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位终于肯出来了？”安吉斜眼过去，正巧望见一脸神清气爽的灵渊和清音并肩走出。虽无什么亲密举动，但举手投足之间，一个细微的眼神便足以让人看出他们之间流动的无限情意。
灵渊淡笑不语，只是盯着安吉的眼神中隐含着一丝怜悯。而清音却是冷冷地凝视着安吉随意搭在欧阳清翼肩上的手。
“呃。”微微打了个寒战，安吉只觉得那只手身处冰河之中，忙不迭地收回，讪笑开口，转移话题，“你的到伤好多了吧？”
清音只是斜瞥他一眼，不答话，转而往向欧阳清翼，眸中的冰冷破开，浮出几分暖意，“堂兄。”
“娘娘切莫折煞末将了。”欧阳清翼面容一敛，虽然尚搞不清状况的他讶异于一向不受宠的堂妹竟会和皇上一同来此。但，该有的礼节不可废，欧阳家近年被这年轻的新帝疏远，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但他正要起身行礼，却又一次被安吉按住了。
“堂兄不必如此拘礼，在这里是没有皇上与皇后的。”回眸与灵渊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眸中都有着真切的向往。即便是这两个身份让他们得以相遇，继而深爱，但那毕竟是个囚笼啊！
“是。”欧阳清翼见灵渊并没有露出不满之色，才小心地应了一声。一边尽力让自己忽视掉肩上传来属于那个人的热力，一边道，“皇上，有关与月煌的战事？”
“这件事需要尽快解决。”灵渊沉吟着。这些时日以来意外频生，耽误了不少时间，“前几天那批黑衣人被抓，京城那边想必也瞒不了太久了。”
欧阳清翼听得一片茫然，京城那边既然出了事，皇上又怎会来这里呢？还有什么黑衣人……
见得欧阳清翼如此表情，灵渊不由皱眉，瞪向安吉，“你什么都没说？”
“呃，是啊。”安吉有些尴尬，却没有半分愧疚紧张，“他不需要知道。”
那太危险了，他不希望小翼被牵扯进去。
望着安吉的眼神，灵渊沉默了，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一种宁愿自己背上所有罪名也要保护心爱之人的坚决。
“如果什么都不让他知道，才是真正的危险。”清音冷哼一声，这两个男人的想法她又何尝不知？但，“不是你以为是为别人好，就是真正的好。”
两个人同时窒住，想反驳却又都不敢开口。而尚在状况外的欧阳清翼则是拧紧双眉，仔细盘算着进来发生的事情。
见得他们犹豫，她继续道，“实际上，身为欧阳家的人，本就不肯能置身事外。何况，又是来到这边关重地的堂兄呢？如今局势可谓到处都布满了危险，若不事先提防，恐怕便会吃大亏了。而你能做到时刻在他身边吗？”
安吉一震，望向身侧的欧阳清翼，他确实没有办法时刻在他身边保护着。可若他知道了……以他那古板刚毅的性子，必定是什么事都要抢先一步去做，然后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欧阳清翼别扭地转了转身子，却没有说什么。
清音也知道他再担心什么，莞尔，“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你与堂兄主要负责牵制李弘德和关前的兵将便可，其他事我和灵渊自会负责的。”
安吉听了，却还是不放心，转头望向灵渊，“你怎么说？”
“清音说的不无道理。”灵渊也大致理出了个头绪，“你便将这一切告诉欧阳将军吧，也好配合我们的行动。”
“那……好吧，不过……”他笑开，“遇到危险的事情，可不能自己独揽大权哦。”
灵渊和清音相视一笑，极有默契地点头，“好。”
三人目光流转，回荡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而暗中，似乎还伴着另一个人的气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他们四人，毕竟是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
“你慢慢讲，我们不打扰了。”灵渊出声打断了这份无法言明的交流。
“嗯。”安吉点点头。
“恭送……”见得二人离开，欧阳清翼尚还有几分清醒的大脑忙指挥着身体，可是，却被安吉一把按了下去，“都说过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了。”
