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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我的小伎俩

陆仁洲所谓的收拾,就是又找了一张高难度的数学卷子给她,美其名曰:“冷静冷静。”

成君跳起来就要逃出去,被陆仁洲冷冷一扫,噘着嘴委委屈屈地坐回椅子上,不甘心道:“我要陪钟叔吃年夜饭,吃完再做。”

钟叔从外面探进头来,“不要不要,别扯到我身上。”

大年夜,郊区烟花炮鸣,声音不绝,深墨色的天空被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占满。成君咬着牙在书房里冷静了两小时,出来后,陆仁洲翻了一下她的卷子,脸色更不好了。

成君多识趣的姑娘啊,完全不介意在陆仁洲面前“低声下气”,“我知道错了,新的一年一定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他对面,见他半天没吭声,眼睛滴溜溜往上瞄。陆仁洲咳了一下,她急忙收回眼睛,目光落在他一下一下敲桌子的手指。

陆仁洲敛住脸上的笑意后,声音淡淡道:“还有呢?”

“还有?”她搜肠刮肚几秒钟,抬起头,试探道,“勤劳勇敢,自强不息?”

陆仁洲皮笑肉不笑地抬抬眼皮,“嗯?”

“修身养性,尊老爱幼!”

“你当这是有奖竞猜?”陆仁洲斜她一眼。

“知道啦知道啦,我以后绝对不挑事不闹事,但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是保证不了的。”成君盯着地面,闷声道,“天性,控制不住。”

对面坐的要不是陆仁洲,她估计早一头顶过去了,撒泼耍横恶言相向她最在行了。哪里还肯站在这里认错,简直天方夜谭。

陆仁洲将她的卷子合起来,起身,敲敲她的额头,“没教你忍气吞声。只是要你记住,逞口舌之快是最没有意义的。有那工夫不如想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让别人永远不敢小觑你。等你成为真正的强者,你就会发现,那些言语根本无法撼动你。”

成君仰头,听他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一个强者该有的姿态。她眼睛一眨一眨,即使现在的她还渺小如蚁,内心却慢慢开始热血沸腾。

因为他的态度,她毫不怀疑,有一天她会成为强者。

成君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陆仁洲抬手捏着她的脸摇了摇,“记住了?”

成君忙不迭地点头,“陆陆,你生气的样子好帅!”

陆仁洲:“……”

这一晚,成君窝在鸽舍的小房间里,想了很多,甚至幻想出有一天她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走上人生巅峰,她一定乐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面了。她还要挽着他的胳膊,抬着下巴目中无人傲视群雄。

嗯,就是这样的!她在被窝里握拳。

而她幻想着一起傲视群雄的某人,连着好几天都被召回陆家应酬,成君每天看见他出门,都要没事找事缠着他。她从没这么勤劳勇敢自强不息过,一早上拿着卷子不停问他题。

陆仁洲看出她的小心思,不禁好笑,“你哥跟我约了见面,吃过午饭跟我一起出去吧。”

成君想起除夕夜叶成程在陆家的脸色,亦步亦趋跟在陆仁洲身后,小声嘟囔:“……我可以不去吗?”

“现在知道怕了?”陆仁洲把她随手搭在沙发上的围脖套到她脖子上,丝毫同情心都没有,“走吧。”

再过十来天各地学校都开学了,叶成程约陆仁洲自然是要谈谈成君开学的事情,顺便提提叶氏诚邀陆氏合作的项目。

因为叶成程晚上还有约不能久聊,所以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他们到的时候,叶成程也刚下车,苏夏挽着他的手,笑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成君看了眼叶成程的脸色,也笑眯眯,“我叫嫂子好,还是姐姐好?”

叶成程心情还行,“随便你怎么叫。”

过年期间,咖啡厅人不多,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四人落座,点单的时候成君跃跃欲试,她还是第一次来咖啡厅,好奇地指指陆仁洲,对服务生说:“我要跟他一样的。”

陆仁洲笑笑没有异议,苏夏坐在对面看了他们一眼,也笑了一下。

服务生说了声请稍候正准备离开,陆仁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叫住服务生,把成君的那份咖啡去掉。

桌上三人都愣了一下,成君先抗议,“我要喝。”

陆仁洲斜她一眼,有点头疼,问服务生:“除了咖啡还有什么?”

“甜点还有茶。”

叶成程有些不明所以,苏夏却笑笑,替陆仁洲做决定,“给她来一杯红茶。”

“红茶性温,女孩子喝这个比较好。”苏夏对成君说,脸上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成君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生理期到了,她瞄了一眼旁边面色如常的陆仁洲,不再说话,心里默默暗爽。

四人闲聊了一会儿,苏夏直喊无聊,拉着成君说要出去逛逛,留下陆仁洲和叶成程两人。成君其实不想走,但叶成程笑着从钱包里抽了张卡递给苏夏,说:“我还没给成君准备过年礼物,你帮我做主多挑些。”

苏夏带着她去买了很多衣服,给她传授了很多穿衣小诀窍。成君乡下人进城,不由大叹,心机啊。

苏夏大笑,说:“成君,你比你哥可爱多了!”

因为吴若水的关系,成君对苏夏总有点隔阂,不过这一下午,两人说说笑笑,关系倒亲近了不少。陆仁洲和叶成程来接她们时,成君还和苏夏相约下次见面的时间。

叶成程说有机会去她新房子看看,然后就跟苏夏走了。成君不以为然,追在陆仁洲身后,“你们谈好了吗?”

