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暮雪白头。
莫隐拍着身上的雪花钻进屋里，像条滑溜溜的泥鳅。
春寒料峭。这场突兀的雪还带着冬的影子，估计凌霄山脉又重归冬天的沉寂。不过，更往北的地方，应该还在冬天。
她这么想着，坐到炭盆旁，伸出双手，尝试着让自己的心绪平复。
她刚刚从凌霄郡郡首凌霄城城主家中归来，城主嫡子洛半云早早地遣了个什么人来找她，让她过去，有事通知。
那个陌生的黑衣男人沉默而温驯。莫隐跟在他身后，总觉得异样的熟悉和安心。
刚进门就被洛半云拉了过去。莫隐和他，还有城中有名的神医家族之传人洛天水一起拜了把子，洛半云是老大，天水第二，年龄最小的莫隐无奈的挨了老三。虽然洛半云性子毛躁，爱惹是生非四处捅娄子，但他重义气，讲情义，在关键时刻还总掉不了链子——是个值得信懒的人，玩世不恭只是表面。
还没站稳，洛半云清清嗓子，拉着她的手神色庄重冠冕堂皇絮叨了一大段诸如情怀利益责任担当之类从他嘴里根本说不出来的废话，在莫隐无奈的一句“有话直说”中骤然止住话头，停顿许久才吞吞吐吐地向她说出那个仓促而又荒唐的事实——七日以后，莫隐与洛半云洛天水等共十五人一起，前往北疆第一郡——凝雪郡，参加甲子一期的「逐戮大会」。
“哎呀，老三啊，机会难得，你要知道其他郡那叫一个竞争惨烈啊，你运气真的很好啊所以不要抱怨了吗，这都是命中注定啊！”话尾洛半云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下了！”
莫隐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来应对他这习惯性的草率决定。
这本能的纠结暴露了她，不需明眼人，只需打眼一看就能从她颊上读出无奈和尴尬。还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如云丝漾着——是痛、恨、悔、安的交织。
可没人注意她。连一贯最善于观察的洛天水都没发现——因为他正低着头，
想当年初遇莫隐时，的场景。
那天，天还没亮。我去凌霄山脉采药，不想练功的洛半云硬塞过来，死皮赖脸非要跟我去。
我当然闹不过他。刚到山口，我们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个隐隐约约的人形物体正在向这里挪动。
“这是什么东西，妖怪？！”洛半云惊恐地问我。
我摇摇头，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哄小孩儿般的话：“妖怪这个点儿不会出来了。”
当那个东西走近了，我们才看清楚，那是个提着剑，一步步走近来的人。分不清性别，看装束应该是个姑娘。洛半云把我的袖子拽得更紧了，我甚至听到了布料细嫩的哀鸣。
她披头散发，浑身是伤。
洛半云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啊，他躲在我身后，连看都不敢看那个满身血污的姑娘——这姑娘伤很重啊。我忍不住重复地想着伤重重伤这一类词语。她每一处伤口几乎都露着骨头，骨上也有着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刮痕——这已经不是刮痕了吧，反而像是乱刀砍过，但是这些伤口出自自然，丝毫没有乱刀砍过的刻意。她左边肩膀塌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过一般。
无法理解的伤痕来源啊，真是个好病人。郎中的本能显露，我真的巴不得现在就扑过去把她绑回家好好研究治疗。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我才意识到她的右膝盖似乎也有些什么问题，可目光扫过却是正常得很。我蠕动嘴唇，思考着怎样开口，却看见她身后拖出的那两道长长的血痕，有如万丈红绸一般，鲜艳迷人。
她站定了。她抬起眼皮，扫了我们一眼。那眼皮旋即又落下来，仿佛斩首的铡刀，闪过锋锐的寒光。
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啊。她的眼神像刀一样，看着我们就像看着被剔净血肉只剩下血沐沐的骨头架子的两具死人。
她开口，很吃力地说了一句什么。洛半云疑惑的目光立即投向我，我感到他盯着我，仿佛在问，
“你听得懂吗？”
我摇摇头，难得他这么实诚啊。他浓郁沉重的失望将我的答语裹紧。
后来洛半云问过我那是什么语言，我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告诉他，这是眸中传承自“上面”的遗族古语，与我们的语言有相似之处，却又大不相同。或许我们的语言是传承自这种语言，也或许两种语言是同根同源的并列关系。而我知道这些，完全归功于家传的那几本破书。它们不仅教会我医术，还讲授了渊博的知识。
