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深处,门前一弯泉水静静地流淌,野山里红刺丛修剪夹成的院篱内,小小的院落红黄白蓝紫各色野花簇拥着一间茅草房。
战东洋背着东方侠跟随老人进了院中茅屋,将东方侠放到炕上,老人给他检查过胸口和胳膊上的伤,又摸了双手腕的脉象,老人那沟壑纵横的脸更显严峻,战东洋的心悬了起来“老爷爷,他的伤?”
“气血两亏耗之将尽,万难救治啊,除非······”老人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你快说!”
“除非能尽快找到一棵百年以上的新鲜老参给他分次服下,先补足气血再慢慢调养,或许有生还的希望,可这老参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怎么能在短时间找得到?”
“能找到,一定能找到,我这就去找!”战东洋急忙应承怕老人再推之不管。
老人苦笑一下不再说什么,去拿过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全套挖参工具递给战东洋。
战东洋接过袋子又问:“老爷爷,他这胳膊还能接上么?”
“这个不太难,可惜没有乌骨鸡,要有就容易了。”
“野鸡行么?”
“也可以用,效果慢些,要用公的。”
“我这就去打一只。”战东洋心急腿快,出去一会工夫就拎回只大公野鸡。
“交给我吧,你快去寻老山参,他若不死不出一个月这条胳膊就会完好如初。”
战东洋走后,老人把野鸡除去毛和内脏,再加五加皮(刺五加的根皮)一起放入石臼捣烂如泥膏,然后将东方侠胳膊断骨理正对好碴口,把药膏裹在伤处抱好固定住。处理好胳膊上的伤,老人又处理东方侠胸口的枪伤。
战东洋在漫漫的山林里寻找,像鱼儿浸入了无边无迹的绿海之中,老人临行告诉她,山参生长在不太陡的背阴山坡半遮阴的林间地带,或崖缝沟谷人迹罕见的地方。找了一上午,战东洋只找到两棵一指来长的小参,又急又热汗水早以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疲惫不堪地坐在一棵结了松塔的大红松树下休息片刻。
“王岗哥、王岗哥······”远处传来棒槌鸟的悦耳叫声,战东洋神情为之一振,站起身来寻着叫声跑去。她找到一株紫椴树下,棒槌鸟的叫声就在头顶上,而且棒槌鸟的叫声哑了,棒槌鸟吃了人参籽嗓子才会哑,大人参一定就在附近!
战东洋伏身扒拉树棵草丛仔细寻找,啊——穿心草!这是盖盖虫吃了人参籽死后生出穿背而出的小草,挖参人常说:“看见穿心草,人参没个跑!”
战东洋刚往前走了几步就惊呆了,一团鲜红的人参籽触在她前胸,足有小饭碗大,手指粗的秸子当头处车辐条似地转圈生出五根叶柄,每根叶柄手掌似地平伸出五片绿叶,正中间秸子又窜出根蓼子,顶着那团红艳艳参籽。
五只绿色手掌,托起一团火焰在战东洋眼前摇晃。啊,东方哥命不该绝有救了!她又惊又喜缓过神来赶快从袋子里取出挖参工具:快当斧子、快当刀子、快当剪子、鹿骨签子等。先砍下一根快当橛子削尖了头,把人参周围的土剔松,再拿斧子砍断盘根错节的树根清好场子,人参已露出长长的芦头,她又拿鹿骨签子像织女绣花细心地顺着参体、参须一点点剥土,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汗水从额头上往下淌也顾不上擦,直到感到腰酸背痛才直了下腰,抬手用袖头去擦汗。啊!日影西斜,自己怎么这么胡涂,又不是挖这棵老山参去卖钱,而是去救东方哥的命,当误了这么长时间,东方哥要是有个好歹自己岂不后悔一辈子!战东洋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拽住已挖出大半截的老山参一使劲拔了出来,她不顾一切地往回赶。
战东洋赶回老人的茅舍,老人接过她递过来的老山参,一直眯缝的老眼睁大了,这株老参紧皮金黄,细纹匀称,尽管根须已断剩下的从芦头到断根处也有一尺多长,他连连叹道:“姑娘,你的痴情感动了天地,这株老参少说也有五百年了,天赐宝物,你丈夫有救了!”战东洋脸涌红霞,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了。
这老山参真乃天工宝物,东方侠服了两次浓参汤后,黄白如纸的颜面慢慢转回了正色,第三次服过参汤后不久,昏迷了两天两夜的东方侠第一次苏醒过来,守护在他身边的战东洋喜泪直流,忍不住去亲吻他。
完全清醒后的东方侠得知自己起死复生的曲折经历后,他嘴唇颤动着久久说不出话,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战东洋掏出手绢给他擦泪,东方侠吃力地抬起右手抓住战东洋的手,眼睛盯住手绢,他怎能不清楚的记得,这手绢上还微微显出的红色痕迹是俩人去龙桥的山路上她——那时天真活泼的少女丁玉兰打到他礼帽上欧李菓汁留下的“兰妹,谢谢你!”