事情是谈好了,叶成程还是会作为成君的监护人,只是成君的户口还暂留在樟芗,他会出面帮成君转学到江林一中。

陆仁洲笑笑,“谈好了。”

成君狐疑地审视他眉心的倦意,那想必是过程不那么好了。

陆仁洲接过她手中的购衣袋,简单告诉她谈话结果,成君耸耸肩,“没关系啊,你替我做主就好,我又不懂这些。”

陆仁洲勾勾唇角,眉头总算松开,抬手揉揉她的脑袋。

假期很快过去,成君也成功转入江林一中高一九班。公寓到江林一中走路只要十五分钟,成君每天和陆仁洲吃完早餐后,就兵分两路,一大一小,一人去上课一人去上班。

陆仁洲不喜欢在外面吃饭,钟叔隔几天就会煲一大锅汤,送过来。成君每天回来比他早,就会自己动手做一些黑暗料理,陆仁洲试过几次后,严禁她再进厨房,否则哪天厨房烧了都不知道。

有时候他事情少的话,就去学校接她直接开车回鸽舍,钟叔自然大大方方地给他们开荤。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叶成程来看过她几次,说要请小时工过来,被她拒绝了。相对来说,她更喜欢用和陆仁洲一起争论晚上吃什么这样的方式来解决。

有时候陆仁洲周末加班,还会把她带到公司去。

成君喜欢拖张椅子趴在他的老板桌上看书,宽大的老板桌,足够再来两个她坐着。可她愣是能做到写着写着屁股不安分地挪挪,就把椅子滑到他的旁边,再借着惯性轻轻撞一下他的。

陆仁洲侧头睨她一眼警告,成君恍若未觉,只顾着探头探脑,“你画的我都看不懂。”

“无聊了就把桌子擦擦,你睡觉的时候流口水了。”陆仁洲点点桌子,末了还是添一句,“还要半小时左右。”

成君:“……”

成君有时候怕了陆仁洲让她看书,就会打电话找苏夏。苏夏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倒挺乐意带她玩,陆仁洲和叶成程因为她俩的关系,倒缓和了不少。

至少表面上,陆氏和叶氏合作得风生水起。二期的项目原就被列为江林市重点项目,当初项目开幕仪式,陆家没有出现,不少人等着看好戏,没想到最后还是顺利地进行。

成君高一暑假开始不久,项目建成,叶成程约了陆仁洲出来。

陆仁洲周末加完班,从公司出来直接去了叶成程的私人泳池,看见许久不见的吴若水站在苏夏旁边时,倒愣了一下。

吴若水随意披着浴巾,露出两条白皙的大长腿款款走来,停在陆仁洲面前,含笑与他寒暄。

苏夏趴在叶成程耳边,“你看郎才女貌,不凑成一对,太可惜了!”

叶成程笑了笑,“就你多事。”

陆仁洲去更衣室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吴若水已经下水。叶成程倒了杯红酒给陆仁洲,两人在躺椅上坐下,聊了些项目后续的事情。聊得差不多了,叶成程突然问:“听说成君最近在学驯鸽?”

陆仁洲斜挑一下嘴角,“最近是经常跟钟叔出去。”大夏天的,每天早上戴了个棒球帽就喜滋滋地出门。

其实今年五一,她就开始能独立出门进行家飞训练。第一次是在清晨,陆仁洲别扭地骑着单步跟在后面,盯着她在前头把单车踩得飞快,直奔一公里外的目的地。把幼鸽放飞后,成君站在晨光里兴奋地朝他挥手,不等他就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鸽子速度比她快,到家时钟叔给她看收回的鸽,她咧着嘴笑呵呵,邀功似的看向陆仁洲。陆仁洲答应她,如果她期末考排名进步五名的话,就给她报名参加七月中旬的樟芗两百公里幼鸽赛。

为此她还认真制订了第一次参加比赛的训练计划,从五十公里到一百公里,到两百公里,再到最后的目的地,循序渐进,每一段距离都有具体的时间安排和注意事项。

把训练计划塞给陆仁洲后,成君带了三羽鸽子就要出门。陆仁洲看完她的计划,笑着拦住她,把一些计划的细节稍微修改后拿给她,“再给你十二羽,比赛完了之后,记得把报名费还我。”

这个自大的姑娘狂妄大笑,“你竟然跟未来鸽神谈钱!”

陆仁洲把钟叔也借给这位鸽神当车夫,最近几天天一亮,两人就驱车两个多小时开往司放地水泉,以樟芗为终点每天训练幼鸽。

“她对这个倒比其他事上心。”叶成程说。

陆仁洲不置可否,叶成程顿了顿又说:“这次项目你辛苦了,下次合作愉快!”

陆仁洲笑笑,“一定。”两人相视一笑,碰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前的不愉快也随这一碰释去大半。

苏夏游了几圈,在水里喊:“叶成程你真是的,下班时间就别谈工作了,快下来玩啦!”顺手还把吴若水推上岸。

叶成程正想说话,陆仁洲的手机响起来,成君在电话里风风火火,“我进不去,你快出来接我。”

陆仁洲挂断电话站起来,“成君听说我们在游泳,扔下鸽子就跑过来了。”

成君还在回鸽舍的路上,就接到他电话问训练的情况。她随口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居然说跟叶成程在游泳,关键是还有苏夏和吴若水。一想起吴若水扑在陆仁洲怀里的娇羞模样,成君把鸽子飞行记录本往钟叔怀里一塞,跳下车就往游泳馆赶,连泳衣都没带。

陆仁洲好笑地看着她,成君无所谓,“你去游呗,我在这看着。”

吴若水和苏夏在水里像两条水蛇,身材姣好,修长灵活。成君瞪着吴若水,眉头一跳一跳,连叶成程跟她说话都没听到,“啊?”

“我让人送了一套泳衣过来,等会儿就到。”叶成程说,“你去洗把脸,都是汗。”

成君盯着泳池,抬手随意一抹,往躺椅上一坐,“不着急,等下再洗。”

叶成程回到泳池时,苏夏游到他旁边,有些嗔怪,“你不是说成君不会来吗,我都跟水水说好的。你看她一来就黏着陆仁洲,她怎么不黏着你呢,你还是她哥哥呢。”

叶成程看看还在跟成君说话的陆仁洲,眼神若有所思,嘴里随口揶揄:“她黏着我,吃醋的该是你了。”

苏夏笑着攀上叶成程的背,两人在水里打闹起来。

成君将目光收回来,偏首佯装纯良无知,光明正大地盯着身侧光裸着上半身的某人。他肩上搭着一条浴巾,成君眼睛微微下移,看到那条人鱼线后,面红耳赤地移开目光。

她想起那个迷迷糊糊的早晨,推开门,一室朦胧。

“我去换衣服了。”成君猛地站起来,朝更衣室走去。

成君穿上水蓝色的少女款泳衣走出来,陆仁洲和叶成程刚在水里比完一圈,靠在泳池边休息。苏夏和吴若水笑着大声欢呼,也不知谁胜谁负。

苏夏游过去吧嗒一下亲了叶成程一口,而吴若水当然地游向陆仁洲。她的两条长腿优雅地拍着水,在快到泳池边时似乎抽了一下脚,身子一歪,陆仁洲下意识扶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拉到边沿。她娇笑着道了一声谢。

成君没听清吴若水说了什么,只见陆仁洲侧过脸,笑着点了点头,吴若水的目光更加温柔。

胸口突然像堵了一块大石,憋闷得很……

成君默默地站在泳池边居高临下地瞧他们,吴若水成熟女性的线条毫不掩饰地尽收眼底。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咬咬牙安慰自己,你还小。

吴若水在水里微微倾身,身体的曲线更加明显。陆仁洲虽然未及侧目,但成君还是倏地瞪大眼。她不作他想,扑通一声跳下水,溅起很大的水花。

她心里愤愤想,幸亏全速赶来,要不不知道会怎样!然后就不顾众人的眼光,划拉着手脚,游到陆仁洲和吴若水的中间。陆仁洲看到她的狗刨式,忍不住笑,“教了那么久,还是这种游法?”

