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哥
楞子，是东北方言，很大的程度上形容一个人很愚蠢、有点傻里傻气的样子，总的来说有点贬义。这个楞哥为什么叫楞哥，已经无迹可考，他本名姓张，叫张云波，别人这样叫着叫着，我跟着叫着也就习惯了。楞哥是前几年我在矿山工作时的信号班长，还是一个代理的临时班长，和他一起工作的那一段岁月，他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因为地下的资源有限，偌大的百年老矿，恐怕已经到了行将就木之日。我来到长春讨个生活，听说楞哥支援了西藏，他什么时候去的我并不知道，临去之时也没有一起吃一顿饭。信号工，听着似乎是个信息传输的技术活，其实一定程度上就是体力活，当然也有一定的技术，更多的熟练工种。在我们那井下工作的都知道，当了班长，几乎就脱产了，也就是不用一直奋斗在一线跟着，只要人够的时候就可以躺着歪着，别人干活，他可以睡大觉。一般能做上班长，不是有点人际关系，就是实打实干活的，楞哥属于后一种。不论人多人少，楞哥总穿着一身犀利的工作服，奋斗在一线，这一点看是有点楞。
楞哥他心眼不坏，对人也极其真诚，就是嘴碎，像一个管家婆。属不属于自己的那一道工序，他总喜欢揽过来，私下就少不得工友对他窃窃私语。公家的活，干的多，干的少，都是那些钱，在楞哥着他就督促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不过话友说回来，人在政在，人去政息，他不做班长的那一段日子，大家就开始懒散起来。平心而论，楞哥说的话，很在理，不论你的学历有多高，才华有多大，你的工作态度就可以看出你这个人的做人。由此我也少不得和楞哥私下语言切磋，切磋的过火都会吵架。有一些道理我自己也知道，人不可能都赶上自己干兴趣的工作，曾经我和记者和编辑，都擦肩而过，也没有把握住，来到了矿山，做不到干一行爱一行，至少良心上过得去。那些关系户，那些有资历的大佬，楞哥也指挥不动，由此他也私下骂街，埋怨这个老天不公平。
楞哥有点江湖味，就是那种黑道电影里展现的那种性格，每每楞哥请客吃饭，遇到熟人，只要是钱不是很多，他总会帮着买单。钱虽然不多，积少成多，一共算起来给别人花的钱也不少，虽说是广结善缘，我看也未必。楞哥别看身子骨干巴拉瞎，原来也混过的江湖，打架斗殴的，嘴里没有见过他服谁。可能是岁月的磨砺，加上母亲上了年纪，他现在更多的时候学会的忍耐。他说他早些年打架看到血，就兴奋，兴奋想在添上几刀，他说小镇就没有什么老大，这有点独狼的味道。独狼，宁可被打死，不能被吓跑。
听过不少关于他的负面评价，但是这些评价我总觉得评价的有点草率。楞哥早些年我不甚了解，现在看来不是江湖混子，也靠着自己的劳动去赚钱。和楞哥在一个班组工作的时候，回首来看还是很开心。楞哥做班长的时候，也是本区矿工作最紧张的时候，那个时候井下要从240米中段，挖掘到360米。不同的中段的矿石，还有来自深井挖掘的废石，都得需要信号搬运，需要错开恰当，还要准备好配料。讽刺是深井挖掘完毕，楞哥的临时班长也就到头了，为什么到头还是关系不够牢靠，用一种文词总结，“飞鸟尽，良弓藏。”
现在还欠着楞哥一顿火锅，想起下班一起吃饭，去他家里和他聊天。听着他的野蛮成长、与众不同的成长游历，岁月也磨合了他的血脉贲张。这个时代给人的遭遇，也可谓异曲同工，各有各的悲辛艰难。
当然他也和我讲过许多事儿，有许多话在我耳边，有一些未必全能听进去，对于我认识这个世界，多少起到一点润滑的左右。他还和我讲过，他狱中的那些事，那里或生或死，那些或贵或贱，苟存偷生的我辈，真是不想在谈那里的好与坏。人在成长里，总是需要埋存很多记忆的，由此我便不在唠叨。
2014年10月21日
老唐
十一放假回家没有看到老唐，老唐在我们那个夹皮沟小镇，多少也算是一个知名人物。他一米七五的个头，略有智障，智障的不是很严重，你说他愚蠢，他多少有点小聪明；你说他的正常，常常被人算计。他有点类似《海洋天堂》里文章饰演的角色，有点反应迟钝，看着是那么刻板，不知道攒钱，表达力差，自卑，不同的是不那么自闭。
老唐年长我三岁，喜欢喝饮料，在矿里也是一个正式工人。10年有一段时日，我们在一个单位，干的都是体力活。大概就是因为老唐智障，少不了被其他工友算计，他们给他买了一瓶百事可乐，让他帮自己干活，算是给了点好处。另外有一些人，有事没事的就是恐吓他，就拿他当个开心果，没事讽刺几句，或者是恶狠狠的骂几句，逼着他帮自己干活。听说早几年，他妈妈时不时的总会找到单位，说单位一些工友总欺负他儿子。
老唐应该是02年进的矿山，也就是哪一年是我们矿公开的最后一次招聘，面对都是矿山子弟。最近这十余年，想当个正式工人，没有点门道和关系，恐怕很难，矿山子弟这个称呼，也有点贬值了。
老唐虽然有点智障，但是很听话，认干，不懒，知道谁是领导，领导让他的干什么活儿，他就麻溜的去做。老唐在哪个金矿，哪个金矿领导干部一定的十分高兴。按理说老唐在矿山工作了十余年，应该赚了不少钱，奈何有个挺不像话的弟弟。因为老唐有点智障，像一些工资卡，签名还有其他的需要办理，都是他弟弟帮着。他弟弟自然就想当然把哥哥的辛苦钱，划到自己的卡里，买摩托，泡女人。如果我是他弟弟，多少想着给他哥哥娶一房媳妇，虽然老唐略有智障，但不完全是傻子。找一个不是很漂亮，那岁数大一点的媳妇，安分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其实是挺不错的。
老唐在矿山工作了十余年，自己赚的钱，没有多少花在自己的身上。记得前几年镇里原来解散前的大集体，可以托人陆续补交养老金，到52周岁后就可以在社保领取养老金。老唐的母亲原本也是过去大集体的一员，就是因为拿不出几万元，以后每个月的养老保障少那么千八百的。老唐的那些钱，不知道被其弟消费在何处。我这样写，也不是声讨他弟弟如何如何，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我只是觉得，每次看着老唐依旧那么开心，见到我的时候，就会叫我一声，略带笑容，但是他的成长，其实也有苦涩。老唐多少也一名正式工人，同样的矿山子弟的我，只能在外讨生活，同情于老唐，只要矿山不黄，老唐一定能有一个养老的保障，体力不行了，给领导打更应该是可以。写着写着，不尽然想起自己未来的境遇，恐怕还不及老唐呢。
2014年10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