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像八爪鱼一样包裹住赵颖,赵颖心跳一记记加重,恐惧过头,忍不住咒骂一声:“你别他妈跟我装深沉!有事说事!我不怕你!”
沈穆生望了一眼,她禁不住发抖的双腿,粉红的双唇咧开一个嘲笑的弧度,像是一个阴险的幽灵,让人觉得狰狞。但很快她嘴角的嘲笑的弧度就一点点的坠成一条绷紧的线。
赵颖的身后,微生涩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她幽远而透明的目光紧紧望住沈穆生,平静里掺杂着许许多多道不明的情绪,如同对一个人的爱深到了恨的地步。
赵颖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到微生涩后,悬高的心一点点的放了下来,刚想说话,就听微生涩丢来一句“不想死的话,就滚。”
这种老大式的口吻,自然让赵颖听着扎耳,她来回看看微生涩和沈穆生,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视着,心中虽有不满,但也聪明的想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古语,等她俩争个你死我活之后,她再出手也没什么损失,于是耸耸肩膀,假装无所谓的转身岔到一条小道里走了。
整条街道,就只剩她两个人沉默对视着,黑色的风来回穿梭在这个被夜幕笼罩住的城市。
许久,微生涩才张口说话:“我很好奇,你来找赵颖的麻烦,原因是为了耶达,还是为了说说?如果说是为了说说,那么我觉得这个理由是比较合理的,但如果是为了耶达,呵呵,”微生涩点了一根烟,“穆生,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讨厌耶达,哦不,与其说是讨厌,也许说是惧怕才更贴近一点。”
微生涩吐出一口烟雾,很快就被夜风吹散开。
“穆生,”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忧伤,但目光却是不忍的怨恨:“你有没有想过,你恐惧耶达的原因是因为你还活着?”
沈穆生的眼底闪动着一片亮光。
微生涩走近她,语气是黏稠的悲伤:“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子悲伤了,”捧着她的脸庞,微生涩贴近她,湿着目光残忍的恳求道:“穆生,我不想你在重蹈覆辙,已经走过一遍的路,换个人换个路线,你还是执意要走向相同的终点,何必呢,如果你还要走向黑暗的路口,你又何必在折腾呢?我真的不想你以后在过那些你承受不了的日子了,你明白么?我真的不想!”
沈穆生垂着目光,眼睫颤抖着:“……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微生涩放开她,又恢复成平日的淡然寡清:“因为在穆生的时段里,我微生涩还没有出现过!”
沈穆生看着她,有些讶然她的用词,穆生时段……
微生涩勾起嘴角,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重重吸了一口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事情,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望住她漆黑的双眼,微生涩缓慢的吐出烟雾:“我杀过人,是一对知命老夫妻。”
沈穆生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她的平淡反应在微生涩预料之中,笑:“我有这样的一段话,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觉得很熟悉——如果我是个罪犯,我也是一个聪明的罪犯,我可以用完美到没有人可以破解的手法杀尽所有人,光明正大的继续生活着,但却不能心安理得,恐怕得终日活在难辞其咎的自责和不安里;但如果我能够在杀了人之后,还能活的有声有色一生轻快,那么就只有那三个人才能令我如此,若真有一天,我真的必须要杀人,我也只会杀了那三个人,并且还会迫不及待的向所有人宣告,她们,是我杀的,我需要这样愚蠢的证明以及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唾骂来解脱自己。”
微生涩望着沈穆生飘忽不定的表情,问“有没有觉得耳熟?”
穆生沉默了一下,否认:“……没听过。”
但你说过!微生涩的心里一阵乱乱的痛,压抑,苦闷,难受,却无处发泄,她怨恨眼前的这个人,又无比心疼眼前的这个人,一顿矛盾挣扎后,微生涩扔了烟蒂,狠狠的踩上一脚,不看穆生一眼,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如果你不死,我就会让你死,不信,你可以试试。”
她在三米之外回过头来,略带威胁和警告的微笑着“穆生,你有多狠,我就会比你更狠,你得明白,一个对自己都可以下手的人,她是没有人性的,穆生,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想死的舒服点,你就自己动手。”
她的眼睛在回过头来的那一瞬间,路边孤莫的灯光照亮她眼底大雾般纯净的怨恨。
穆生望着她,突然想起曾经她对沈说说说的话“我希望你去死……”
被传染般,双眼重新弥漫起清凉的大雾。
穆生回来的时候,客厅里的大摆钟正好敲响第三声。我听到有人推门,立马从沙发里站起来,她看到我,有明显的一下的惊讶,她望住我,眼神似乎在询问我怎么还没有睡。
我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她面前,明明比她高不少,但现在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紧张的像是个小矮人。
自从知道穆生背着我,在半夜的时候有出去过,自那之后的每个夜里,我都会不敢睡的太眠,时不时的起身去看看她还在不在房间里,直到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我提掉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我总是不停的害怕,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的神经病人一样,总是在幻想,如果穆生离开了,就再也不回来了,那我该怎么才好呢。总是抱着这样的情绪不安着,无法入眠。其实有几次,都因为这种半假半真的害怕,而蜷缩在她的房门口,从半夜一直到天亮,等到第二天,亲眼看着她从房门口出来的那一刻,我就会满腔的酸涩的满足。