“我不记得了,要不你再教我一遍。”成君梗着脖子,撇嘴道。

吴若水约陆仁洲吃饭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他带着成君游到水中间了。苏夏看见好友靠在泳池边尴尬地笑,在水里面色不善地拧了叶成程一下。

成君游了几圈就累了,也不肯上去,就巴在泳池边休息。没多久就看见吴若水游过去,很快跟陆仁洲低声说笑起来,她警惕地松开手,迅速地又划拉过去。

陆仁洲想给她拿个游泳圈,她觉得太幼稚,很严肃地拒绝了。吴若水也温和劝道:“累了就要休息,不要逞强,脚会抽筋的。”

成君眨眨眼睛还有点委屈,一只手向陆仁洲伸过去,陆仁洲习惯性地握住她的手。她划一下腿,顺势就挂在陆仁洲脖子上,看见吴若水脸色微变,她更来劲了,“陆陆,你跟我上去玩。”

陆仁洲拍了一下她的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她。

因为成君的捣乱,苏夏的一番好意泡汤,吴若水脸色也不好看,索性提出要回去。几人各自去洗澡,成君时刻警惕着,杜绝吴若水有半点靠近陆仁洲的机会,所以最先一个洗完跑出来等。

叶成程是第二个出来的,成君冲他笑笑。叶成程想了想说:“等下我跟苏夏要去吃饭,跟我们一起吧,最近都没去看你。”

成君愣了一下,摇头,“我才不当你们的电灯泡,我还要回去看看鸽子。”

叶成程也无法了,成君示威地跟吴若水摆摆手,然后坐上陆仁洲的车回鸽舍。路上,她煞有介事道:“陆陆,我前几天看了一本书,非常有教育意义。”

陆仁洲嗤笑一声,问:“什么书?”

“《如何做一个有气质的女人》。”

陆仁洲:“……”

“书里说,一个有气质的女人,应该进可攻退可守。”

“你看的什么书?”

“进可攻,就是鼓励我们要勇于追求向往的。退可守呢,就是说一定要立场坚定,不能被敌人诱惑,誓死守卫自己的领地。”她摇头晃脑地分析,最后还强调,“我认为,做一个有气质的男人,也必须这样。”

“然后呢?”陆仁洲斜睨她一眼,笑着问。

“没有然后。”

成君气呼呼地扭头看窗外,陆仁洲突然问:“你是不是对吴若水有什么误会?”

成君沉默半晌,闷声反问:“你觉得她好看吗?”

正好红灯,陆仁洲停下车侧眸看她,“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知道她喜欢你吗?”成君脱口而出。

陆仁洲愣住,很快弯起唇角,“那又怎样?”

成君好不容易问出来,被他不痛不痒回过来,以前觉得他云淡风轻帅得很,今天只差一点没被噎死。

她赌气不再说话,重新扭头看向窗外,许久,听见陆仁洲还是不咸不淡的口气,“我又不喜欢她。”

她倏地回头,陆仁洲已经坐直,握着方向盘继续开车,留给她一个线条流畅的侧脸。

她心跳如雷,“那你喜欢谁?”

午觉醒来,天色已经被染成玫红色。成君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将空调被一拉,整个人陷在松软的大床里。过了一会儿,又把头伸出来,哀号一声,懊恼地捶胸。

闹腾一阵,钟叔来叫她起来收鸽。她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钟叔摸不着头脑,耸耸肩回厨房继续做饭。

成君站在鸽舍顶,没精打采地举着红旗发出强制飞翔的指令。每天这个点,鸽子都入舍吃饭了,但是她举着红旗,鸽子只好盘旋在空中委屈地看着她。

她吐了口气,打了个十字形手势,鸽子迅速地列成方队,咕咕咕地在头顶直叫。

唉!又叹了口气,把手放下,眼睛微垂,就瞥见陆仁洲从院门外走进来。她气得狠狠跺了一下脚,怎么能把收到的情书随手丢在桌上让他看见呢!

几天过去了,她还是不甘心。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天在车上,陆仁洲偏首审视她的眼神。她揪着一颗心问他那个问题,他却闲闲地轻敲方向盘,沉默片刻不答反问,声音沉沉,“林成君,你是不是早恋了?”

成君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她结结巴巴,“恋、恋什么呀?你胡说什么!”

他目视前方,点点头略微沉吟道:“最好如此,以后注意别让我再看到情书。”

陆仁洲耸耸肩还很无辜,他不是故意看的,谁让她把这种东西扔在他的书桌上。

成君当时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后红着脸骂他冤枉人,纠结半刻钟,再也不好意思把那个问题重复问一遍。

她连续抑郁几天,愤懑憋屈,直到这天吃饭时钟叔提醒她,“明天就要去樟芗集鸽了。”

她猛地抬头,两眼冒光,一下子从低迷状态毫无过渡地变成亢奋。扔下筷子哐哐哐就上楼收拾东西,还说要上去跟鸽子做赛前交流,幸亏被陆仁洲拉住了。

集鸽其实是下午的事情,但是第二天一早人家就抄着手要出门。钟叔摆摆手,对陆仁洲说:“最后一天了,你自己陪她折腾去吧。”

陆仁洲低声笑了出来,最后果然被成君折腾得吃过午饭就出门。两人到樟芗信鸽协会时,办公人员才开始布置会场。室内只有吊扇慢悠悠地转,空气燥热得很,整个世界火炉一样罩下来。成君搓着手,焦急地探头探脑。

陆仁洲睨了她一眼,“立正站好,别让人笑话陆仁洲的徒弟。”

成君吐吐舌头,嬉皮笑脸,“我着急给你长脸呢,你别误会我!”

