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占中华带林中风、神枪三和北边风率二百多精壮崽子出发了,走了几十里山路,他们来到青龙河边时已近夜半,河对岸就是龙桥了,占中华传令休息片刻准备过河。
北边风一路都在合计,日本人正张网以待,过河去监狱救人就是死路一条,自己怎样才能脱身呢?他问占中华:“大哥,过河后咱们怎样行动?”
“直捣监狱救人!”
“大哥,为防意外咱应该兵分两路,一路去佯攻日军兵营,把各处日伪军吸引去,另一路去监狱救海二哥会更容易些。”
林中风赞同说:“陈掌柜这个办法不错,我看救海二哥这路还可以采取分散四面包围监狱的方法,这样既使敌人设下陷阱也网不住咱。”
北边风立刻反对“这不妥,黑灯瞎火的四面包围极易误伤自己人。”
占中华拍板:“就按北边风说的行动,过河后兵分两路互相照应支援,北边风和神枪三带一百弟兄去佯攻兵营,我和林中风带其他人去监狱救人。”
众人从浅滩处蹚过青龙河,直奔龙桥南山,这是一处缓坡山峁,日军在这修建了兵营,监狱也在这山峁的一角。
薄云遮月,山林人影依稀可辨,占中华和北边风分兵两路被暗伏监视的马快脚探到,他立即蹽回去报告了在监狱设伏的安谷,安谷立知其意,他叫来伪军队长付达仁“付队长,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到了,占中华已分兵去攻打皇军兵营以策应劫狱,你带队去增援兵营留守皇军,务必全歼匪徒,放跑一个,我数罪并罚!”
“是、是,太君放心,一个匪徒不留,统统死了死了的。”
“不,领头的匪首一定要活捉,我的大大的有用。”安谷又派野村带一小队鬼子在付达仁的伪军后面督阵。
北边风和神枪三带人运动到鬼子兵营附近,兵营里亮着电灯,两个鬼在来回巡逻。
神枪三举枪要打被北边风拦住“先别响,等等大哥那边的情况再说。”
“咱不得先响吸引敌人,大哥那边好救海二哥吗?”神枪三疑惑地问。
北边风诡辨说:“付大麻子的情报说日军还留守一个小队,这个小队一定都在兵营里,咱们的人虽然比他们多不少,可日军武器精良,战斗力强,真打起来我怕咱们干不过人家,还是看看大哥那边是否救人顺利,如果他那边敌人防守松懈救出了海二哥,咱们只做掩护就行了,何必引火烧身。”
占中华和林中风带人运动到监狱,却不见日军兵营那边响动,他等不急了,让人摸掉监狱门口俩站岗的就要往里冲,林中风拦住他说:“大哥,你不宜涉险,还是我带人进去救二哥,你在这照应。”
林中风率几十人冲进了监狱,到处也寻找不到海里蹦,正在疑惑之际安谷的伏兵齐出,机枪、步枪疯狂扫射,林中风方知上当,他急忙率众撤退,崽子们一片片往下倒,林中风不愧其名,他在枪林弹雨中翻滚跳跃快如疾风,硬是冲出了监狱,他带进去的几十弟兄却全倒在了里面。
“大哥,咱们上当了,里面没有海二哥。”林中风逃到占中华跟前,占中华想撤退为时已晚,安谷指挥日伪将他们围困住。
神枪三这边听到监狱那边密集的枪声知道占中华凶多吉少,他一跃而起“弟兄们,快去增援大当家他们!”
北边风又拦挡:“且慢,咱们的任务是吸引敌人,现在应该立刻进攻兵营把敌人吸引过来。”
神枪三急了“扯蛋,你这是隔靴搔痒,弟兄们,大当家那边有危险,快跟我去援救!”
神枪三在绺中为梁,比北边风的柱职务高,带的人中又有许多他原来绺子的老弟兄,他领人向监狱方向冲北边风也阻拦不住,北边风心思急转叫过个亲信耳语几句。
付达仁和野村带领的日伪军阻住神枪三的去路,但是伪军的战斗力不强,他们遇硬就缩保命要紧,野村带的日军又少,神枪三那可是名不虚传枪枪见红,近百人一阵猛冲逼近监狱。
占中华见来了救兵,指挥众人拼命向这边靠拢,安谷也调动大军集中向这边围堵攻击,妄图把占中华一口吃掉。林中风一看这形势对占中华说:“大哥,这边虽有援兵却很难突出去,我看东南方敌人兵力少些,我带弟兄们在这牵制敌人,你带些人向那个方向突出去吧。”
占中华虎目含泪“你是我的好兄弟,大哥会记住你的。”
“说这干啥,咱绺子不能没有你,快走!”
