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菜,李婶新出的槐花饼和酱排骨。第二家菜,老石头儿新出的梨蒲红烧芋头和荔浦红烧鱼头。第三家菜,菜唐头的老三样,健蒿菜、小头菇和酒卤牛筋。...”每上一家菜,焖黄的老爹就会报下菜名。
不要小看了这报菜名的活计,每年几乎都是焖黄的老爹黄九丁来干这活计,旁人还干不来。
焖黄有八个姐姐,为什么?因为他老爹黄九丁早年生常常因为这名字被村里人笑话,黄九丁每次都用同一句话回应:“你们就瞧着吧,看我生出九个儿子来。”这黄九丁倒是没有虚言,硬生生生了九个,可头八个孩子都是女娃娃,这可不又让村里人多了瞎掰弄的龙门阵。
黄九丁那段日子可是都没笑过,月祀的时候就连报菜名-他每次都抢着干的活计都没神采,这不好不容易等到焖黄的出生,那老脸都笑了一年。逢人就说:“知道我为什么叫黄九丁吗?”
“你想生九个儿子呗!”
这时候黄九丁准呛一句:“没文化,是第九个生儿子。”
今日月祀,黄九丁依旧像以往一样,将一月都不打理的头发,束得规规整整,要他束头发那不可得要他老命,可亏得他生了八个女儿。
焖黄看着站在“女神有泪”下方的看台上的黄九丁,神采奕奕:“你们知道吗?我老爹报菜名时身上会发光。”
风碧尘与唐丫丫几人把黄九丁从头上髙髻发到碎花袍再到顶头靴看了个遍,来来回回又扫了好多眼,除了看到地下火堆泛出的火光在黄九丁身上左摇右摆外,可没看出来黄九丁身上在发光。
几人回过头,盯着焖黄。头菇白“啧啧”道:“焖黄,这哪里是你老爹身上会发光,是你眼睛发光吧!”
“没文化。这叫隐语。”
头菇白马上驳口道:“没文化,我这也叫隐语。”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消停会。咦报到你家的菜了,头菇白。”风碧尘笑着道。
“我都快饿死了”李霄瘪着嘴看着几人,
唐丫丫揉了揉李霄的小脑袋,“这不是每年都这样吗?只是报菜名都得一个时辰。”
“就不能直接开吃吗?每次都整没用的。”
焖黄和头菇白齐齐道:“没文化。”
女神像下是一个个巨大的火堆,所有火堆中央是看台,火堆四周布满了石料饭桌,可却没有一张凳子,依石村的传统,便是“站”到天明。
石村中的人三三两两簇在一起,说着对面的山,侃着自家的水。黄九丁带调的声音硬是成了吵嚷杂乱的声潮中的一股清流,不急不缓,似歌似谣,难怪站在台上的不是牛伯牙,也不是菜唐头,而是他黄九丁,这换了人还真不行。
“碧哥儿,我以后也要报菜名,你要是成了村长,可不能让别人来干。”
“嘿嘿”焖黄挠了挠头。
风碧尘还未说什么,头菇白抢言道:“那不行,我以后也要干报菜名的活计,那可是足足露脸一个时辰,多长份儿。”
“你没事参合干嘛,没听过子承父业吗?”焖黄可不愿了。
头菇白并不回他,反而看着唐丫丫,“丫丫,要不你同意我去报菜名。”
“啊,我同意什么啊?”唐丫丫很是不解,头菇白嘿嘿一笑:“这不是如果碧哥儿成了村长,你不就成了村长夫人了吗?这谁最大啊,自然是村长夫人呗。”
“你,你。”唐丫丫小脸突然变得红透透的,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是啊,这事村长夫人同意了,村长还敢不同意?丫丫,你还是让我去吧,以后有什么活计,你叫我,立马滚来。”焖黄立马接一茬。
“你们两个,还真是长进了。我这才离开多久,现在敢拿我开涮了。”风碧尘手一呼,焖黄和头菇白一人挨了一下。
“完了完了,呀,终于报完了。”说完李霄儿就跑到酒缸旁边去,跑了两三步回过头喊着:“你们能快点,勺酒吃菜都不着急,瞎摆弄啥。”
黄九丁才从看台上下来,装满槐花酒的酒缸旁便围满了人。
酒缸也是用石头凿成的,整个缸成圆,就像一个鼓着的大肚皮,大肚皮里就是满凼凼的槐花酒。
缸体下方有数十个小孔,称作酒孔,只要把塞子一扯,裹着香气的酒就嘻嘻哗哗的到碗里了。手上偶尔溅着酒花,石村人用嘴吧唧一下,手上的酒便干干净净了。
风碧尘与唐丫丫、焖黄一伙人,横挤竖塞的把自己给搪进了酒缸旁。石村人最喜头茬酒,所谓头茬酒便是指第一缸酒,若是慢了可不敢保全能喝到头茬酒,虽然酒缸足足能容下好几十斤酒。一来这槐花酒本就美味,老少皆宜,二来好多石村人这时候可不和你讲就规矩了,赖在酒缸旁边,活等死等都要把这头茬酒喝完了才肯给别人腾挪位置出来。
这不又吵起来了。
“石老头的野小子,你不是喝了两大碗了吗?还不让你姜伯伯进来。”西村角的姜伯伯对着风碧尘吼道。
风碧尘这会可不想理会他,“姜伯伯,那不行,虽然您是长辈,可这头茬酒前不讲辈分,改日我去看姜妹妹的时候给您倒酒。”
“臭小子,你再敢欺负我家丫头,当着石老头的面我也得要你好看。”姜东喷着唾沫星子吼道。
“呀,姜伯伯,您老人家的唾沫喷到我脸上了。”李霄扯着嗓门道。
此时唐丫丫酒也顾不得喝了,盯着风碧尘:“说,那次姜妹妹红着脸跑了是怎么回事?”