陆仁洲斜眼瞅了她一眼,又似乎忍俊不禁,笑着顺了顺她脑后的头发。协会好几位相熟的老负责人看见陆仁洲还笑着过来跟他寒暄。其中有位负责人姓陈,是个笑得很豪气的老人,陆仁洲很尊敬他,老人似乎也很喜欢陆仁洲,热情地拉着他去办公室喝茶。

听说今天要参加比赛的是成君,他挑着发白的眉毛,点着头赞赏地“嗯”了一声,“小姑娘,难得啊!女鸽友少啊,像你这么小的更少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记得小陆第一次参加比赛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争取超越他哦!”

成君这人脸皮厚,听老人这么一夸,非但不脸红,还咧着嘴笑得眉飞色舞,“必须的啊!”

陆仁洲在办公室陪着陈老先生,让成君自己跑出去忙前忙后地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穿梭,又是贴密码环,又是去盖暗章。年轻白皙的脸庞,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成君大大咧咧地跟这位大叔唠嗑,又跟那位大爷聊几句,如鱼得水,完全没有不适感。

陆仁洲偶尔会出来看她一眼,她粲然一笑,眯着眼想,上一次,陆仁洲带她来这里,是几岁?那时他还手把手教她贴密码环,现在她已经可以自己完成集鸽所有程序。那时为了那羽迟归的鸽子,她一整夜没睡好,那种折磨的心情她记忆犹新,一晃几年过去了呀。

鸽子司放时间是次日六点,预计飞行时间在三个半小时左右。陆仁洲一直跟她强调平常心,她嗤之以鼻,“你觉得我是会紧张的人吗?”

陆仁洲笑而不语,紧不紧张她自己清楚。瞧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老神在在的样子。跟她说话要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轻飘飘道:“别跟我说话。”

陆仁洲原本想跟她谈谈,后来转念一想,不应该一味把自己的经验想法都灌输给她,让她自己经历体会,这些东西才会真正属于她,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下来才能坚不可摧。

他最注重的向来都不是比赛成绩,对于成君,她能坚持参加完第一场比赛,把性子磨下来,已经让他很满意。而且他看过成君的训练记录,成绩的确都很不错。

驯鸽不是表面上看的逗逗鸽子,喂点鸽食就够了。真正密集训练开始,常常要出远门,日复一日进行单调枯燥的司放、记录和观察,最忌半途而废。

他很清楚,成君不是有耐心的孩子,最开始觉得她只是出于对鸽子的好奇,学习驯鸽大概也是三分钟热度。

索性她爱玩,他就让她玩。

不过,成君给了他一个惊喜。

第二天九点三十七分,成君的第一羽鸽子归巢。她迅速打上鸽钟,电脑联网协会官网,记录下成绩。

她神色很庄重,完全出乎陆仁洲的意料,陆仁洲站在她身侧,不由多看了她两眼。他以为她会欢呼雀跃,至少笑逐颜开。

十五羽鸽子陆续归巢,刷新成绩后,官网里显示在成君之前已经有鸽子打上鸽钟,是两家属于樟芗当地俱乐部的鸽子。他们在江林,距离司放地多了四十公里不止,这种距离相差太多的情况,一般官网会自动计算平均时速,以时速作为最终的评判标准。

陆仁洲心里有了底,但不急着告诉她结果,想看看她的反应。

成君为最后一羽鸽子打上鸽钟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蹦了一下,跳到他面前,仰头看他,表情严肃。

陆仁洲也微微侧身,倚在扶手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两人对视三秒,成君抿抿唇,声线平稳提出要求:“陆陆,如果我赢了比赛,你背我去楼下跑一圈。”

“为什么要我背?”

“那你抱?”

陆仁洲挑眉,小女子最是会耍赖。

成君一瞬不瞬盯着他,终于期期艾艾道:“……我现在腿有点软。”

陆仁洲不动声色,过了片刻,他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动作轻慢,微微张开。

成君眨眨眼睛,大呼一声,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陆仁洲稍稍站直身子,她一下子双脚离地,整个人就挂在他脖子上。陆仁洲抱住她,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在楼上走两圈就好了,就不去楼下跑了。”

盛夏酷暑,两人在鸽舍顶上待了不短时间,体温都不低。成君咬着唇脸红心跳,忙不迭地点头,脸埋在他肩窝处,他说怎样就怎样。

陆仁洲搂住她的腰,手上稍一使力,听见成君在他耳边轻呼一声,就把她换到背后,双手扣住她的膝盖窝。

他掂了两下,背着她轻松地在鸽舍顶阴凉处走了几步。

成君傻乐,“我还没赢呢,你就奖励我。我要是赢了,你再背一次?”

话音刚落,陆仁洲手上一松,她就骤然从他背上滑下去。成君条件反射地缠住他的腿,手上也下大力抱住他脖子,听见他声音含笑骂,“想得美。”

成君布袋熊一样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陆仁洲只好伸手又把她拉上来,美得她更加志得意满,“我这种人才,很快就能独立了。”

陆仁洲脸上盛满笑意,听到这话却微微一怔,半晌,才轻轻扬起唇角,“我等着这一天。”

钟叔听见两人在楼上的说笑声,知道一定是鸽子都回来了,于是扯着嗓子喊:“不怕中暑啊,都给我下来!”

成君在陆仁洲背上上瘾了,死皮赖脸不下去。陆仁洲松开手,她就紧紧抱住他脖子,两条腿耷拉下来,他下一个台阶,她的脚尖就在地上“咔哒”一声,接着这疯丫头就“咯咯咯”笑几声。

钟叔见了,摇着头直嫌弃,“神经病神经病!”

陆仁洲把鸽子搬进车里,两人带着鸽子去协会报道,工作人员核对了鸽子身上的暗章,成绩当即生效。

当天下午,陈老先生亲自通知比赛结果,成君的成绩让他很惊讶,知道最终结果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过来。很官方的通知,“本次联赛冠军被你舍灰雄236897-18-07一举夺得,季军同时被你舍灰雄113571-18-07拿下,恭喜,希望以后多支持鸽会的活动!”

陈老先生说:“小陆,这丫头不错啊,好好培养!”