占中华带二十几人悄悄向东南运动,出其不意发起突击竟冲出敌人的包围。安谷闻报即分出兵力穷追不舍。战中华且战且退,他带的二十几人相继战死,最后只剩他光杆一个人了。
战中华慌不择路,前面突然出现了断崖,断崖下是安奉铁路,追兵将至,也是他命不该绝,正好有一列货运列车从崖下经过,他跳入车箱里逃了。
再说北边风见神枪三率众援救占中华打死了不少日伪军心中还怕,这日本人死得太多安谷能轻饶他么!他偷偷在后面向神枪三开了黑枪。
北边风打死了神枪三,他那个亲信高喊:“兄弟们,不好了,大当家的倒了!神枪三掌柜也倒了!”
绺众们惊闻变故都慌了神不知所措,北边风大喊:“弟兄们,大当家的没了,大家都听我的,我为你们寻条活路,现在只有放下枪,不做毫无用处的抵抗才能保住命!”日伪军趁此机会又打到三十多人,剩下的人心惊胆颤纷纷弃枪投降。
付达仁得意洋洋押着北边风和几十名俘虏来见安谷“报告太君,卑职在野村太君带领下打死匪众无数,捉获匪酋北边风和匪众几十人。“
安谷并不理睬他,直接走到北边风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陈桑,你大大地好,功劳大大地!”
付达仁惊问:“太君,他是咱们的人?”
安谷大笑道:“是的,他是我的人。陈桑,还得辛苦你,这次占中华饶幸只身逃脱,你得回到他那里继续卧底。”
“这、这······“北边风张口结舌,安谷竟当着付达仁和被俘这么多绺众的面说出自己的身份,并且还让他回去当卧底。
安谷不宵地说:“你不必担心。付队长,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匪徒吧?”
“是,卑职明白。”
付达仁指挥伪军一顿乱枪把被俘的绺众打倒,他还领俩人挨个捡查补枪已确保都被打死。
“太君,这些匪徒已被我干净、彻底、全部地消灭掉了。”付达仁向安谷报告,安谷冷笑道:“尧西,你已完成了历史使命,该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了。”
“应该去的地方?”付达仁茫然。
“是的,你应该去的地方就是狼狗圈!”
“啊!“ ”付达仁吓瘫了。安谷一挥手,两个日本兵将鬼哭狼嚎哀求的付达仁拖去丢进了狼狗圈。
北边风又回到占中华的山头,他声称自己突出众围,被敌人追到青龙河边,他跳入河中才逃回来。死里逃生的占中华神情沮丧心烦意乱,他情性情耿直不会耍心眼,不但没有怀疑北边风,反而认为自己接连惨败、后入伙的北边风没有一走了之足见对己忠心。穿山龙虽然有些怀疑北边风,但他与北边风臭味相投,一直想抓住他对付战东洋和东方侠,另外在山洞里身陷绝境时,北边风蹦发邪念知会与他,自己竟神差鬼使地应承并跟他去动手,要是逼急了他来个鱼死网破把这件事捅出去,自己无法在绺子立足事小,弄不好也许会被战东洋收拾了。
等战东洋回去已经晚了。绺子接连大败,人员所剩无几,占中华自感绺子很难再度中兴,战东洋传东方侠的话劝他去投抗联,他知道必会被穿山龙和北边风反对,所以犹豫不决。
占中华颓靡不振借酒消愁,绺子的事大都交给穿山龙自己懒得去管,穿山龙开始为所欲为起来,北边风趁机搧动悲观情绪,弄得绺子人心涣散,崽子们惶惶不可终日,原来山豹子、东边好,林中风和神枪三绺子剩下的弟兄见故主已死,占中华大势已去,便都偷偷溜了。
残月在云翳里沉浮,占中华手端酒盅站在窗前,望着挣扎着不肯消失的月牙伤感已极,悲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二弟,你我兄弟义结金兰虽不能同生但愿同死,我不能救你出虎口叫我于心何安!”几滴泪珠滴了下来,他一扬头将酒一饮而进。
妻子战东洋走上来劝他:“当家的,你不要太伤心,咱们还有三百多弟兄,等东方弟伤好回来,咱们找机会一定能救出二弟。”
占中华惨淡一笑说:“谈何容易,剩下这三百多弟兄多是老弱病残怎能打硬仗?”
