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的纸笔花了一天功夫才从几十里外的镇上买回来了,左云裳按照人数均分了下去。
大哥为了保证寨子里一切运转正常,将寨子里的三十多个兄弟分成四队人马,一队负责看守寨门,一队下山打劫,剩下的两队则跟着左云裳认字。
教学的第一天,左云裳决定先教大家念三字经。底下的近二十个糙老爷们儿,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害得她不禁一阵脸红,咳嗽了两声说道:“大家别看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纸。”
由于三字经只有一本,所以左云裳只好将三字经抄了三十多遍,分发给每人一份。这次左云裳可算体会到了教书先生的辛苦,一上午下来口干舌燥,心力交瘁,不过好歹是有些收获了。
如此这般辛苦了几天,寨子里俨然成了一座书院,就连守寨门的兄弟也时不时地念几句三字经。左云裳甚至还看到闲暇时聚在一起吹牛打屁的兄弟,拿着树枝斟水在青石板上练习写字。令左云裳不禁感叹,这些人若是能够生在好人家,兴许也会有一番自己的作为。
而左云裳也俨然成了除大哥以外,山寨里最受尊敬的人了,大家都尊称她为“左先生”,和左云裳最早混熟的十六也成了她的跟班。
“十六,你不用每天跟在我身后,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做的。”
以前虽然一直过着被人伺候的日子,但是她真的很害怕被他们识破她的女儿身。
“先生,您别赶我走呀,这都是大哥安排的。您要是不让我跟着你,大哥还以为我偷懒呢。”
十六好说歹说,左云裳见他的确是比较伶俐,便无可奈何地同意了下来,这样一来,他可算是争取到了“先生跟班”这个“职位”。
一轮明月挂上天空,皎洁的月光将大地照得一片苍茫。被勾起了思乡之情的左云裳睡不着,一个人爬上了石屋顶,望着月亮发起了呆。
不知道祈黑国的月亮是不是也这样圆呢?
“先生,你是想家了吗?”十六幽灵一般出现在屋顶下,一个矫健的动作,也攀上了这石屋顶,几步便挪到了左云裳身边,双手托腮问道。
“是,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左云裳点了点头道。
十六沉默片刻,又问道:”先生,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个熟悉的面庞浮现在左云裳脑海,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经无数次地想起他,可是再次想起他时,左云裳的心中仍旧一阵绞痛。
他,还好吗?
西蒙国的祈黑大营里,一双坚毅的眼睛盯着来上报的探子,声音低沉有力:“你再说一遍!”
探子咽了口唾沫,单膝跪地重复道:“有人在美罗国发现一名自称叫左小七的茶叶贩子,跟着一队商队卖玄花香茶,说话有圣辰国的口音,眉眼里有七八分像左小姐。”
陆长风疲惫的眉眼中露出几分欣喜,这是一个月以来,唯一打探到的关于左云裳的消息。谁也不知道他这一个月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即使这样的痛苦换来的只是这样一个也许并不可靠的消息。
“来人,挑选三十名精兵,换上普通人的衣裳,准备好一批西蒙国特产,明日一早随我秘密潜入美罗国。”
不管这个消息是否可靠,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他也一定要去探个究竟。左云裳,你怎么忍心离开我?!
“皇上,此行实在危险,难道您为了左小姐,要置祈黑国百姓和您身后千千万万的将士于不顾吗?”