“您过奖了!”陆仁洲微微笑,谦虚道,“她还小,不确定因素还很多。”

陈老大笑,“我可不是夸你啊,我欣赏小姑娘,希望以后能经常在赛场上看见她。”

成君撑着下巴认真地盯着陆仁洲讲电话的侧脸,眉眼都飞舞起来,生动得很。陈老通知颁奖时间和地点,成君喜得倒在沙发上,掰着手指算自己能拿到多少奖金。她反复算了几遍,坐起来,脸凑到陆仁洲跟前,魔怔地“哈哈哈”狂笑,“我发财了,我发财喽!”

陆仁洲捏了捏她的脸,说:“别笑了,这周六带你去樟芗领奖。”

颁奖大会是在周六上午十点举行,成君左思右想,最后喜滋滋地换上一条碎花短裙,上身搭一件简单干净的纯白T,整件衣服只有胸前有一颗小小的红心。

在一群大老爷们当中,裙子最抢眼,白色最低调,碎花最青春,心机满满啊。她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将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马尾一晃一晃地跑去敲陆仁洲的门。

陆仁洲正好从房里出来,跟成君的小女生心思相反,相比平常上班时衬衣长裤的儒雅清隽,今天他真的很随意。成君看着他黑色短T休闲裤,衬得英俊帅气的脸更加年轻,浅褐色的眼睛眨了眨,心情更好了。

很搭嘛!衣服很搭,跟她也很搭……

陆仁洲看见她的打扮也笑了,“很少看见你穿裙子。”

成君哈哈哈狂笑,笑而不语。陆仁洲拍了一下她的头,两人一起下楼。钟叔早就在楼下等着了,一人发了一瓶牛奶,整装出发。

一到颁奖典礼的举办酒店,成君就跑去跟摆在一边的鸽子亲热。这次比赛一共有三千多羽鸽子参赛,入围三十六羽。成君的鸽子有七羽入围,林成君三个字被赫然写在七只笼子上,她找到一个,就大笑一次,扭头指给陆仁洲和钟叔看。

没错,从知道比赛结果那天起,她除了“哈哈哈”大笑,不会其他表情了。鸽友们互相都相识,早听说这次比赛的黑马,就是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姑娘。一群老鸽友,被一个新入行的十七岁小姑娘抢了头筹,都难免有点咂舌。

瞧瞧,笑得都没正形。

“那不是江林的老钟吗?诶?我眼神不好,旁边那个,是不是小陆神?有几年没看见他玩鸽子了。”有鸽友发现成君身后的人。

有人这么一说,三人很快就被热情的鸽友包围。陈老先生和协会会长闻言也过来打招呼,原本对成君持怀疑态度的,这下子都恍然,“原来是小陆神亲自带出来的,难怪难怪,自古英雄出少年!”

“你还得添一句,小巾帼不让老须眉!”

“哈哈哈哈……”

成君被人夸得有点晕乎,尽量学着陆仁洲骄矜地微笑客气。颁奖典礼开始,协会会长又是一通海夸,陆仁洲不禁有些皱眉。所幸很快就颁发奖金和奖杯,成君欢天喜地地蹦上去领奖,笑颜如花被定格在陆仁洲的相机里。

因为是小型比赛,奖金真不算丰厚,冠亚季军的奖金分别是一万、五千和三千,但一万三对成君来说已经不是小数目,领完下来就又“哈哈哈”笑着歪在陆仁洲胳膊上。

笑完了,她坐直身子,两手挽住陆仁洲的胳膊,趴在他手边,让钟叔快帮他们拍照。耳朵里忽然听见会长说的话,愣愣地仰头看陆仁洲,“什么拍卖?”

陆仁洲顿了一下,解释,“这次入围的鸽子,都要参加鸽友的拍卖。”

成君这才发现红色条幅上,“樟芗幼鸽赛颁奖”后面还跟着硕大的“暨拍卖会”四个字。她的脸色骤然一变,蹙着眉焦急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不想拍卖。”她想了想,把手上的奖杯和奖金一起拍到桌上,“这些我不要了,我们现在就带鸽子回家。”

同桌的鸽友听见了,纷纷笑了,“小姑娘真有趣啊!”

陆仁洲笑笑,轻拍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别着急。”

这怎么能不着急,她好不容易养的鸽子,训练那么久,第一次参加完比赛就要被卖出去,给多少钱她都不干啊!这不是后娘吗!

她急得脸都红了,陆仁洲却气定神闲地靠在椅子里。台上已经有鸽子在拍卖了,不时有鸽友的喊价声,她急得掐了一下他胳膊,打算等工作人员叫到她鸽子的时候,就冲上去强抢!

她睁大眼睛盯着台上,眼看着下一羽就是她的鸽子了。她甚至心算了一下,要怎么捣乱,才能把七羽鸽子都带走。成君铆着劲,手上却突然被旁边的人握住,温热的掌心覆在她手腕上,成君一滞,扭头扁着嘴瞪他。

已经开始拍卖她的第一羽鸽子,是这次比赛的第二十八名。有人喊出两千的价,成君嗤笑一声,正想举牌子自己喊价,陆仁洲扣着她的手一动,将她另一只手也夹住。成君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你干什么?”

陆仁洲看着台上没答话,从成君的方向还能看见他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成君眼睛一红,用力一挣,正想站起来,听见钟叔的声音,“三千五。”

三次机会后,成君呆呆地看着钟叔成为最终的买家。陆仁洲侧首看她,含笑问:“还闹?”

成君原本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这下泪意倏地都收回去,咬牙切齿,“你故意逗我!”