“谢啥东方哥,你好好的我比啥都高兴。”战东洋含情脉脉地说。
又过了两天,东方侠奇迹般地能在战东洋的扶持下下地活动,战东洋乐得笑面如花。
朝夕相伴,东方侠恐时间长了控制不住自己,没等伤好就催战东洋回去“兰妹,我已没事了,你回去吧,免的大哥惦念,”
“不,东方哥,我陪你养好伤一起回去。”
一句“兰妹”,一口“东方哥”,俩人又仿佛回到当年去龙桥时那值得眷恋的时光。
停了半晌,东方侠又狠下心来说:“兰妹,咱们队伍连败,二哥生死不明,四哥和北边风都不是直善之人,我恐怕大哥孤掌难鸣受他们怂恿做出傻事,你还是马上回去协助大哥管好绺子才是大事,更何况小建业也十分需要你回去照看啊!”提起小建业战东洋怎能不惦念“好吧东方哥,我一切听你的。”她不情愿地应了。
东方侠想了想又叮嘱:“你回去要特别警惕北边风,这个人城府很深,干河村我们被围时他又没跟我们在一起,他通敌的嫌疑最大。”
战东洋点头应了说:“东方哥,你放心吧,你养好伤可要尽快回去,免的我挂念。”她掏出那方凝结着俩人之间不寻常经历和情意的手绢,放到东方侠手中说:“东方哥它还是放在你身上吧,若······就看看它。”
东方侠压抑住澎湃的情感将手绢收入怀中说:“兰妹,若二哥没死,而是受伤被抓到龙桥,你回去千万要拦住大哥不要意气用事,硬拼着去龙桥救人,以免落入敌人的陷井,要耐心寻找合适的时机营救二哥。要是你回去为时已晚,绺子又大败已撑不住了,你要力劝大哥遣散老弱病残,带剩下的精干队伍去桓仁投杨靖宇的抗联才是最好的出路。”
战东洋将东方侠托付给已认为干爷爷的老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东方侠的心一阵阵地往下沉,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穿山龙潜入龙桥找到伪军队长付达仁,付达仁吓了一跳,他支开勤务兵冷下大麻子脸说:“你******也太胆肥了,若不是看在以往的交情,我立马就把你绑了送日本人那领赏。”
穿山龙嘿嘿一乐说:“付大哥,你甭吓唬我,你敢么?你把我交给日本人,我把咱们以前的交易一抖落,你吃不了就得兜着走。”
付达仁眼冒凶光拔出手枪“姓张的,你想拉我下水?我现在就灭了你!”
“付大哥,你看你还急了,我哪回找你让你吃亏了?”穿山龙说着从怀里摸出两根金条递过来。
付大仁见钱眼开收了枪,接过金条说:“你来干什么我知道,不就是想知到你们的炮头海里蹦的事么,我告诉你,他没死受了重伤。”
“我二哥关在哪?”
“怎么,你们还想救他?别做梦了,日本人的大牢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你们要来救人一个都甭想回去!”
“付哥,念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价钱随你开。”
“得、得,打住!我是喜欢钱,我更要保住吃饭的脑袋,你快走、快走,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穿山龙走了没多久付达仁就被安谷叫去,他心里发毛,是不是穿山龙的事让鬼子知道了?“太君叫卑职不知有何吩咐?”
安谷阴阳怪气地说:“付队长劳苦功高请坐、请坐。”
“谢太君、谢太君,卑职没立什么功劳太君过奖了。”
“这次皇军围歼卫国军匪帮精锐,活捉匪酋海里蹦,付队长带靖安军参战英勇可佳啊!”
“应该的、应该的,卑职愿为太君效犬马之劳。”付达仁受宠若惊稍稍安了点心,坐了下来。
安谷话锋一转“可是匪酋海里蹦软硬不吃死不投降,付队长有什么办法吗?”
“太君,他这样的匪首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对他只能杀!不,杀他太便宜他了,应该把他扔狼狗圈喂狼狗,让他尸骨无存!”
“嗯,喂狼狗这个主意不错,付队长,我们去狼狗圈,看看我的狼狗食欲如何?”
安谷领付达仁来到狼狗圈,圈里几条皮毛铁青的大狼狗正在啃咬人骨,长时间的条件反射使它们一见人来就一起扑过来,前腿高高跃起达在铁笼网上,呲着牙、伸着赤红欲滴的长舌头,贪婪地盯着可口的美味。
安谷兴奋地对付达仁说:“付队长,看起来它们的食欲很旺盛啊?”
“是的、是的,安谷太君,我这就去把海里蹦弄来慰劳它们。”
“不、不,海里蹦大大的诱饵,可以钓到占中华的干活。”
“那太君带我来这是?”付达仁不解其意。
安谷哈哈笑道:“付队长,你刚才不是说愿为我效犬马之劳吗?你马地不够资格,犬地还算免强,我想请你到这里面去跟我的狼狗比比谁更称职。”
“啊!”付达仁惊倒在地“安谷太君,我对你绝对忠心啊!”
