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小气。”谢玖不满,“多看几眼都不成吗?”
“这种嗜酒如命的样子简直就像是狐……”澜尧下意识的住了嘴——谢玖并不在意提起来那两个名字,可是,他会在意。已经十年了,那两个人留下的痕迹还无处不在,他不想再加深这种印象了,希望再过个百来年,那两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可以彻底的消除。
“狐……糊涂鬼。”澜尧结巴了半天,勉强圆上了自己的话。
谢玖狐疑了一下下,没在意这个问题。
“喝醉的人都是糊涂鬼啊,你这个说法还真奇怪呢。”她转了转眼珠,语调忽然淘气起来,“对了,还没见过鬼鬼醉过呢。你偶尔也放下戒心,喝醉一次让我看看呐。”
“才不要。”澜尧决定不理她。
远山如黛,风轻云淡,枫叶轻轻浮动着,有种半日浮生的错觉。
澜尧轻轻道:“同一个问题,每十年我就会问你一次……直到……”他的眸子变得幽深,“直到等到你确定的回答为止。”
“这是我、鬼王的决定,不容置疑,不容更改。谢玖。”澜尧拈住谢玖的一缕发丝,帮她挂到耳朵后面,“这是我单方面的承诺,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当然。”他咧开嘴笑了,“也不允许任何的拒绝。”
谢玖没听明白,但澜尧明显笑得不怀好意,她嘟嘟嘴:“太任性了吧。”
“什么都是你决定好了的。”她不满道,“而且我都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澜尧邪魅一笑,逗她:“什么时候你明白了,就是我知道我的答案之时了。”他看着她,眸色变得幽深——哪怕一直都被拒绝,总有一天,他还是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等到的,因为,他还活着,他还有时间,这一次,他等得起。
“切。”谢玖撇嘴,“装什么神秘啊,肯定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林叶随着风摇曳,细碎的太阳影子落了一身一脸,细水般慢慢流淌过的时光。
平静而宁澈,有着固定的方向,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从容。
偶然间路过的樱锁和雨末看到了枫叶林里的两个人,樱锁忍不住驻足。
纸伞撑在身后,天青色的晴空并没有落雨,阳光温和。
樱锁站了好久好久,久到雨末都有那么点儿不耐烦了,忍不住问:“走吗?”
樱锁像是一下子回过神来,点点头,没有打扰枫叶林中的两个人,跟着雨末上山去了。
路上的樱锁仍旧在沉默,她沉思了很久,忽然轻轻道:“小十九和澜尧,斗神和鬼君,是不是也是个不错的组合?”
“别。”雨末惊呼,接着抱头,“千万别。”
樱锁挑眉看他,他解释道:“好不容易,失去了那么多才获得了十年短暂的珍贵平静,之前那种‘腥风血雨’的日子,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腥风血雨个大头鬼啊你!”被樱锁一个爆栗击中,“不过就是受了点儿小伤,都十年前的事情了,真小心眼还记得这么清楚呢!”
“哎。”雨末叹气,揉揉额头,“主要我的黄金宫殿……哎……没办法……那谁……哎……”他啰嗦了一大通,樱锁大概明白了意思,沉默了下来。
十年前谢玖替元声许下的给雨末建造一个黄金宫殿的约定,元声没有回来,自然无法履行。谢玖却坚持说元声会回来,一定不会失约。雨末为了给她一个安慰,只好装作接受了这个说法。
转眼就十年了。
樱锁望着远处的山峦,有些出神。十年了,和元修的分别,也有十年了。
十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虽然欺瞒住了元修他们,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继续生活在他们身边,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欺骗下去了。所以,选择了告别。
有意无意的,慢慢的就疏远了。他们想要疏远普通的人类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了,稍稍施个小法术,就可以让元修他们永远找不到九度山,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超越常规之物。
相遇是恩赐,虽然短暂,但是留下的回忆已经足够了。
十年的时间一晃而逝,对他们而言,是很短暂的。但对于元修这样的凡人,十年,已经足够他结婚生子,爱上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有时候樱锁会想,现在这样平静生活着的自己,算不算在思念着一个人。
因为,她的心情实在是太普通了。
没有像谢玖一样坚信着等待着的信念,也没有水银那样非他不可宁肯花一千年岁月把化为尘埃般的魂魄重新拼凑,她没有那么执着,也没有那么激烈。好像失去了陆元修,失去了这份感情,她反而过的好好的了。