陆仁洲不置可否,偏身夹了一筷子肉到她碗里。成君恨恨地又掐了一下他的手,总算安心地埋头吃菜。拍卖会进行了一会儿,鸽友们都知道拍不到今天的冠军了。要不说小陆神多少年没出现,一出现还参加这种小级别的鸽事,原来是这个用意。

看看师徒二人的亲昵程度,这情景倒有意思。

下午两点多,鸽友还相谈甚欢,钟叔去后台交易后领着鸽子开车先回家。

成君提前两天就约了林小光见面,但陆仁洲被拖住喝了点酒,有鸽友还意犹未尽,他索性借机拉着成君溜出来。

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成君忘了戴帽子,两人出了酒店,就直奔隔壁商场里等林小光。

中间有一小段路太阳很烈,陆仁洲走在外面,替她挡住了大半阳光。快步穿过去,到了商场感受到足足的冷气,成君才舒服了“哇”了一声。

时间还早,两人放慢脚步,随意逛逛当作消食。只是成君一跟他走进商场,就想起他带她买胸衣那次,脸不由自主就红了。

原本还叽叽喳喳个不停,突然安静下来,陆仁洲诧异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只看得到毛茸茸的脑袋微微低着,耳根不知为何透着一点粉红,倒像是喝了酒的。他酒量不是很好,红酒后劲上来,头还有点晕,于是也不再说话,两人肩并肩安静地逛着。

这里算是樟芗最大的购物中心,不过成君以前很少有机会来。林小光本来想让她去家里见面,成君在电话里迟疑了一下,说:“还是算了吧。”

她来江林半年多,一共给林爱贞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被王志强接了,她一听见那男人的声音,就啪一下挂断。

等了几天,林爱贞没回电话给她,她就又打了一个。这回是林爱贞自己接的,一接通,成君就听见她在电话的声音听进耳里竟格外轻柔,“乖,再吃一点。”

成君握着电话愣怔许久,才明白,这是在哄她未谋面的,她不太愿意称之为弟弟的小宝宝。林爱贞没什么耐心地跟她聊了几句,没有叮嘱没有不舍。在家时两人不常碰面,连平心静气地说话都没几次,更何况成君人都不在樟芗了。

电话那端不时有婴儿哭闹的声音,咿咿呀呀,清脆娇弱,林爱贞很快催促道:“没事就挂了,我还要给宝宝换尿布。”

电话挂断,成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样一来,她应该没什么时间去打牌了。那之后成君也就安安心心地待在江林,没再打过电话回去。

林小光邀请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心情这么好,没必要这时候回去。

路过一家礼品店,陆仁洲突然打破沉默问她:“想不想要礼物?”

“啊?”成君仰头,“给谁啊?”

“给你。顺便给林小光也挑一个,你们很久没见面了。”

成君探头看了一下粉粉的礼品店,摇头,“我不会挑,给林小光买礼物,还不如直接请他吃顿好吃的。”

陆仁洲笑笑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林小光晃着他大吨位的身体姗姗来迟。

一见面林小光就两眼冒光,噼里啪啦,“林成君,你太行了!我跟我妈说你参加鸽赛赢了好多奖金,我妈还不信呢!她说,就你以前那样扔几颗豆谷喂喂就能挣钱,那钱也来得太简单了!诶,你奖杯呢钱呢?快给我拍个照,我拿回去给我妈好好看看!”

成君本来听到他提小灰,心里就是一沉,再看他忙不迭地掏手机,就有些幸灾乐祸,“不好意思,已经由专人专车给我送回去了,你没这眼福。”

林小光小眼一瞪,两人又要斗嘴。陆仁洲好笑地带他们去一家冷饮店坐,点完东西,他起身说去一下洗手间,成君也不在意。

林小光继续噼里啪啦,“你知道吗?家里那边要拆迁了,听说我们每家应该都能分到一套房,还能拿到一笔不小的钱,我妈这几个月心情那个好啊!简直飞来横财!”

“从初中毕业那会儿就说要拆了,这回来真的啦?”

“是啊,听说要开发成度假村,开发商好像还是江林那边的,你没听说吗?”林小光点头,“想想又有点舍不得,咱们从小在这长大,以后一拆,我们童年记忆什么的都没了。”

林小光一发感慨,成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林小光拍了她一下,又说:“听说你妈要跟王志强扯证了,你知道吗?”

成君笑容一滞,很快又打哈哈,“扯就扯呗,现在又不关我的事。”

林小光想想觉得有道理,“也是。我妈说王志强估计是看上你家那房子了,拆下来能捞一大笔,所以最近催你妈催得可紧了,还说什么不扯证孩子上不了户口,是黑市的。诶,那不是王志强吗?”

成君顺着林小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商场这个时候人不是很多,她一眼就看见一男一女互相搂着腰,姿态亲昵地从冷饮店门口走过。那男的可不就是王志强,虽然只看见侧面,但这个人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

成君看不清那女人的样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追出去。林小光看她的架势,也赶紧追了出去。

成君从小手脚就比他灵活,再加上冷饮店追求个性,桌子奇形怪状随意地摆在店内,林小光磕磕绊绊跑到门口,成君已经在拐角的地方,一把扯住王志强身边的女人。

陆仁洲回到冷饮店时,他们原来坐的桌上还放着他走前买的三杯果汁,可是人已经不在。店里的女服务生对这个相貌出众的男人印象深刻,其中有一个告诉他:“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美女不知道做什么,突然就冲出去,然后那个胖墩墩的男生也追了出去,两人刚走没多久。”

正说着,另一个擦桌子的服务生也开口:“电梯口那边是不是,怎么感觉在吵架?”

陆仁洲赶过去时,林小光正拽着成君的胳膊,拼命拦着她失控冲上去。

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为怒意涨得通红,陆仁洲冲过去一手扣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成君猩红着眼抬头。陆仁洲一怔,扣着她肩膀的手,不由微微用力,成君还闻到他身上浅浅的酒气。

陆仁洲偏首,才注意到对面的男人。这个曾被他踩在脚下暴揍的男人,此时手里搂着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女人,脸色难看,陆仁洲一眼就明白了。

王志强认出陆仁洲,眼神更加阴沉。年关挨揍,紧接着又被民警带走,他啐了一口,简直倒了血霉。王志强扭扭脖子,对怀里摸不清状况还趾高气扬的黄发女人说:“宝贝,别怕,你躲到后面去。”

成君冷笑一声正要扑过去,突然被陆仁洲猛地拽到身后,踉跄了几步,幸好被林小光扶住。

下一秒,他耳边隐隐有拳风传来,陆仁洲反应迅速地抬手挡住,紧接着毫不迟疑地挥拳打过去。他对着王志强的脸,连揍了几拳,随后手肘一抬,抵住王志强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眼神冷峻地警告他。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黄发女人反应过来,尖叫连连,拼命拍陆仁洲的手臂。

