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怜影
“那个，我还是很不习惯，先、先这样好不好？”马车里，七叶别扭地将那么一大堆精致的裙子放到一边。
“那你要穿什么啊？”柳秦筝倒不在乎这些衣服花了多少钱，只是奇怪，难不成她还是喜欢那些布裙子？嗯，要不换成西夏棉？也可以啊，不过要到京畿才能弄到，武林大会也不能推迟……这段时间……
“这个就好了。”她抓起影卫的衣服，脸上还是浮起了一丝笑意，穿了十几年了，乍一换，还真不习惯。
“你……”他觉得心很痛，这身衣服一直在提醒着自己，在那些年岁里，她究竟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啊，”看到他难过，她赶紧摆摆手，急红了脸，“我、我是……嘶。”
又咬到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过手来轻揉着她的嘴唇，“想说什么，慢慢说，反正我们也不急啊，我会好好，听你说的。”
“嗯……我是想说……”你这样按着我怎么说啊！她颇不习惯地别过头，“我的意思是，现在，到大会结束之前，我还做影卫好不好？一下子，我……”从压根没有被注意过，到一下子成为一个人的唯一，总是，有些不现实，“那，我说，我究竟什么地方好啊？人又笨，也不好看……”
他长叹一声，把她拉进自己怀里，轻吻一下她的眼睛，“是啊是啊，我也很奇怪的，看着第一美女还是第几美女也好，都不感兴趣了，唯一想的，就是你的眼睛了。很深很深，我一头栽进去，就再也不是那个冷冷的柳秦筝了。那个时候我不懂，甚至有些害怕……不过，你失踪的那一天，我忽然发现，我害怕的，不是你，而是害怕那个会忍不住爱上你的我。我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你了，只好拼命地……”他顿了一下，疼惜地拉起她的手放在心口上，“……你说，我连这世上最爱我的人都爱不上的话，还能爱上谁呢？也只有你了啊！
再说，我早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了，名字也早知道了，你四岁的时候，我们不是就见过了吗？你忘记了？”
她古怪地看了他半天，摇摇头。
他快抓狂了！他明明还记得，为什么她就忘记了？“你真的不记得了？不是我给你改的名字吗？”
她迟疑地开了口：“可是，那会我已经六岁了……”虽然她长得比较小，但是确实是六岁了。
“这么说……你比我大两岁？”他愣了一下，似乎反应不过来。
“我……”果然还是不行的吧？她低下了，准备离开这个怀抱……
“为什么不再大一点呢？女大三，抱金砖，你大我两岁，应该至少是赤金，呵呵，我发达了。”他转瞬喜洋洋地收紧了手臂，一副拣到大便宜的样子。
“你……”她哭笑不得，怎么能这么想啊？
“嗯，总之，我是不会放手了，这笨蛋当一回就够了，你呀，就给我乖乖待着哪也别想去了，再找不到你，我真的会发狂的。”
他心有余悸地把头埋在她的肩上，身体还在发抖，“我会把整个江湖翻过来也要找到你！”
那阴鸷的眼神不是在开玩笑！她叹了口气，看来她是只能好好待着了……
“不行，我不要看不到你！你若是不习惯的话，我可以等到这该死的大会结束的，不过，我要看到你！你、你就当成自己是侍琴好了！”放到看不见的地方，万一又不见了，他去哪里找爱人去！
“好啊，反正我带了这个……”侍琴的假面在手边。
“不要！”他夺下那张假面，吃味地拉过她，“我才不要你带别的男人的脸！”
“那江橙姑娘的……”不是前几天还见着的吗？
“女人的也不行！你是我的、我的！不许变成别人！”他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是就是不行，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泛酸水！“回去我就烧了那些鬼东西！让你碰不到！”那些东西在他怎么睡得安稳啊？她用了一张脸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装了回死从自己身边逃开了，若是以后有个什么气，她换张脸一走，要他去哪里找人啊？
不由得有些埋怨起来，她没事把易容学得这么精做什么啊？还好她人比较老实，要不他就真惨了！
她愣住了，虽然她也想过若能活下来，就把那些一把火烧了，可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舍不得，毕竟都是她的心血啊！
“不、不烧可不可以……”她放软了声音低声哀求道。
“来叫个好听的看看？”他笑得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一样，还不遗余力地挑起她的下巴逗着。
她红了脸，连声音也因为不好意思而低了好多：“……嗯，筝……”
“筝”，就这一个字，就让他满足地叹息了起来，“好好，由你由你。”他发现自己对她确实是连一丝的抵抗力也没有，“若是以后你老这么叫，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连月亮也给你弄来！”