槐花酒虽然喝着甘甜,可也有不少烈性,喝了好几碗的风碧尘,此时上了酒性,:“没什么啊,就是看到她肩上的红吊带滑到肩上了,就帮她扯了扯。要我也给你扯吗?”
“你,你,小流氓。”唐丫丫一撒气就自己让了出去,这时姜东老脸嘿嘿一笑便挤过去了,二话不说一连喝了五大碗,回头准备训训风碧尘,可人影都没了。
这会风碧尘等人喝够了,全都挤出去吃菜了,姜东哪还看得见人影。
倒是自家女儿站在外面又红着脸也不动动往里面挤。“丫头,挤啊!”姜东大喊。
姜玲儿此时哪还有心思去抢这头茬酒,刚才被风碧尘那坏小子又扯了扯肩带,小心脏突突的跳个没停。
脑中不停回响着风碧尘笑吟吟对她说:好久不见啊,姜妹妹。
风碧尘觉得村里最有趣的就是这姜妹妹了,每次他和她打招呼,这姜妹妹白白的脸上就会红呼呼一团,和那小苹果一样。
就是这姜玲儿似乎老爱躲着自己这伙人,所以也就没唐丫丫、焖黄、头菇白和李霄儿那般熟稔。
“哇哇,没想到张大娘家的菜还是那么好吃。”风碧尘舔了舔嘴角油渍。
“碧哥儿,你怎么和饿死鬼一样,一盆菜你留了半盆,我们怎么够?”焖黄不满道
“你们每个月都可以吃一次,怎么能明白我这张漂浮在外的嘴。”说完后风碧尘就往酒缸那里走去,此时头茬酒早就被喝了个精光,所以也没了那般拥挤。
...
此时,石村中的所有人能都没注意到,这场浓烈的盛宴中,少了一个身影,一个苍老的身影。
就是风碧尘此时和村中的伙伴玩得正嗨,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老爹此时并不在人潮之中。
“女神有泪”足足有寻常的小山那般高,石村的村民在其脚下,就像一只只窸窸窣窣的蚂蚁一样。
石宗天静静的站在“女神有泪”的头顶,双眼中映出一片又一片火光。若是石村中的人看到此时的石宗天一定会觉得不同寻常,其周身似乎有股威势,眼光更是冷冽,就好像看一堆草木一样望着正在欢祝月祀的石村村民。
微微带着寒意的夜风卷起一块黑色的衣角,赫然是那个在风碧尘独修时一直跟随风碧尘的黑袍人。
“月祀,月饲,呵呵,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快了?”黑袍人并没有看向雕像下的村民。“是啊,快了。”石宗天依然望着雕像下的村民,随后抬起头看着黑袍:“如今是最关键的时候,你不宜在人前露面?上次你和玫南生碰面的事,做得很不好。若是你二人交手了,我们的计划虽然依然可行,可极有可能引起那些人的警觉,所以,为了兰心,你得沉住气。”
“好,我知道了。”
...
“风小子,听说你娃娃入了迦南,成了那什么念修。不知道这能不能涨你酒量啊。来,和你叔来一个?”一个满脸大胡子,横着一身肉的中年男人拍了拍风碧尘的肩膀。
“唐叔叔,您可号称斗酒醉青天。我也就能和丫丫拼拼,您这可欺负人了。”
“滚你小子,就五连碗,我还能和你一个毛头小子得劲到天明啊?”菜头唐笑骂。
“焖黄,你说这算岳父审女婿吗?”头菇白把焖黄往身前一扯压低声音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唐丫丫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和姜家丫头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