“什么地忠心?你跟占中华的粮台穿山龙朋友大大地,你就是他们的卧底!”安谷眼冒凶光。
“不、不,安谷太君,张志洪没当胡子前我是跟他有点来往,他当胡子后我就同他断了交往啊!”
“你说慌大大地,柳会长十几车粮食你派人押送,结果粮食还有枪支都送给了穿山龙!”北边风打入占中华绺子探知付达仁与穿山龙有过勾结报给安谷,安谷一直忍而不发,现在他认为到时候了。
“安谷太君,你可不能听信馋言啊,那次给柳会长押运粮食我还达上十几个弟兄的命啊!”付达仁极力诡辨。
安谷冷笑“中国人大大的有,你这点雕虫小计岂能蛮得过我?看来应该把你丢到这里面让狼狗帮你清醒了。来人!”
两个日本兵抓住付达仁就往狼狗圈门拖,付达仁吓得魂不伏体拼命挣脱跪到安谷面前“我说、我说,安谷太君我全说,那十几马车粮食是我找穿山龙劫的。”
“还有!”乜斜着脚下这堆软肉安谷倍感自己高大。
“还有太君第一次进山剿匪是我事先给他们报了信。”
“还有!”
“没、没有了,安谷太君,就这两次。”
“八嘎!就在一个小时前,穿山龙又来找过你。”
付达仁心都凉了,自己是安谷案板上的肉早就被盯上了,他左右开弓打起自己的嘴巴“是、是,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该隐瞒太君。”
“付队长,不要这样嘛,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付队长请起、请起。”安谷弯腰扶起了付达仁。
付达仁怔怔地望着脸上挂着笑意的安谷,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太、太君,你饶过了我?”
安谷大度地说:“是的,只要你将功补过,我不但不惩罚你,还会奖赏你。”
达仁感激涕零了“谢太君、谢太君,太君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是我的亲爷爷、亲祖宗。太君有事尽管吩咐,我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尧西,我地问你,穿山龙找你打听海里蹦想救他吗?”
“是、是。我说太君的监狱铜墙铁壁防守严密,他们来多少得死多少。”
“不,要让他们来,他们不来我怎么消灭他们。”
“太君英明,是卑职糊涂该死说错了话。”
“你过几天派人给穿山龙送信,说龙桥的皇军接军部的命令,调去桓仁讨伐杨靖宇的抗联了,只有一个小队留守,让他们来救海里蹦,你的做内应。”
“太君高明、太君高明,卑职照办。”
“记住,要价要高,免得引起他们的怀疑。”
“是、是,卑职明白。”
穿山龙得到付达仁送来的信息告知占中华,占中华大喜,他正愁没法救海里蹦呢“四弟,天助咱们去救你二哥。”
穿山龙摇头说:“大哥,我有点信不过付大麻子,前几天他对我说日本人的监狱铜墙铁壁防守严密,他怕掉脑袋不敢沾这事,怎么又主动邀我们去他做内应?”
“你怀疑这里面有诈?”
“嗯。”
占中华也觉得不保靠,但万一情况是真的救海里蹦岂不易如反掌?“四弟,咱和其他梁柱商量商量。”
占中华把山头剩下的梁柱召集来计议此事,北边风已得到安谷指令,他慷慨激昂地说:“大哥,天赐良机,你还犹豫什么?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于秀才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这不是良机是陷阱,这时候我们千万不能去龙桥救人。”
海里蹦是伍达的旧主,两人的感情铁,伍达救主心切说:“大哥,海二哥和咱们情同手足,不比外人,咱就是冒点风险也应该,怕这怕那难道咱就任由海二哥在日本人的大牢里遭罪吗?”
林中风本来同意于秀才的观点,一听伍达已把他们这些后靠窑入伙的视为外人,不便再提出反对意见,只好说:“大当家,此事理当慎重,需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北边风向牛虎子使眼色,牛虎子会意说:“大当家,我昨天下山去买菜确实听说共产党杨靖宇带的抗联在桓山闹的历害,日本人正从各地调兵去那围剿,付大麻子给咱传的这个信还是可信的。”
神枪三说:“大当家,我看应该派几个可靠的兄弟去龙桥探知情况的真伪再做决定为好。”
占中华首肯对穿山龙说:“四弟,你尽快挑几个人去龙桥打探虚实回报。”狡猾的安谷已防着占中华这招,他白天大张旗鼓地让鬼子队伍往桓仁方向进军,等到夜深人静时又悄悄把队伍拉回来隐藏起来,而且从工源和南天调来大队鬼子兵张网以待。
去龙桥打探的人回来报告,龙桥的日本兵确实开跋去桓仁了,占中华当即决定去救海里蹦。
奸滑的穿山龙还是不想去龙桥冒险,他背着众人对占中华说:“大哥,咱们连败军心不稳,咱们既要去救二哥,也要保山头牢靠,咱哥俩应该分开,一个领人去救二哥,一个守山头方保万全。”
“你伤还没完全好,我领人去救二弟,你保守山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