“可是……我……你……”
“我什么我？说话都说不清楚。接下来交给我，你只要好好听着就是。”
身后不时传来的交谈声传入耳中，灵渊与清音都不由微笑，这样的感情，真的很美好不是吗？
“啊！”轻呼一声，清音突然便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灵渊马上高度紧张地回过头来。
“我忘记警告安吉了。”真糟糕，都怪那些温馨的场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不行，我要回……”
灵渊忙拉住她回转的身子，并顺势将她搂入怀中，“你觉得他还需要警告吗？”
那般明显表现出来的真心还有谁忍心怀疑他的诚意呢？
“至少，我得多为堂兄着想。”自幼，堂兄就疼她，所以二人的关系一直都很亲近，纵然相信安吉，却还是不免担心，自然要多叮嘱一二。
“清音。”有些无奈地轻叹，发现自己竟有些嫉妒起欧阳清翼了，“让他们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吧？”
这句话，也是一点提醒。那一对的身份本就特殊，安吉又还一直未彻底得到欧阳清翼的心，现在若去特意警告一番，恐怕两个人心中都不会舒畅。
清音凝眸，细细思量了一下，又见他那般坚定，便只好点了头，“好吧！”
“这就乖了。”灵渊说着，一边又凑到清音唇边偷吻。
“这里会有人。”即便夫妻四年，她的性子也算冷静，但是这些亲密举动却还是会让她生出几分羞涩感。
“这里就没有了。”灵渊一个转身，带她躲到一片茂盛的树后，一边还不停地吃着豆腐。
“可……”还是会有人啊。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了。”灵渊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个个蜻蜓点水式的吻霎时转为深吻，封住了她的口，享受着彼此的美好。
良久后，灵渊才放开了她的唇，双手却依旧紧搂着她。清音不敢乱动，只是默默感受着他身上的变化。
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灵渊忍不住又亲吻了一下清音的唇瓣，才开口发问，“你刚才对安吉那么说是不是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将计就计，借口出宫，斥责欧阳一族，让他们独揽京城大权；在边关，表面上也是把军权都交给李弘德。这样的荣耀名利，李家上下便会得意忘形了，到时便可有足够的证据来揪出他们——月煌国皇室的一支远亲，即，在轩辕国已经扎根近二十年的奸细。
至于与月煌的战事，到时内无接应，外无良将，自然也是可以轻易解决的。
现在，他们所缺的，只有时间。
“还没。”清音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但当她还要开口时，一只雪白的信鸽飞了进来，直接落在清音的肩上。
“百灵。”眼中惊喜乍现，清音将信取下，还是任它站在肩上，而在灵渊无比诧异的注视下，清音看着信，竟开怀而笑，眼中也流露出越来越多的喜意。
“灵渊。”清音笑眯眯地回眸望他，“我有办法了！”
两日后的夜晚，天气格外清朗，明亮的月在白云的印衬下闪着柔和的光芒。清风微拂，有说不尽的凉爽惬意。
两道极淡的影子从空中飘过，微微显露的青衫衣摆微扬。
“清音，这样做真的妥当吗？”灵渊一边注意着脚下的动作，一边问着身边淡定清冷的女子。
清音微微一笑，知道事情的走向确实过于奇怪了，令人难以置信，“我也没想到两年不见，她竟给我这么一个惊喜。”
“你们似乎很熟？”说实话，事情的经过他并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天似乎是她久未见面的一个闺中好友送来消息，说月煌国那位年轻的皇帝其实并不想发动战争，但国内却有人逼迫着他。而她找清音，是为了寻求帮助，帮他们脱离掌控，恢复两国和平。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清音似乎并不打算多说，“你放心吧，有百灵在，绝对不会有错的。”
