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选侍说完,抬头看着李蓁一笑,道:“李夫人的字有几分像陛下,当真是写得好。”
李蓁随意一笑,开门见山道:“昔日雪中送炭的恩情本宫断不会忘,今日见了陈选侍更是喜欢。但本宫心知陈选侍的心意,为陈选侍好,盼着陈选侍早日来找本宫一叙。”
陈选侍闻言,脸色大变,匆匆起身行礼,竟然未说半字就离开了。
踏风上前来收拾桌案,看了看李蓁的神色,并未多说。
李蓁愁眉不展,半晌方道:“想来以昭阳殿如今的势头,你要查到陈选侍入宫前的事迹不难。”
“诺,奴婢明日便去。”踏风应了,复又问,“主子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事?”
李蓁看着竹简上的几句话,一身冷汗直冒,讪讪道:“你我一直以为陈选侍无意于后宫争斗是想置身事外,今日本宫方才知晓……她只怕是……”李蓁顿了顿,道,“只怕是……芳心错付,心不在陛下面上。”
果不其然。
陈氏入宫前长久居住于长安城内的表哥家。想来这也说得通了。郎才女貌,只怕是暗生情愫、两情相悦,奈何陈氏被选入了宫。
“不想这陈氏这样糊涂。”忍冬一边添了些香料进香炉,一边叹气。
点翠道:“陈选侍的表哥又是哪位大人?兴许主子拿此事说与陈选侍,可胁迫她助我们呢?”
李蓁并未言语,只听踏风缓缓道:“是赵破奴赵大人。”
赵破奴?在宴席上见过几次,印象深刻还要是在朔方时,当年若非是他教唆霍去病与自己赛马,只怕自己也不会与霍去病相识。见他心思很通透,怎么也会犯下这样的错!
李蓁想了想,问:“赵破奴可知陈氏的这一番心意?”待问完,看踏风的神色登时明了,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踏风叹道:“只怕赵大人一心只在建功立业上,未必在意女儿家的心思。”
李蓁点点头,环视屋内的踏风、忍冬、点翠,道:“此事便就此作罢,若让我在别处听得了风声,你们可都讨不到好!”话语虽强硬,但语气平和,还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三人自知李蓁的意思,都点点头。
李蓁既知晓此事,那便不可再指望陈氏了。她可愿相助尚且未知,自己还需另想他法。正在此时,祥容华有孕。
王丰荣与李蓁皆不知那祥容华是何人,但凭着她一路顺风顺水,想来定不是简单的一个妃嫔。加之如今她有孕,王丰荣只怕会针对她,也正好给李蓁抽出了一些空闲。
既然陈氏暂且不能,那便只能另谋出路。李蓁愁苦于无合适人选,一日忽的听见点翠说起冷宫的邢兴儿这几日又在唱歌吓人了,登时想起德妃的话。
冷宫中的故人。
难道她所指的并不是兰姊姊,而是……而是之前与李蓁曾有过节的邢兴儿?
李蓁想到此处,忙问长顺,“长顺,陛下可下早朝了?”
“回主子,时辰还未到呢。”
踏风见李蓁有些急,便道:“主子可是有急事?可要奴婢去宣室殿候着,待陛下下朝便立即请过来?”
李蓁想了想,说:“让尹琼华去。你去外殿将少府送来的檀香木、迦南木佛珠取来。取我串好的那两串。”
踏风会意,出了殿去。
李蓁又吩咐忍冬,“你去将前些日子陛下赏赐的蜀锦挑了颜色鲜艳的送去合欢殿,说是本宫赏的。”
点翠闻言咦了一声,道:“主子莫不是糊涂了?做什么赏赐那祥容华?这些日子也没见她来请安过。”
“祥容华有孕,总该庆贺的。忍冬快些去。”
“诺。”忍冬一贯话少,立即出去了。
午膳前,李蓁坐在湘妃塌上串着欲赠与德妃的佛珠,刘彻来了。
刘彻前来,却未听见王福通禀,若非李蓁余光瞥见刘彻的衣袍在屏风后露出一脚,倒也不知。李蓁心知刘彻有意不打扰自己,便也装作不知。
李蓁感念德妃昔日的照拂,每串一颗佛珠便都默默念着佛经,祈求上天庇佑德妃。
刘彻轻轻进入殿内,见李蓁只绾了一个堕马髻,钗着一支上好的羊脂玉福字簪。簪子通体温滑,腻白无瑕,加之玉本是温润的气度,高贵却不张扬,衬得李蓁飘飘欲仙。
刘彻心动,轻轻绕到了李蓁身后,伸手环住李蓁的腰肢,低语:“午后见蓁儿在此,朕恍惚觉得入了仙境一般。”
李蓁佯装唬得一跳,扭头半瞪着刘彻,道:“夫君偷偷摸摸,莫不是要将我吓晕了去?我若是晕了不打紧,这佛珠落地倒是不祥,白白费了我这么些心思!”