陆仁洲皱起眉头,成君厉声喝道:“闭嘴!”然后也是拼命拍女人的手臂。

“林小光!”陆仁洲低声叫道。

林小光不等他的指令,已经上前也学着他的动作,一推,压着黄发女人的脖子,将她并排抵在墙上。

其实,只是想叫他把成君拉开……

这两人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场景说实话有点好笑。身后围观的人明显骚动,成君甚至还听到有人拍手叫好。她特意回头看,正是刚刚冷饮店里的员工。她哼笑一声,佯装挽袖,攥紧拳头跃跃欲试。

王志强挣扎了几下动不了,反倒冷静下来,眼珠子在陆仁洲和成君身上来回看,猥琐道:“我说这野丫头怎么看起来不一样了,原来是傍上大款了。怎么样?新鲜吧?可惜我来不及动手……”

话音未落,一拳又重重落在他脸上,接着又是一拳。他的下巴因为被压迫而抬得越来越高,陆仁洲的脸上是成君从未见过的狠戾,眼里冰冷透着森森寒意。

王志强两只手不停地掰陆仁洲的小臂,却丝毫未动,脸色越来越紫涨。成君吓得抱住陆仁洲的胳膊,她身上靠近的温度让陆仁洲手上一顿,成君惴惴地叫他:“陆陆。”

“陆哥哥。”她又叫了一声,过了片刻,成君才感觉到他身上肌肉渐渐放松,只是手还抵着王志强的脖子。王志强总算呼吸到空气,贪婪地大口大口哼哧着气。

商场的保安赶来后,陆仁洲才冷着脸松开手。王志强临走前,阴鸷地剜了他们一眼,成君那时并不觉得什么,只是抬抬下巴瞪回去。

因为这个插曲,三人也没有心情吃饭。陆仁洲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小礼品袋,成君这才注意到他刚刚手里提着东西。陆仁洲将蓝色那一个递给林小光,“看看摔坏了没有。”

林小光“啊?”一声疑惑,把东西拿出来,又“啊!”了一声惊呼,“是×××刚出的新专辑!”

他刚刚激动地跟成君提了好几次他今年夏天的全球演唱会,没想到陆仁洲离开一会儿,是给他买礼物去了。林小光小眼笑得都没缝了,“陆哥你太帅了!我大爱你啊!”

“爱什么啊,变态!”

陆仁洲缓了神色,微微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过几天我让人送张他在江林演唱会的票给你。”

“啊啊啊——林成君,我真的要爱死陆哥了!”

“滚——”

跟林小光道别后,两人沉默地站在商场门口打的。成君盯着他手中的袋子看,陆仁洲瞥了她一眼,把一顶空顶运动帽扣到她头上。成君笑着扯下来看,竟然是黑色的。除了一个小小的标志,纯黑纯黑的,真不是她这样阳光美少女的菜。

刚要开口,一抬头,就见他头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戴着一顶跟她手中同款的帽子。她低头咬唇,原本阴郁的心情突然变好,连心跳也变得轻快。

成君把帽子重新戴上,整理好头发,她仰起脸抿着唇对他笑,眼波潋滟。

陆仁洲抬手没好气地把她的帽沿压低,成君娇嗔一声,含情脉脉的眼一下子变成怒目圆瞪。陆仁洲不看她,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成君眼睛一亮,伸手要抢,快碰到时陆仁洲又倏地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瞅她,“不想说什么?”

“谢谢!”

陆仁洲:“……”

“陆陆,好棒!”

“陆哥你太帅了!”

“车来了!”

“又走了……”

陆仁洲不说话,转过身面对她。成君悻悻地垂下头,“我不是故意挑事闹事,我就是一时冲动,那狗杂种……”

“嗯?”

“那王八蛋,背着我妈干这种事,看样子也不是一回两回。林小光说他们都要领证了,这事我不能坐视不理。”

成君说完就屏息凝神不敢抬头,良久,头顶响起他清润低沉的声音,没什么好口气,“遇事动动脑筋,那种人就是野蛮子,他动起手来你打得过?”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么逍遥!成君默默想,但不敢说出口,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陆仁洲叹了口气,“下次冲动之前想想你愤怒的原因,不要跟人硬碰硬。这种事,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处理。”

又一辆出租车来了,两人钻进车里,陆仁洲这才把手中的袋子递给她。成君打开一看,《赛鸽大全》!

厚厚一本。

她侧头看他,陆仁洲酒劲已经过了,就是有点困,半合着眼,懒懒解释:“家里没有这么基础的书,这本别的没什么,就是图片看着挺精良。”

“……”

两人回到鸽舍,钟叔已经在楼上收鸽。看见一大一小,一黑一白,戴着一模一样的帽子从院门并肩走进来,不由觉得好笑。

两人在院子站定,动作齐整地抬头,眯眼看楼顶。

“钟叔。”

“我们回来了。”

钟叔笑呵呵地应了一声,很快收好鸽子下楼做饭。一进客厅,就看见陆仁洲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姿态慵懒。而成君那丫头盘腿坐在他旁边,拉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低着头,动作轻柔地拿一根棉签在他手指关节处抹药。

钟叔快步走过去,“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了?”

陆仁洲本来快睡着,被他一惊,慢悠悠地睁开眼。成君头埋得低低的,一看就是在悔过。钟叔蹙眉走近,一脸担忧,陆仁洲笑笑安抚道:“没事,跟林小光打球擦伤了。”

“真的假的?这林小光真该减肥了……”

成君敛眉窃笑,她不敢抬头,其实是因为脸上发烫。她穿的是短裙,刚刚没意识到,陆仁洲的手搭在她膝盖上,她才发现裙子有点短。

幸好陆仁洲一直假寐,只是他掌心的温度,真实而直接地传递到她皮肤上,像一阵电流,从一个点迅速蔓延到全身,刺激得她浑身一激灵,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钟叔让陆仁洲忽悠几句,觉得没什么事,就回厨房忙活了。客厅又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成君偷偷抬眸,一下子撞进他深深的眼里。

那漆黑如墨的眼里,只看着她,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她看不清里边的情绪,只是他掌心触碰的地方,温度更加灼人。

成君僵着身子不动,陆仁洲倏地收回手,神色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扔下一句话,“我去睡一觉。”

陆仁洲办了张卡,把成君赢来的奖金都存了进去,交由她自己保管。成君纠结了一下午,晚上吃饭的时候,犹犹豫豫把银行卡往餐桌上一拍,推到陆仁洲面前,说要把奖金还他。

陆仁洲挑挑眉,见她神色悲壮大义凛然,放下碗懒懒地等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成君咬咬牙,格外懂事道:“虽然鸽子是我训练的,平常也是我养的,但毕竟不是我的。这奖金,唉,我不能要。”

陆仁洲勾勾唇角,非常理解她的立场,善解人意地把卡收进钱包。成君瞪大眼,眼巴巴看着那么多钱,还没焐热就转手他人,心绞痛。

“不舍得?”