“……我要那个做什么……”
她别过脸，轻哂了一下，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妩媚！他忍不住把她抱起来，吻了上去，“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可口呢……”
且说几天后，柳秦筝一行来到了武林大会召开的敷江，也正赶上了一场雪，温度骤降。
“咳……”那次跳江落下了她咳嗽的病根，天气一冷就咳起来，冷面再配药也不管用。
他一边懊恼着，一边将手贴在她的后心，小心地灌输给她一些真气，却又不敢太用力，担心她的伤口会受不住裂开，“可恶可恶！我怎么能让你伤成这样子！”每一道，都是因他而起！
“咳、咳，只是小毛病，咳……”感觉到一股热气不断传来，冷气融开点，渐渐觉得舒服了些。
离武林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两天的时间，而赶来的人则是大部分都住在了对星阁，于是，很容易就会碰到熟人，比如……
“江世伯。”柳秦筝他们才住安顿下，就发现对门住的正是江橙的父亲江抒文。
“呵呵，柳世侄，我估摸着这几天你也该来了，怎么晚了些？”面对柳秦筝，江抒文更是存了一份感激，这次的事情虽然是自己女儿一手挑起的，但是也更让他清楚了关键时刻谁才是真正的朋友。
“啊，路上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看一眼身后站着的七叶，找老婆去，是最重要的事情，就算他以后再不出现在江湖上，也一定要追到人啊！
感受到他调笑却又认真的目光，她忍不住别过了头红了脸，大庭广众的……未免，这目光也太放肆了点……
偏就是这人还是一脸正经，手却悄悄伸过来，一边继续给她输送真气一边还调皮地挠她的手心。
江抒文可没在意这些，他迟疑了一下，悄悄压低了声音：“我说柳世侄啊，你那个影卫来了没有？”
“哪个？”会让江抒文急着把他在大厅里拦下来问的，会是谁啊？
“就是那个，”江抒文这才发现还不知道究竟那个影卫叫什么名字，“就是上次派来传消息的那个，很厉害的那个。”
“……七叶？”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太愉快的预感升了起来，很不愉快！
“原来是叫七叶啊？”江抒文赶紧把名字记下，“那他究竟来了没有？”
“……七叶。”他很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属下在。”她微微一鞠躬，“见过江前辈。”
“……哦，原来……”原来是个女影卫啊！江抒文更惊讶了，没想到可以装得这么像，连是男是女都没有看出来！
“上次就是这位小兄弟……”有些别扭，不过江湖儿女不忌讳！江抒文咳了一声，“老夫实在是对小兄弟佩服至极啊！”
“七叶不敢。”
“我说，可否让老夫再见识一下小兄弟的好手段？”总还是需要再考察一下的！
她看看柳秦筝，却见他皱起眉头，很不乐意地勉强点了下头，示意她小心一点，不要被别人注意到了。
她点点头，“那么，献丑了。”
她将了袖子一遮，再次放下的时候已经是侍琴了，不过一瞬间，她又一挥袖子，再次放下的时候已经又是七叶，速度之快，眨眼之间，都没什么人注意到。
江抒文则是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那个，是跟在柳秦筝后面的那个侍琴对吧！他应是没有看错的！就是侍琴！那侍琴明明是一个男子，而这个七叶不过是一介女子，怎生一瞬间，就换了个来回？
要不是自己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真真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柳世侄，借一步说话……”江抒文急急拉了柳秦筝和七叶走了。
背后的楼上，有一双眼睛也惊讶地瞪了大……
“江世伯有什么事啊？”他还惦记着七叶咳嗽呢！
“柳世侄啊，老夫就厚着脸皮说了，”他看了一看恭顺的七叶一眼，“不知道可否将这个影卫，让给老夫啊？”
“啊？”她吓了一跳，轻呼了一声，却是又赶紧把那声惊讶压了下去，转头看向柳秦筝。
会不会……毕竟这是江橙的父亲……
看什么看啊？以为我会连自己老婆也会出让啊？！他摇摇头，装着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颇遗憾地摇摇头，“这个怕是不行啊，毕竟……”他停住没有再说，心想有些些眼色的人到了这里都不会再坚持下去了吧！
果然是不肯啊！江抒文也早料到，只是，他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点点头，“这样啊，真是遗憾啊……柳世侄，那是否可以让小兄弟去我庄上住几天？也让孩子们开开眼？”
你准备什么时候还人？压根就不准备还的吧？他暗瞪一眼老狐狸，微微一笑，很是漂亮，“江世伯，影卫不得离主，而柳家事正多……”言外之意，你还是别想了！
