他们这会儿已经过去了。有他们两个坐镇,你就放心吧。”
虽说一个看上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质书生,另一个出身商贾之家,似乎跟‘打仗’这两个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但可千万别因为如此就小瞧了这两人。
楚挚是文弱书生没错。但人家可是把厚厚的一本兵法背得滚瓜烂熟。至于南宫黎川,武功奇高,想来在这北兴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这么两个人放在一块儿,一文一武,产生的化学作用可以想见!
~~?~~
“你说什么?太子回来了?这怎么可能?”
正蹲在园里侍弄花草的谢曼青倏尔站了起来,目光凌厉的射向前来报信的女探子,眉目之间的神色尽是错愕。
“属下一直守在太子府外。发现太子不仅回来了,且是被抬着回来的。”
抬着 ……
谢曼青的双眼微微掀起波澜,语气却平淡地听不出任何起伏:“他受伤了?”
“应该不是受伤。”女探子沉声回道。
“那是……病了?”谢曼青再问,几个字,她吐得轻缓,却隐约地带了几分阴沉。
女探子听出了她声音里隐隐溢出的一丝不满,立刻惭愧地低下头去,“属下惭愧。因太子府防卫森严,实在打探不出什么。不过,属下猜想太子应该病得很重。因为就在属下刚要撤回来禀告小姐这个消息时,恰好见到来自宫中的銮驾,应该是容贵妃!”
“应该?”口中重复这两个字,谢曼青缓慢而绵长地吐出一口气,眼底的笑容沉寂得很深,莫名看得人心中一紧。
“回想一下你今天共对我说了几个‘应该’,蓝筱,你还真是叫人失望。”
唤作蓝筱的女探子闻言不禁面露惭愧。作为一个探子,探听到的消息务必准确,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可是,她会如此,实在非她所愿。
太子府的防卫素来严密,甚至比之皇宫都不遑多让。更何况事关太子,一旦太子府有意对外封锁消息,她纵使有心,也无力啊!
“再去打探。这一次,我务必要得到准确的消息。”
“是!”
蓝筱走后,谢曼青又蹲在了花圃里,却早已无心去修饰花草。
究竟太子发生了什么意外?这意外……又是否能为她所用?
这边,谢曼青为着太子府的事而想入非非。另一边,匆匆而来的容贵妃再一次印证了母子情深。
她来时,尉迟珏已经醒了过来,看上去也并没什么大碍。
可即便如此,容贵妃仍难掩一脸的关切与担忧。
“早说了去对付两个叛徒,根本没必要你亲自去,你偏不听。我在宫中,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吓得魂都没了。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学着听点话?”
尉迟珏看着眉宇间忧虑之******不散的母亲,忍不住促狭一笑,“是母妃太紧张了。我只是因为接连几天都没睡上一觉,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哪像母妃说得这么严重?”
知道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是想安抚自己,容贵妃不禁幽幽一叹,不确定地再度问道:“真的没事?”
尉迟珏笑着点了点头,“真的没事。”
在他的一再的保证下,总算容贵妃稍稍松缓了心神,这才注意到苏毓菀一直静静候在一旁,极有眼色,并不打搅他们母子难得的相聚。不觉间,她对这个刚刚过门的儿媳妇更添了几分好感。
“孩子~”
见她冲自己招手,苏毓菀上前一步,却仍刻意在两人只见维持了一定的距离,并不过分亲近。
见状,容贵妃的眸子微微一闪,表情却是一派的淡雅恬然,“真是辛苦你了。成亲第二天,这不听话的家伙就非要率兵出征,留你独守空房。现在回是回来了,却是叫人抬着回来的。你一定吓坏了吧?”
苏毓菀微微一笑,笑意却并未在眼底留得很深,“是被吓了一跳。不过只要殿下没事就好了。”
容贵妃点了点头,“是啊,万幸。”
坐在床边又陪着尉迟珏说了会儿话,容贵妃这才起身离开。
苏毓菀送她出了暖阁。没走出多远,容贵妃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过身,方才轻松的神色已被一丝严肃取代,连声音都不觉凝入了微许凝重。
“到底怎么回事,本宫想听句真话。”
两个人,四目相对,容贵妃竭力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些什么,终是无果。
苏毓菀将情绪掩藏得极深,竟连容贵妃这个浸淫后宫多年的人都无法从她神色间分辨出一丝丝的异样。
“贵妃娘娘多虑了,殿下真的只是疲惫导致的暂时性昏厥。”
容贵妃浅浅地叹了口气,“你存心隐瞒本宫,那么就算本宫再问,想来也问不出什么了。罢了,就当是如此,要劳累你多多地照顾他了。”
苏毓菀微微颔首应下。
容贵妃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转身离去了。
坐上软轿,隔着轿帘,容贵妃压低声音问向走在轿外的文鸢,“在你看来,这事可有蹊跷?”
“奴婢觉得,这事不简单。”文鸢如实回答。她在容贵妃面前向来是知无不言。
容贵妃忍不住暗暗犯起了嘀咕。究竟什么事,为何珏儿这孩子要瞒着自己?
“派人盯着,务必要打听出我想知道的真相。”
“是!”
送走了容贵妃,苏毓菀回到暖阁,为尉迟珏倒了杯温水,递给他的同时问道:“感觉怎么样?”
正喝着水的尉迟珏听了这话一时失笑,险把水吐出来。
“你好像经常会问我这个问题。”
对上他眼睛里闪烁的促狭,苏毓菀忍不住自嘲地叹息一声,“是啊,我也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有些啰嗦了。”
“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的啰嗦。”代表你关心我。
苏毓菀目光微微一闪,看向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的男人。
尉迟珏自知失言,忙解释道:“能听到你的‘啰嗦’,证明我还活着。”
听了他的话,苏毓菀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变得沉甸甸的。尽管他什么都没说,这一天下来,她其实没少听北辰讲述与‘蛊’相关的一些事。其中就包括,中蛊之人通常在发病时会经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按照韩徹所说,他当时在发病的瞬间就晕了过去。事实则不然。
很可能在那之前,他已经被蚀骨之痛折磨了好半天,只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这个男人的心性之顽强,远在她所了解的范畴之外。
又或者……她其实从不曾真正地去了解过他……
走出暖阁的苏毓菀,看见了似焦虑不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韩徹。
也是,这时候最焦心的莫过于韩徹了。一方面,忧心尉迟珏身体,不能轻易走开。另一方面,却又担心前方战事,唯恐楚挚和南宫黎川应付不来。
虽然他在尉迟珏面前言之凿凿,一再说两个好友绝没问题。可到底,那两个人没有战场上的经验。他真能放心把一切交给他们才怪?
看见走过来的苏毓菀,韩徹想了想,终是开口:“这边可能要暂时托付给嫂子了,我……”
“韩公子还不能走。”苏毓菀出声打断他,目光明澈当中又透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