我告诉洛半云，她问的只有两个字。
“敌人？”
“我们不是，这里没有敌人。”
她迅速撑开眼皮，用极不相信的眼光蹬视我们，却藏不住眼底的渴望。
我平静地看着她，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噗通，噗通，噗通。我觉得洛半云应该在鼓着腮帮子回瞪她，但现在我没有任何心情，笑不出来，更骂不出来。
良久，她闭上眼睛，点点头。
我和洛半云同时松了口气。
那姑娘立马一头栽向地面，手中反握的长剑从地上兀自跳起，在半空扑棱几下化作一道紫光绕到她脖颈上。
我们看得啧啧称奇。药自然没有材成，我和洛半云把她拖回城里治疗。
一路上洛半云骂骂咧咧，嫌累，嫌沉。我啐他留点口德，死沉死沉的就是这样。那姑娘安详地被拖行着，难掩面颊舒展开的疲惫和惊慌，还有一种莫名的骄傲和喜悦。
对，这个姑娘，就是莫隐。
“天水儿，想啥那——是想我吗？！”洛半云几乎贴上洛天水面孔的大脸将洛天水的思绪惊断。一旁莫隐正用目光指指点点，洛半云嬉皮笑脸，洛天水怒击一拳打了过去——
果然是凌霄三铁啊。
这里是北疆，九州大陆极北之地。这些少年少女即将从北疆十二郡之一的凌霄郡出发，参加北疆一年一度的“逐戮大会”。
“哎呀，总算是要走啰。一路上听着那些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还不够烦的呢。”为首的少年伸了个懒腰，以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愉悦语气向他的朋友们大声宣布着。
“是啊，自从来到这琅璜城里，风言风语听得还真是不少，说我们这那那这的，不就是今年琅璜城的人不行吗，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我们就说我们作弊，还不知道前些年他们的名次是用多少银子堆起来的呢。”另一个少年连声附和，脸上满满的都是愤慨。
“唉，我说老大老二，”一个少女走上前，以一个很自然的姿势挤到两人中间，满脸堆笑，“这都要走了咱们也就不说这些光听着就气人的家伙了，还得好好备战呢不是？况且路途遥远，有这精神头抱怨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呢。”说完少女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又道：“我可记得从风雨镇坐船来这里的时候，就数你们俩晕得最厉害，抱在一起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一下来俩人就对着哇哇直……”
“咳咳，唉，老三，你你你怎么说话呢？别，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不敢打你啊。”两个少年脸上挂上浓重的红色，为首的那个少年更是因为自己面子挂不住，故而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出言威胁，以维护老大的尊严。
“唉我说洛半云，打赢了几场就从半云变成一云三云乌云满天啦，啊？来啊，打一架，谁会怕你啊？”少女收敛了笑容，一把揪住他脖子后面的那块嫩肉，狠狠地扭了一圈，“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你有几斤几两，啊？打得过我？”
“哎呀呀疼啊放手啊我的老三最帅的老三莫隐大少爷哎哟松手啊哥哥我错了这一回不该我惹事哦哟疼死俺咧快放手啊——”洛半云面容扭曲，五官紧紧地扭在一起，呲牙咧嘴，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连蹦带跳以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惨嚎着。
“哎呦呵，人间惨剧啊，瞧你这小舌头都打颤儿了，啧啧啧。”那老三见老大吃瘪，不由得偷笑两声，在一边乐乐呵呵说起风凉话来。
“喂，我说，洛天水你这平时蔫儿吧唧的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郎中，怎么，就光嘴厉害？”洛半云拍掉莫隐的手，挑挑眉毛，回道。
“郎中又怎么了？没了郎中你丫能活到现在？我真是不想说你小时候那些蠢事啊，不知道谁打小没个正行三岁翻墙头四岁偷鸡蛋五岁调戏大姑娘六岁就开始带着一群小孩儿打架，每天除了惹事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学就是不学好.....”洛天水瞬间炸毛，连束发的头带都炸了。