江抒文继续装着厚脸皮，“那，不知道小兄弟是否能在略闲暇的时候收个徒弟？老夫很是想让孙子学得一点皮毛……”
她迟疑了一下，教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江家的小少爷，怕是吃不了那个苦，“这……”
“怕是要让江世伯失望了，”再扯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他干脆一把拉过她进自己怀里，暧昧地笑了笑，“她要忙着给柳家生继承人，怕是会很忙的……”
话都说这个分上了，是个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江抒文也惊了一下，难道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本来还想等着过段时间请江世伯喝喜酒呢！”所以，别想了！
既然这样，也只能放弃了，毕竟，他也不好抢了柳家的主母来……
“是吗？那么，老夫就先恭喜了……”说完，他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颇遗憾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嘟囔着可惜没有“先下手为强”？！
回了他们的房间，她有些着急，“那个，没必要这么说吧，不去便不去了，要是被人误会了可怎么……唔！”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捂着她的嘴的手忍不住就加上了劲，“什么误会？你在说什么啊？我说的也是实话啊！本来这该死的会一完，再赶回去就近月末了，准备一下，怎么也要到下个月了啊！误会？莫非，你不是怕别人误会我，是怕别人误会你？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姓周的啊？告诉你，别想了！你就乖乖听话嫁我就好了！”他就知道那个姓周的不能留！现在再回去应该还不晚吧……
她又怎么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急忙拉下他的手，“别别、可别对周大哥下手，我们、我们什么也没有……”
“我们？”酸意泛滥的某人丝毫也没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干脆抱住她，把头抵在她的胸口上，大叫起来，“我还从来没听你说过‘我们’呢！你就要先和别人‘我们’去了！七叶，是我不好，我也知道，那半年里，他一定是对你很温柔的吧！可是我、你不给我个机会，让我对你好，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比他更好啊！我自认长得好过他，武功好过他，也比他有钱，更会比他爱你的！你就不要再想他了！难道，你还不信我？非要，我把心也剖出来给你看……”
这都是什么呀！她哭笑不得，干脆大了胆子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又怎么会不信你，筝。”
一听她叫自己的名字，他就没辙了，冷静下来，叹了口气，反手把她抱进怀里，“我早就想好了，这次把这个什么‘天下第一’让出去，真是什么用也没有！回去了，再把那个骗我哭了半年的坟拆了！然后咱们就赶紧成亲，一天也不等了！”
“你胡说什么啊！”她大惊，“那、那岂可是随便说不要就不要的东西！”
“就是没用，拿它能做什么？换不来你安全，甚至换不来你一眼！你可知道那些日子我真是连死的心也冒出来不止一次两次了！”可是，你也没有出现，依旧冷冷地出现在回忆里……
她软了下来，“我这不是在么……那个坟，也不要拆了，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也都是可怜人……我，只要你不嫌弃。就一直在你身边呢……”本来，我也就是你的影卫，早就已经为你生为你死了……
翌日，大会正当开始。
身为江湖排名第一的柳秦筝自然有很多人要应酬，嘱咐她不要走远了，且在个安静又能让他看见的地方等着便好。
她四下一打量，正是这重楼之上有一处阁顶子正适合，正要跳上去，却又给他一把拉下来，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她系好了，又掏出块磨好的雄黄递她手里，“稍微等一等，我早早就来，背着些风当心咳嗽知道吗？”
“知道了。”她乖巧地点点头，现在他可是细心得很呢！
那头还有一在，柳秦筝这才放了心。她也一晃，跳到了阁顶子上，乖乖将了披风裹好自己，慢慢地等了起来。
“……侍琴？”
忽然，背后传出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她疑惑地转过头去，却见一道宝蓝映入眼睛，还有那微笑的眼睛……