战东洋又劝:“前年冬那阵子咱比现在惨多了不也闹腾起来了,人少咱再招,咱们的绺子一准还会局红的,我这阵子光顾照看孩子了,现在孩子也大些了,以后我会全力帮你的。”
妻子亲切的话语让占中华得到极大安慰,他来到炕边抱起睡得正香的儿子滞重地说:“是的,我们的绺子还会局红,我还要给咱儿子打下基业!”丈夫又振作了,战东洋高兴地将头依在他肩膀一起逗醒了的儿子,多日沉闷的房中又有了笑声。
第二天吃过早饭,占中华打起精神走出屋想到山前山后看看。忽然,悲凄的歌声随风入耳,还不时夹杂着惨叫,他感到奇怪寻声找到秧子房,秧子房掌柜伍达正在“烤地瓜”——二十多人票被赶着围火堆转圈圈,崽子们手提皮鞭谁走不动就打谁,一刻不许停,人票大汗淋漓,有的虚脱昏倒,有的实在走不动坐在地上任皮鞭抽打,有个人还高一声低一声地唱起了《劝匪歌》:
眼看过了秋
穷人百姓犯忧愁
为何种地不打粮
日本鬼子抢夺走
劝说胡匪兄弟们
再给咱火浇油
日本强盗是大敌
何不起来打外狗
胡匪弟兄们啊
谁家没有父母兄弟姐和妹
为何欺负自己骨和肉
“停!”占中华喝住挥鞭的崽子问伍达:“抓来这么些人,他们都是大户?”
伍达回答:“大当家,大户早都躲城里去了,这些人比穷人还强点。”
“谁叫你抓这些‘细秧子’(没钱的人质)坏我名声?”
“这、不关我事,是四哥抓来的。”
“马上把人放了!”占中华丢下一句就去找穿山龙。
占中华走到穿山龙住的屋外,听到里面有女人嘤嘤地哭泣声,他推门进屋,穿山龙正搂着个有几分姿色的村妇胡摸乱啃,占中华气不打一处来,真想给这个把兄弟两耳瓜子,思量下还是忍住了,眼下山头只这一个信得过的磕头弟兄了,绺子里的事还要靠他,他压下火气说:“四弟,大白天的你这是干什么?”
穿山龙抬头见是占中华身子不由一抖,推开村妇随即镇静下来讪笑说:“没啥,寻寻开心,大哥来有事?”
“四弟,谁让你绑了那么多没油水的人票?”
穿山龙两手一摊“大哥,有啥办法,绺子里还有二三百弟兄要啃窝呀!”
“没粮食咱想别的办法,也不能去抓那些百姓,咱哥几个当初开局建绺是要杀富济贫,你这么做岂不怀了咱的名声?”
“是名声重要还是弟兄们啃窝重要?”穿山龙哼了声扭头就走。
占中华万没想到让穿山龙管事没几天,他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他压不住火追上穿山龙质问:“四弟,你弄女人玩乐也是为了众弟兄?”
“大哥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有妻有子可尽情欢乐,我也不是和尚老道,玩玩女人找点乐子有啥不可?”
北边风闻声也赶来给穿山龙帮腔说:“大哥,四哥说的在理啊,老爷们谁不想女人,现在咱们绺子可不比以前了,人心不稳已滑掉了不少,咱再限制太严了用不了几天很可能就会散伙啊!”
占中华本想以结拜兄长身份说教穿山龙,现在北边风又站在他一边,自己倍感孤立,气得转身就走,穿山龙与北边风相视而笑,穿山龙向北边风挤了下眼追上占中华问:“大哥,咱存的粮食若解省点也只能够十天半月的了,你又把人票放了,这事咋办?”
北边风也紧随其后说:“大哥,现在已是秋天,咱也没积存下粮食,若不赶早想个万全之策,今年冬咱恐怕比前年冬还惨啊!”两道难题把占中华将住了。
占中华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望着儿子那胖嘟嘟的脸蛋发呆,妻子战东洋不知丈夫为何败兴而归,问明原由从炕上凛然而起说:“当家的,他俩这样眼里没你,不处罚他们今后更了不得了!”
占中华拦住欲出去找穿山龙北边风算账的妻子说:“依不敬重大当家的绺规处罚他们容易,可处置了他们俩绺子中更无将才可用了。”
“要是东方弟在这他们就不敢这样了,他们是欺我们身边无人。”
占中华也有同感说:“我们只好暂且忍耐一时,等东方弟回来再说。”
穿山龙气走占中华没见他们夫妇有啥反应好开心,越发胆大起来,北边风趁他高兴又引他钻套说:“四哥,大哥也没说出个准主意来,以后咱们咋办?”
“他大当家都没说出个子午卯酉咱管他呢,乐合一天算一天!”
“四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缺粮不是小事,眼下管他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抢夺一下还能混日子,只是冬天一到雪地留踪,日本人一来围剿咱往哪跑,他死咱不也得陪着么?”
“你还是投过去的意思?”这几天北边风一直巧言拉拢穿山龙投敌。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咱俩人家能要?”
“当然要了,不过还要把绺子的人全带过去,这样才能给的官大,二三百人咱俩咋还不弄个团长当当。”
“绺子怎么能全带过去?他是大当家,弟兄们听他的。”
“那就把他也逼过去,他那口子杀过日本人的官,投过去人家不会重用他。”
“他能答应吗?”穿山龙有点吃不准,怕一提这事占中华翻脸。
北边风满有把握地说:“咱哥俩逼他,不怕他不上道,不过要快,等那个书生回来就不好办了。”
“好,就这么办!”穿山龙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