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平静而安康的生活着,只是知道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已经得到了安慰。
觉得很幸福。
樱锁在某个瞬间真的想,自己就算这一刻死去也值得了。
这一生,她该遇到的事情都大概遇完了。不管是好的,坏的,大多经历过了,看淡了。剩下,大概……等待吧。
和谢玖一起的等待。
谢玖坚信着,那么她也一起坚信。她相信着她。
剩下的日子里,无论多么的漫长和绝望,她都会陪着她,她的小妹妹,小十九,陪她等待。
等那两个人回来。
五十年后。
沄朝昌隆百年,如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九度山周围原来都是些荒郊野岭的小村落,如今在政策的带动下,经过日积月累的大力开发,如今欣欣向荣,未开发的天然景色吸引人来游赏,景色怡人加交通方便,往来商旅不绝,倒成了最近的热门地区。
不少朝中要员在这里购买地皮建造私人的府邸别墅,加上名人常常造访,这附近的小老板对外人吹嘘自己又见到了谁谁谁,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
这一切按说对九度山也没什么影响才对,直到有一天樱锁忽然对现在九度山的大当家朱桓抱怨雨末天天往外跑。九度山附近的小村落变成了度假胜地,赌坊赌场自然也一起搬了过来。对于雨末来说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事,一时赌瘾上来,完全忘了节制,一时忘乎所以,越赌越大,越来越想赌,干脆住在了赌坊里。
这一下把樱锁气的七窍生烟,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顶着满头的井字气咻咻的跑去捉人。在整个度假村最大的赌坊里没找到雨末的影子,樱锁忍受着那里的乌烟瘴气,好不容易才问出来,原来雨末赢的太多,被人怀疑出老千,被请到了赌坊主人特制的画舫上,今晚两个人要一决胜负。
问是问到了,但据说这个赌场主人邪乎的很,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江上数百艘游船画舫哪一个是他的,所以这场传奇性的对决,众人虽然津津乐道着,但无人能窥见真实的现场。
樱锁强忍着怒气,打听清楚大概的对决时间,决定趁夜色去搜那百来艘画舫。
白天剩下的时间她颇有些百无聊赖,就继续在度假村转悠。
想来,这五十年,真的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他们一群人想要庆贺什么事情,方圆百里都难找到一家像样的酒馆,即使找到了,还要施法装饰,自带酒水和美味佳肴。如今这里处处都有酒楼饭馆,一个个都装修的豪华精致,不用进去亲自试吃,光看外面都能想象里面的菜色一定不错。对于一开始就见到这些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樱锁他们这些见过这里曾经的样子的人,都会忍不住感慨一番。
变化真大。樱锁叹着,有时候,凡人的毅力也让她惊讶。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事,特别是对他们来说明明光阴有限,他们却可以一代一代传承着做下去,真是太神奇了。
樱锁扮作普通的贵族小姐的样子,撑着伞,慢慢随着人群转悠着。其实也不是没这么普通的逛过,只不过以前的时候,身边大多有个一模一样的脸的家伙,有时还会跟着谢玖那个小尾巴。
熙熙攘攘的人群,笑着的,沮丧的,人们和樱锁擦肩而过。
阳光正好,小个子的少女模样的女子慢悠悠的走着,偶尔会在几家大型的首饰或者服装店停留一会儿。
就这么悠闲的一直消磨时间到傍晚。
樱锁先把纪泰叫过来了一趟,因为她买了太多东西,需要人帮她先抬回九度山去。
纪泰看到那小山一样的东西的瞬间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找借口开溜。樱锁信誓旦旦的拍拍他的肩膀,保证一切都让雨末报销。纪泰含着泪接受了这个从来就没有兑现过的许诺,吭哧吭哧的扛着东西回去了。
月色降临,樱锁叼着一串糖葫芦,优哉游哉的闲逛着。
夜色并没有带走四周的热闹,反而很多人因为夜晚而玩的更加肆无忌惮了,就像是在办庆典一般。周围浮光掠影,樱锁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吞进嘴里,随手一甩,竹签直直的插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她囫囵咽下去,撑开伞,人影一闪,已经出现在了江面上。
遥遥看过去,深色幕布一般的黑色江面,一只只画舫透着莹莹光芒,像是画儿一般好看。
这要是一艘一艘找过来,还真是费事。
樱锁停在江面上思考观察了一会儿,把目标定在江畔附近几艘画舫上。
因为这位赌坊主人一贯低调,不可能是那些装修豪华耀武扬威的,但毕竟是个大东家,就算再低调,璞玉也是有光芒的,只要细心,就一定会发觉。
用排除法排了半天,樱锁最后把目标定在其中一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