“那个龙阳公子……”话才出口，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猛地想起来现在自己可没有带侍琴的假面啊！
那人正是之前去蝴蝶丘得月楼时，画船上遇到的拉了她一把的公子！
“龙阳公子？”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我想，我还是分得出男女的……是柳秦筝这么告诉你的？”小心眼的家伙，居然这么诋毁他！
“呃……”她倒愣住，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嗯嗯，昨天无意中看到你的易容奇术，才发觉似是故人来。”那人好不容易收起笑，“之前也没好好介绍一下，我可不是什么‘龙阳公子’，在下五岳派新任掌门——韩素，有人叫我‘平波公子’倒是真的。”
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半年未接触江湖事，她还是真的不太清楚了，不过五岳派她还是知道的，毕竟名气不下柳家堡！
“呵呵，要开始了，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聊……对了，你真名，应不是叫侍琴罢？可否告之？”
“……七叶。”
“七叶，嗯，记住了。”韩素点下头，冲她笑笑，直接飞身而下，来到了擂台中央。
那里，柳秦筝正站在最中央，心里谋划着是不是在第一阵就先输了便好？这样就可以提前带着他的七叶走人了！
但是其他人还在犹豫，毕竟面对的是排名第一的“天音五调”，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在下五岳派韩素，久仰‘天音五调’大名，特请赐教。”韩素又压低声音，“是韩素，可不是什么‘龙阳公子’啊！”
“总之就是一样的讨厌鬼！”柳秦筝自也认出了来者何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叫他故意输给这个人，他可是极不乐意！
不过，只要能早掉回去，输便输了也好，毕竟五岳派名气也不小……
两人二话不说，当下就摆好了架势。
不过，韩素却先笑了一下，着了密音传过一句话来：“我可是很中意你家那个‘侍琴’，输了的话，就让给我如何？”
一边的人只觉得呼吸一窒，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惊人的杀气从擂台中央蹿了开来！
一时间擂台中央风云变换，明明两个人谁也没动，一阵阵强烈的气流激得两人的衣服和头发无风自飞！
下面早有那内功不济的嘴角溢血，他们明白，眼前的，分明就是龙争虎斗在即！
……
没有人清楚转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擂台上一蓝一白身形晃动了几下，就见韩素捂了受伤的左臂，笑着点点头，“多谢柳公子手下留情呢……”
“哼，不属于你的，还是不要妄想的好！”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还得继续来做“天下第一”，他有很重要的人，需要保护，而这个名号，居然还是有些用处的……
而一边的人，也各自做各自的去了，“天下第一”，果然还是“天音五调”的。
看看周围几乎摇摇欲坠的可怜大树和建筑，谁还能说什么呢？他们，还是去争“天下第二”好了……
一年后，柳家堡。
云正淡，风正轻，一片早春的宜人气象。
而柳家，却是乱做一团。丫鬟婆子忙得脚不着地，都跑了起来，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才好！
“快快！热水、热水！”
“哎呀哎呀，不是这里，快、帕子呢？”
“要、要出来了了！”
“啊——”一声声尖锐的叫声从里屋传了来。
“怎、怎么办？”天下第一的柳堡主柳秦筝，现在却一脸惊慌失措地抓着冷面的衣服，一副要发狂的样子，恨不得冲进去才好！
“主子您冷静一点……”冷面和十二一把拉住真的准备冲进去的柳秦筝，叹了口气，“主子，生孩子一定会痛的，您就别跟着掺乎了……”
整个柳家已经够乱的了，鸡飞狗跳已经不够形容了，而且，主要是因为眼前的人太慌乱了，所有人也跟着乱了起来。
“一定会很痛的吧？七叶、七叶她……”她之前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药，还有很多的伤，虽然经过冷面精心调理了这么久，一定还是很吃力吧！
“主子您放心，七叶她，一定会没事的，”十二点点头，“她可是那个小七啊！”连师傅都说她“命硬”的小七啊！
“……嗯……”是啊，她一定会没事的。
那，七叶，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就叫“怜影”——怜惜，影子，怜惜身为影卫的你。
怜惜，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我的七叶……
（完）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