“朕倒是不曾在意过蓁儿向佛?”刘彻瞥了一眼佛珠,伸手抚摸了一下,道,“嗯,是上好的迦南木。”
“夫君眼光极好!可惜,臣妾并非做来自己佩戴。”李蓁笑着将串好的佛珠放回木盒中。
“噢?给朕的?”刘彻伸手欲拿。
李蓁轻轻拍了一下刘彻的手背,嗔道:“陛下当真是不讲礼数!这便是做给德妃娘娘的,外人可碰不得。”
李蓁见刘彻疑惑,便说,“德妃娘娘在臣妾禁足后曾来探望,雪中送炭之情义实属难得。臣妾宫中的金银之物想必入不得她的眼,臣妾便亲手串了这佛珠来。”
刘彻嗯一声,笑睨着李蓁道,“蓁儿一贯细心善良。”
李蓁放好了盒子,又转过身看着刘彻,道:“陛下眉间见喜色,让臣妾猜猜,莫不是今日朝堂上有喜事?”
“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刘彻捏了一下李蓁的鼻尖,横身躺在了湘妃塌上,“龟兹王前来朝拜,送来了一些西域的玩意儿不说,贡品繁多,朕也欢喜。”
李蓁笑盈盈朝踏风挥手,踏风送来冰过的酸梅汤,李蓁接过,一勺一勺小心地喂给刘彻,道:“臣妾不晓得龟兹国的好,却知道酸梅汤冰过之后失了酸味,解暑之效大减,想了个法子,陛下尝尝可好?”
刘彻饮了一勺,笑道:“果真酸味与冰过之前无异,蓁儿想了什么好法子,快些说来。”
“陛下竟也不夸赞蓁儿一番么?”李蓁笑看着刘彻。
刘彻想了想,道,“那便将龟兹的一些食材赏给蓁儿,小厨房做了佳肴来,朕与蓁儿也好一饱口福。”
李蓁却嘟着嘴不说话。
刘彻道,“你便说说你想要什么?”
正中李蓁下怀,李蓁一笑,道:“臣妾想求陛下用过午膳后陪着臣妾一同去德妃娘娘的长年殿。臣妾去送佛珠,陛下去探望故人,德妃娘娘定欢喜,岂不是大好?”
刘彻本以为李蓁会求吴惠兰一事,不想是这样,当即答允。
李蓁便又喂了一些酸梅汤给刘彻,刘彻心急着知晓其中奥秘,接过玉碗来喂了李蓁一勺,道:“前朝后宫无人能如蓁儿一般体恤朕、关心朕,蓁儿若能长久陪在朕身边,当真是朕之福。”
“蓁儿自是长久陪着陛下的。”
两人你一勺我一勺饮完酸梅汤,午膳已备好。
李蓁喝完酸梅汤,牵着刘彻在桌案边坐下,待踏风收拾好了东西,才说,“加了冰的酸梅汤总是酸味不足,臣妾便想着若是将酸梅汤放在玉碗中,将玉碗放在冰水中浸泡,一来也变得冰凉可口,二来因酸梅汤未直接触到那碎冰,便不会变味。臣妾试了一次,果真有效,这便做了来给夫君尝尝,可可口么?”
刘彻听完,甚是赞赏,道:“蓁儿当真是举世无双!”
两人正欲用膳,听得长顺在殿外道:“陛下、主子,祥容华求见。”
李蓁暗赞,果真厉害,早不来晚不来偏选了陛下在昭阳殿的时候来。李蓁只笑不语。
刘彻见李蓁不说话,以为李蓁吃味,便道:“朕与李夫人正在用膳,让她回罢,改日再来拜见李夫人。”
长顺自然巴不得如此,立马就要出去传话,李蓁忙道:“陛下,夏日里暑气重,祥容华如今有孕在身,只怕受不得这么些暑气,不如请了她来一同用些?”
刘彻这才想起祥容华有孕,愣了愣方道,“朕想与蓁儿独处片刻也不得!罢了,让她进来。”
李蓁朝刘彻一笑,夹了一片莲藕放进刘彻银碗中,“陛下尝尝。”
刘彻一笑,打量着桌案上的菜肴,用勺舀起一勺加了蜂蜜的燕窝粥,凑在李蓁眼前道,“卿投我以木瓜,赠卿以琼瑶。”
李蓁莞尔一笑,正要凑上去时祥容华进殿来,瞧见这一幕登时愣了愣。李蓁见她进殿,便朝刘彻一笑坐了回去。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万福,拜见李夫人,李夫人长乐无极。”
李蓁见她欲行礼,忙道:“祥容华有孕在身,快快起来。踏风,去拿了本宫的虎皮软垫来给祥容华坐了。”
“臣妾谢李夫人。”祥容华坐下。
李蓁见她眉眼细细长长,确实是个清秀美人儿,只可惜打扮未免俗气娇艳了些。一身牡丹花色的纱衣,绾了个云锦发髻,玉珏金簪、花钿、金钿满头,浑身珠光宝翠,手指上也不忘戴着两颗祖母绿宝石镶嵌的鎏金护甲。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帷幕高高卷起,缕缕清香拂面,配着桌案上的饭香,内殿甜美馥郁的气息盈盈一室,令人心醉。
想必李蓁打量她的片刻,她也在看着这位闻名遐迩的倾国倾城李夫人。
斜眼一挑,她快速看了看李蓁,觉得李蓁虽是极美,却也不过是以色事人,陛下总会腻烦的。若非是貌美,只怕也不会解除了禁足,早已打入了冷宫去。
想到此处,便觉得李蓁不过如此。
刘彻见李蓁看着祥容华,两人都不言语,笑着拉起李蓁的手,道:“蓁儿莫不是看到了媚儿有孕,心中羡慕?”
李蓁收起神色,笑着看刘彻,道:“祥容华的福气臣妾只怕求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