“我不学好和郎中有什么关系？我打架又不打郎中调戏大姑娘也算不上道德品质败坏因为我爹说泡妞要从小抓起，不仅要会花钱更要会脸皮厚。你瞅瞅你瞅瞅，你这样将来会有哪家小媳妇大姑娘看上你啊，眼瞎还是......”洛半云毫不犹豫地和他掐起来，嘴皮子溜的和穿花似的。
在一边看着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好像两只斗鸡一般上蹿下跳直吵得脸红脖子粗的莫隐无奈叹息，望天，伸手，抓住两人的头，往边上一拉，再狠狠一撞——
“哎呦我的娘咧！”洛半云捂着鼻子眼泪都出来了。
“嘶......很疼啊！”洛天水扶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
莫隐甩了甩头，长长的马尾辫在背后扫了几下，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远方徐徐而来的那几个趾高气昂的家伙。
眼瞅着他们走进了，莫隐方才放开手，笑眯眯道：“下次可记好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哦。还有，毕竟咱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且琅璜城可是凌霄郡的「首城」，不是咱们一个虽然挨着凌霄山脉但依旧规模不大的风雨镇能够惹得起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话，”莫隐说着抱着双臂，扭过身子，回头望向那几个身着琅璜城城主家族独有华丽服饰的远去身影，压低了声音，
“按镇长爷爷说的，“不愿意听就骂，再言不和就打，往死里打，反正他们也打不过咱们，有钱了不起啊，城市大了不起啊，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不起啊？”
一行人先是一愣，盯着一脸纯良无害认真严肃的莫隐，随后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惹得周围过路的行人和商贩纷纷侧目。莫隐翻了个白眼，一胳膊肘子捣上洛半云的肚子，冲他打了个眼色。洛半云苦着脸捂着肚子倒抽凉气，忍痛咬牙喊道：“都——别——吵——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嘶，面子都要被你们丢光了。”
洛天水皱了皱眉头，伸出手在他侧腰处轻轻一拍，一股凉气进入洛半云的身体，痛意瞬间缓解许多。洛半云刚想说声谢谢，抬头却看见洛天水站在那里白衣飘飘头带飘飘仙气到马上就要飞升的样子，心中莫名一阵不爽。
洛天水歪过头，看着他，突然淡淡一笑。洛半云一愣——这肾虚小郎中还不算讨厌的样子，当然，只有他对自己笑的时候。
莫隐斜着眼睛抱着胳膊看着那俩在那里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只觉得自己完全就是夜空中最亮的星。
众人溜溜达达，笑笑闹闹，似乎，把正经事都忘了。
“你们怎么还不过来？都等了你们多久了？”一个恼怒的声音传来。遥遥一看，男子满脸不耐烦，嘴角还沾有几粒食物的碎屑。他指着众人的手油光闪烁，食指上一枚巨大的金戒指映着阳光，刺得众人几乎不能睁眼。他身躯肥胖，身高又不矮，走起路来像一只笨拙的熊。
“这人身体似乎很虚啊，走路都这样，一颠一颠，一点也不真实。”洛天水偏偏头，冲洛半云耳语道。洛半云仔细地看了看那男人，点头表示同意洛天水的话。
莫隐没听见他们俩的嘀咕，皱皱眉，滑步上前。脸上堆起一副笑容，拱手道歉，冲那人嘿嘿笑道：“哎呀呀，不好意思，让‘大人’久等了，是我们不懂规矩啊。小小心意，还请收下，高抬贵手，和气生财啊！”说完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软袋，用身子挡住身后同伴们的视线，不动声色将其塞进男子做得格外肥大的袖口。男子忙伸手捏捏那软袋，在感受到十足的分份量后立马阴转晴，笑容好似一朵灿烂的菊花。他收起骄横的态度，语气也变得和蔼可亲，让跟在他身边套话的莫隐掉了一路的鸡皮疙瘩。
所谓这“逐戮大会”，传说是沿袭了上古神族和远古遗族的传统，通过争斗的方式来挑选优秀的少年少女的竞技大赛。几人组成一队，在指定的『领域』中与其他队伍及其成员比试打斗，失败的一方随即失去比赛资格，被传送出『领域』。由于『领域』指定的随机性，在『领域』当中，也有可能会有秘宝珍兽书籍丹药之类珍品现世。若有本领，能力足够，就可将其收入自己囊中，会后也不会被举办大会的各大家族、势力强行索要抢夺——除非在『领域』中有人抢夺去或者会后被盗贼偷窃抑或被人盯上，劫杀后得去，这只能说是你没命得宝。
在大会中不得出手杀人，点到为止。若是有人胆敢强杀别人，那么他在会后也会被举办大会的家族发布通缉令，由他们的族员亲手捉拿诛杀。