我的愿望,在大多人的眼中看起来,是非常的朴实:只是简单的希望,每天都能看到穆生,但这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奢求。
我在她的目光里,捏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有些焦急的找借口解释着:“我半夜起来上厕所,想叫你一起,然后发现你不在房间里,所以我就,我就我就我就在这里等你……”
话一说出来,我就懊悔的不行,什么破借口,我又不是沈说说,怎么学起她的一套口吻胡编乱造起来了,心里勒克把这个借口否定掉了。
“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我是因为想要倒杯水给你喝,但进去的时候发现你不在房间里,所以我就想着,你是不是去夜跑,所以就想着等你回来。”
我默默的闭上眼睛,心里把自己吐槽了千万遍,这都是些什么破理由,条条扯出来,都证明我是另个盗版的沈说说,一定是被沈说说熏陶的,我不要脸的把责任全部推开沈说说。然后又在心里努力编造各种理由,编着编着,,在穆生的沉默里,我就慢慢湿了眼睛。
我揉揉眼角,低声说出了真心话:“……我就是怕你不回来了,我就是,我就是害怕……”
穆生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我拉近了她的怀抱里。
我怔了很久,等反应过来后,满腔流动的不是幸福激动,而是汹涌澎湃的酸涩,这个主动的拥抱对我来说太过奢侈,以至于真得到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难受的快要死掉了一样。
穆生在我耳边,极其冷静的声音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一定不要来找我,就当是放过我。”
这句话被凌晨的低温镀上了一层冰凉的质感,像是一把把小冰锥刺进我的心里。我觉得又冷又痛,可却找不到有形的伤口和止痛的膏药。
我不由自主的环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把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咬住双唇,低声抽噎了起来。
这句话,简直让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她好似恳求,而我却在哀求。
“……别这样对我好吗?”你知道我少了你不能活,所以求求你别把我推开。即使我的存在会让你受伤,我也要自私抓着你不放。
“那你希望我怎样?”
“……”我希望你爱我。
这句话是种罪孽,我没有勇气用我的声音说给穆生听,所以只能千万遍的将它锁在脑海里,再用一万份的诚意,去祈祷我三尺之上的神明,希望它能够听见,也希望它能宽恕并且成全我。
我用力的抱紧她,亲吻一下她的脖颈,哭腔低声道:“我不知道……”
楼上的走廊里,符百晓静静的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她的双眼湿漉漉的,像是刚下过小雨的清晨,冰凉悲伤的雾气袭绕了整片森林。
符百晓的悲伤来自于心灵上的空旷,那些她想要保护的人,真的置身危险中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的卑弱和渺小。
她保护不了任何人。
她自身也难保。
比起这些,也许是没来由的孤独感一时令她接受不了。
那个时候,说说是有陈陌和舒有意保护的,耶达是有许息灯保护的,王七婻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因为她站在一边,根本就没有人想要去动她一下,而她一心想要保护的人,那个人的目光永远停留的地方都是与她无关。
没有人保护她。
而她也不知道而为了谁而杀敌。于是拼到了最后,都觉得挣扎都是多余了,于是停了手,想要从她们的打踹里清醒过来。可惜疼痛换来的只是胸腔深处难以释怀的孤独感。
受伤了,谁在意呢?
没受伤,又能怎样呢?
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她看着耶达替穆生抹药膏的时候,她的内心里是怎样的苦闷,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眼睛永远是自私的,它要我们正视眼前的人,而忽略身后的所有存在,无论眼前是飞沙走石,还是身后的风和日丽。所以现在的我,看不到身后的符百晓,她的眼眶是怎样落寞的红了一次又一次,泪光又是怎样难受的漫了一层又一层。同样的,我也不知道,沈说说是什么时候拉开门,又是用怎样心疼的眼神望住符百晓,然后走进她,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一遍遍的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百晓,我会陪你等破晓的,你别哭了,黑夜不会再漫长下去了……”
她用这样的语气,用这样的言语,轻而易举的将符百晓心中的坚强柔化成一汪泉水,以眼泪的方式,流逝的一干二净,一滴也不剩,以至于很久的以后,一提到沈说说这个名字,她的泪水如同潮水般,不需要任何悲伤作为引子,就可以轻易的漫过她的眼眸,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直到后来,符百晓再回想起来的时候,她都分不清楚,那个晚上的眼泪,是为了自己而流,还是为了这个坚强到让人揪痛的女孩沈说说而流。
——当岁月的河流哗啦啦的冲刷了记忆一遍又一遍,那些以为可以深深刻在脑海里的脸庞,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以至于后来的后来,在我的记忆里,那些女孩,我都分不清谁是谁。
——又或者,开始质疑她们存在的真实性。
——符百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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