重新调回到陆长风身边的蓝溪跪倒在他的案前。左云裳离开后,陆长风按照她留下的那封书信上的意思,将蓝溪放到身边服侍他。
左云裳离开的这些日子以来,陆长风所有的痛苦她都看在眼里。她试着通过无微不至的关切去打动他,可是他甚至没有关注过自己,这让蓝溪痛苦不已。她以为只要左云裳离开他,她自己便有希望能够和陆长风在一起。
陆长风站起身子走出大营,“如果失去左云裳,整个天下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蓝溪的脸深深地埋入双膝,陆长风走后,她仍长久地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没有人看见,她的泪水渐渐浸湿了她的衣裳。也许,一开始她便错估了陆长风对左云裳的感情。
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一支三十个平民打扮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他们伪装成一组商队的样子,向西蒙国的海岸线出发。
陆长风身穿灰色粗布衣服,仍旧掩盖不了他那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在下属的建议下,他又戴上了一顶笠帽以做掩饰。笠帽低低地戴着,这才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英气盖住了几分。
西蒙国的军船伪装成商船的样子,只不过七日便到达了美罗国,按照之前探子打听到的位置,他们一路直奔美罗都城而去。
“那支商队现在在哪里?”陆长风向下属问道。
“禀皇上,在美罗都城西边的一家客栈里。”下属答道。
“立刻前去,到了那里再做休整。”陆长风命令道。
到达东来客栈时,刚过晚饭时分,原本生意就不错的客栈,一下子又涌入了一支三十人的商队。
“掌柜的,可有地方供我们住下?”陆长风身边的一名参将万民林伪装成商队头领,向东来客栈掌柜问道。
掌柜探头看了看这支三十人的队伍,无奈地摇头道:“客官真不好意思,大通铺都住满了,普通客房也住满了,只有几间上等房还空着。要不您到其他家去看看?往南一里路有一家东湖客栈,那里兴许……”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锭银子已经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剩下的上等房我们包了。”
掌柜的看着眼前一整锭的银子,连忙叫来伙计帮忙。以往这些商队的贩子们为了省钱都是住大通铺的,偶尔住不下的时候才勉强住普通房,没想到这支商队出手如此阔绰,所有人住上等房。
将大家领到了上等房,掌柜忙不迭地赔着笑脸。这支商队果然与众不同,其他商队一进客栈总是闹哄哄的,而他们却没有过多言语,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货物。掌柜的虽然看在眼里,却也不多过问,反正只要肯付钱,其他的与他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又有一支西蒙来的商队入住客栈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先前就住在这里的林哥他们耳里。商队老大老陈沉吟片刻,“我去会会看。”
老陈提着旱烟杆子,若无其事地往上等房这边走来,假装一副路过的样子。看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背上背着的麻袋里掉出几块银耳干,他连忙捡起来追了上去。
“小伙子你东西掉了。”
小伙子停下脚步,回头接过老陈手中的银耳干,道了声谢便要走。
“诶?听你口音你也是西蒙来的吗?”老陈面露惊喜,拉着小伙子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
“喔,是呢,西蒙来的。”小伙子敷衍道。
“你这银耳不错,多少钱一斤?美罗国不产这个,你这东西能卖好价钱。”老陈拉着对方的麻袋不肯放手,对方不好推辞,只得疲于应付。
“还没定,具体到市场上去看看情况。”小伙子差点被问住,之前可没有交代过这事。好在他也算机灵,脑子一转便应付了过去。
“小东子你在那儿磨蹭什么呢?赶紧把货搬过来。”远远看见小东子被人拉住脱不了身,万民林喊了一声替他解围。
“大哥喊我了,我先过去了。”小东子见有人解围,顿时开心地离开老陈,一溜烟跑进了上等房。
老陈见没问出个什么来,便失望地准备掉头回去。刚一转身,一个高大的身躯屹立在他的面前。
“这位大哥,这么巧你也是西蒙来的吗?”面前的男子头带笠帽,笠帽前还有一层面纱,这让老陈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心里多出几分警惕。
“哦实在抱歉,这几天染了风疹,脸上不太好看,所以遮着以免吓到别人。”陆长风见老陈眼里流露出的警惕,便开口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老陈了然。“我也是西蒙来的,货物都快卖的差不多了。这不,过几天就准备要回去了。大半个月没回去,突然听到西蒙口音,怪亲切的。”
“哦?既然都是西蒙来的,不如大家认识认识,往后路上遇见了,还能相互有个照应。”陆长风说道。
其实老陈也有这个想法,虽然大家卖的货物相近,但正所谓知己知彼,所以陆长风提出这个想法后,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为表诚意,陆长风带着老陈到各个房间一一打了招呼,还介绍“商队头领”万民林给老陈认识。而作为回应,老陈也带着万民林和陆长风前往大通铺,去向他商队的众人打个招呼。
大通铺里的林哥他们,此时刚吃过晚饭,正闲着无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见老陈带人来打招呼,便纷纷站了起来。
陆长风仔细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左云裳的身影,这令他不禁有些失望。
“陈大哥,您商队的人都在这儿吗?”陆长风问道。
“啊,对呀,这不刚吃完饭嘛,马上天黑了也不好出去哪儿,就在这里休息了。”老陈说道。
“我听说这儿有一个卖玄花香茶的贩子,他的茶叶特别好,不知道您可认识?”陆长风不死心地追问道。
老陈正想说,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一变没有说话。
这帮人怎么知道左小七的?想起那夜左小七被人绑架,他心中仍有余悸。不管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决定不向他们透露左小七的行踪。
“没,没有听说过。”老陈假装努力回想后认真地说道。“对了,我们这儿得商量点事,就不耽误两位了,有空了过来坐坐啊。”
见老陈已经下了逐客令,陆长风和万民林不得不出来。两人默默地走回上等房,一路无话。
难道消息真的错了,左云裳真的不在这里?
“你信那老头儿的话么?”回到上等房里,陆长风向万民林问道。
“微臣不敢确定。”参将万民林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