“如果要说是有什么不同，那么远古时期的大会主要是淘汰劣质族员——也就是俗称的废物的。”莫隐闻言，面色不变，只是狠狠攥拳，用力之狠连指关节都在发白。
男子似乎丝毫未觉莫隐的情态，抱着双臂泰然自若道：“而现在的大会，则是大家族大宗派大势力招收吸取新鲜血液的平台，在大会中表现优秀的队伍会被他们选中，进入其中。自然，日后的待遇肯定是……就更不用说那些怀有天材地宝典籍书卷的人了，更抢手……”他侧着半张脸，弓着腰仰视莫隐，笑道，“这些消息可被封锁的够紧的，只有到了比赛前才会告诉你们。但胖总管我跟你们对眼，就把这些告诉你们了，可不要乱说啊。”
“呵，那是自然，有钱一切好说。”莫隐在心中鄙夷了一下这见钱眼开的胖子总管，面上则是装出一番恍然大悟的表情，“感恩”地说：“那真是多谢总管抬爱啊，肯告诉我们这些‘秘闻’。如此这般，这大会的比赛规则也应当与我们先前在郡内比试时不同吧？”
“哈，自然是了，”总管笑眯眯，肯定回道，“每一支队伍都有编号，其中的每个成员都会有大会发放的相应的号牌——有可能会，变为玉佩或卷轴之类的东西——而且上面都会有大会独特的标识，每个队员要在号牌上滴一滴自己的血进行「认证」。而每个队的队长以及两名副队长则会拿到特别发放的标识玉佩。赛制是积分制，按照击退一名普通队员十分，副队长二十分，队长五十分来计算，剩下人数最对并且分数最高的队伍才能获得第一名。”
“这种事情真的不会下杀手？”莫隐皱了皱眉头。
“当然不会，”胖子总管连忙道，“那些号牌玉佩上都有空间符咒，在持有者被击败后会将他们传送出『领域』。这些符咒只能发动一次，失去效果的号牌或玉佩就是积分的依据。所以，你们尽管放心就是，只要不是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或者老仇家，那么基本上是不会有事的。”
“基本不会有事？”莫隐嘀咕几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低头沉思，向着地面微露出阴厉仇恨和狰狞混杂一起的表情。总管瞥了她一眼，便抬起头只管自己继续说事，但余光一直注视着莫隐，盯着她的举动。正当她出神时，却听那总管松了一口气，轻松道：“哈，啊，「驿站」到了，请吧，诸位，请上「船」。”
莫隐听见众人“这竟然是船”之类的惊呼声，皱眉，疑惑抬头，亦惊立在地，双眼瞪大。
与其说是一条船，但它更像一条有生命的「鱼」。只连接处那些钉头榫卯才能证实这正摇鳍甩尾的，真真正正是人类所制的运输工具。
那「鱼」的‘嘴’缓缓张开，并没有登船的舷梯从中滑落，而是一个个气泡从中释放出来。那气泡涌向众人，愈行愈大，至最后已足能将人包裹其中。众人便乘着那些气泡，好奇地漂浮着，登船。
最后一个莫隐进入了那「鱼嘴」之中。在嗡鸣声中，门轰然闭合，「鱼嘴」也一起关闭，船开始启动。
气泡破溃，众人稳稳落在地面上。莫隐看着她的同伴，那些少年少女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写着藏不住的惊喜与激动，也混杂着对未来的畏惧和担心。轻狂少年，莫过如此，不识愁滋味。对于他们来说，前路纵使代表着充满不可预测风险的未知，但更是他们渴求期盼的美好未来。他们中的某些人已经开始做起不切实际的白日梦，热切地讨论着当自己被那些大门派大宗族招收之后的情形——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成为叱咤风云的绝世大侠，流芳千古。
莫隐轻叹口气，身子后倾，倚在门上，脸上显出一丝疲态。她并未渴望，也未担忧，反而有点淡淡的哀伤，和小小的期待。
她也在走向未知，但不如说，她其实是在走向开始。
站在码头上的胖子总管目送「船」渐渐远去，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拍了拍手，几个玄衣的小厮走上前来，领头的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个瓶罐，还有一个空碗和几支毛刷。那胖子总管取了毛刷，往碗中调配了些许液体用刷子涂抹在脸上，便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英武刚毅的脸。
“去告诉两位尊主，已经找到大小姐了，情报属实。”他接过一个玄衣小厮递过的软巾。擦着手，冲另外两个小厮吩咐道。那小厮们接了命令，颔首行礼后快速离开。男人活动了一下身体，大袖一甩：“走吧，回去了。”余下的几名小厮捧了用具恭恭敬敬低着头率先离开，谁都没发现从男子袖口中不经意间滑出的一点莹光。
那是一颗珠子。
几人远去，只留下在水中浮浮沉沉的那一颗珍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好像男人的眼睛。
［第一章琅璜影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