猛摇头,她笑得很勉强。

陆仁洲低下头,姿态优雅地把手边的汤一口一口喝完,看也不看她,起身就走。成君忍着痛意,喊:“你碗还没收!”

“哦。”继续走。

成君端起汤一饮而尽,撂下碗就追上去,一直追到他房门口。陆仁洲回身,“还有事?”

成君扶额,最后还是摇摇头,憋屈地把自己关进房里。

晚上,钟叔送牛奶到陆仁洲房里,陆仁洲刚健完身,看见牛奶有点无奈。钟叔看着他喝下,努努嘴示意隔壁房间,“一晚上都关在房里唉声叹气,给她牛奶直接一口闷,喝完还碎碎念‘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

陆仁洲笑笑,把杯子递给钟叔没说话。钟叔好奇,“你故意逗她?”

“我有这么闲吗?”

钟叔诧异看他,难道不是?

“她性格容易骄傲,又有点小聪明。”陆仁洲解释,“第一次比赛就赢了其他老玩家,不磨磨她,怕她以后做事投机取巧。”

陆仁洲的用意,成君自然不懂。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痛心疾首一晚上,第二天就已经不在乎,重新生龙活虎喜笑颜开。跟叶成程和苏夏一起吃饭时,得空还故意压低声音,可怜兮兮地跟陆仁洲哭穷。

四人坐在包厢,苏夏倒了杯果汁在成君杯里,“来来,敬我们可爱的成君小冠军!”

陆仁洲和叶成程谈工程的事,成君就跟苏夏说笑吃菜,气氛还算融洽,中途两人还一起去洗手间。苏夏对着镜子给自己补妆,成君洗完手靠在洗手池看她。

“想学吗?”苏夏在镜子里妩媚地冲她笑笑。

成君也冲她灿烂一笑,天真烂漫,“人家说女孩子不能太早用化妆品,伤皮肤。”

苏夏轻笑一声,微微抬下巴,补了点口红,脸一下生动起来。成君歪着脑袋,眨眨眼睛问:“苏夏姐姐,你是不是想撮合陆陆和吴若水在一起?”

苏夏抿一下唇,拿起手边的包包,答得爽快:“对啊,你不觉得他俩很配吗?”

“可是陆陆不喜欢她。”

苏夏笑笑,她穿着高跟鞋比成君高了半个头多,突然倾身凑近成君的脸,吓了她一跳,“小丫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什么?”成君不甘示弱。

“告诉我,”苏夏捏捏成君的脸状似亲昵,“小丫头,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两人回来时,正好看见叶成程跟陆仁洲碰杯说:“听说政府要在樟芗和江林交合处,新建一个城市地标?”

陆仁洲不置可否,“嗯,已经开始在招标了。”

叶成程笑了一下,“陆氏再加上你在建筑设计方面的名气,希望很大。”

“争取吧。”陆仁洲淡笑。

成君听不懂他们工作上的事,心不在焉,偶尔听到他们提到樟芗的拆迁,愣了一下,随即插嘴道:“呀,林小光说开发商是江林的,没想到就是叶氏啊。”

叶成程说:“现在还在谈,这是樟芗纳入江林二级市的第一次开发,政府很重视。”

成君本来还想提醒一句,会拆到她以前的家那边,后来转念又想,他是开发商肯定比她清楚,于是,低头安静地吃菜。

当天晚上,他们回家后成君就给林爱贞打电话。成君旁敲侧击问了很久,林爱贞又不耐烦,“大晚上的,想说什么快说。”

成君声音一滞,片刻后开口,“你真的要跟王志强结婚?”

林爱贞“嗬”一声,“你现在管得倒挺宽,我跟谁结婚还得跟你汇报?”

成君翻了个白眼,语气也不好道:“我就好心给你提个醒,你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王志强不是什么好种!”

“他什么种我比你清楚,不用你操心。”

“你怎么油盐不进的,说得这么清楚都不明白。”成君气急败坏,“我都亲眼看见他搂着别的女人亲来亲去了。人家比你小那么多,他要不是图你那点钱,图什么?”

“图什么?”林爱贞哂笑,“我无所谓,我有钱让人图,我愿意!你好好待在你的江林,以后少管闲事!”

成君气得撂电话,林爱贞说得对,王志强什么种,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就是无所谓。亏她还上火操心,真是蠢透了!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仍窝着一团火,找不到发泄口,第二天额头就冒出两颗又红又大的痘痘。她照照镜子,有些郁闷地收拾衣服,那天跟叶成程他们吃完饭,苏夏提议趁他们还没开始忙,正好明天周末,一起去清泉山玩玩。

苏夏对叶成程嗔怪道:“你忙工作不陪我也就罢了,成君来江林大半年,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没带她出去玩过,还不如人家陆仁洲呢。”

苏夏说,她来安排行程,不用他们操心。成君在山脚下碰见同苏夏一同前来的吴若水,一点也不意外。吴若水穿着白衣短裤,站在青山碧水间,笑得优雅漂亮。成君憋闷地扭过头,垂着眼心不在焉。

几人到了预定的酒店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苏夏订了三间房,叶成程和她自己一间房,成君和吴若水一间房,隔壁住着陆仁洲。成君不太乐意,但是好像没有更合适的方案。几人各自回房放东西,吴若水还帮她把衣服挂在衣橱里。

过了一会儿,苏夏来敲门叫他们下去吃饭。叶成程和陆仁洲已经在电梯口等着,苏夏左手挽着成君,右手挽着吴若水,笑着朝他们走过去。

午饭是自助餐,成君夹了三个小蛋糕后,陆仁洲走到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成君弯下腰专注地盯着小蛋糕的图案,陆仁洲伸手要拉她小臂,被她轻轻一偏,躲过去了。她直起身,指着最远的一张桌子,“那个好像挺好吃的。”然后,梗着脖子就走了。

陆仁洲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入座时成君坐到叶成程身边,离陆仁洲最远,他不禁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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