灵渊却还是不由担心，“并没有消息说月煌国主来到了这月门关附近，说不定……她是被逼的。”
如果只是他一人倒也无妨，但牵涉到她，他绝不希望她陷入危险之中，甚而再一次受伤啊！
“没有人可以逼她伤害我。”清音非常肯定地说着，“如果真有异样，她会在信上留下线索的。”
“可……”他还是不由担心。
“你不信我？”清音锁眉，虽感动于他的关心。但是，他一再地质疑也令她有些不悦。她希望，他可以全心地信任她。
“我只是不信她。”有过三年的教训后，他早已叫自己一定要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会相信别人。
清音听得，那淡淡的不悦也在刹那间消失无踪，他的满心情意，她又怎能忽视？
手悄悄地伸出，握紧他的，她缓缓开口，“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更，不忍让他出事啊。
感觉到手中的温暖，灵渊不由自主地点了头，虽然心中还是不免忧心，但一路风雨，便让他们共同闯过吧！
双方约定见面的地方是一间看似普通的客栈，他们刚接近那间客栈的后门，便有人出来引他们进去。二人跟着转过几道回廊，来到后院处一栋并无什么特色的阁楼外。
“二位，我家主子就在了里面。”引他们进来的小厮恭敬地弯了下身子，指着面前关着门灯火模糊闪亮着的一间房间说道。然后，便退下了。
灵渊与清音站在门前，相视一眼。今夜这一趟是否来得值，答案便在里面了。
“我来。”阻止了清音伸手去推门的动作，灵渊站到她右前方，以着全然护卫的姿势推开了门。
“清音！”一道欢快至极的明媚女音响起，便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扑往清音身上。灵渊本来直觉便想带开清音，但却被清音含笑的眸阻止了，再待看清楚那道鹅黄身影，更是呆愣当场。
欧阳清悦欢快地蹭在清音身上，“清音，我好想好想你哦！可是我找不到路了，盘缠也用完了，差一点就要饿死了呢！不过，阿羽救了我哦，他对我好好呢，不但带我去吃饭，给我买新衣服，还带我到月煌呢！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他很厉害，竟然是皇子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好多坏人要杀阿羽。阿羽又为了保护我，受了好重好重的伤，差一点就活不过来了……哇！阿羽！”
灵渊看了看那个赖在清音身上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又突然大哭起来的女子，再转向房中另外一个坐在椅上的冷漠男子，“轩辕灵渊。”
“宇文修羽。”男子的声音几乎是不带丝毫感情，简单地吐出名字后，便转过头，“清悦，我还活着。”
“可是，可是……当初，你就就好像活不下来了！哇！”
“那是当初。”宇文修羽的声音极淡，但却不难听出其中带着无奈的宠溺以及淡淡的焦急，“还有，你怀孕了，坐下来好好休息。”
“哇！哇！”但，欧阳清悦很明显只顾着哭了。
宇文修羽有些头痛地揉揉头，“清悦，乖。”
他明显是带着急切的关心的，但不知为何，始终没有站起来亲自安抚欧阳清悦。
清音淡淡地扫了一下宇文修羽的双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安慰欧阳清悦，“清悦，你不高兴见到我吗？”
“不，不会啊！我好高兴好高兴可以见到清音呢！我好想好想清音。而且清音来了，阿羽的腿就有救了。”欧阳清悦连忙为自己辩解，竟渐渐止住了哭声。令得宇文修羽终于稍移了下眼睛，瞟了一眼清音，但马上又转回去了。
清音微微一笑，“既然高兴的话，为什么还要哭呢？”
“呃？是哦，我为什么要哭？”欧阳清悦偏着头，满脸疑惑。
“那么，高兴应该怎样呢？”清音并不回答她，继续问道。
“高兴……”欧阳清悦似是很艰难地回想着，突然眼睛一亮，欢呼，“对了，清音教过我，高兴应该要笑的！”
“那么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吧？”
“嗯嗯。”欧阳清悦飞快地点着头，“知道知道，清悦要很快乐很快乐地笑。”
说着，欧阳清音便扯出最灿烂的笑容，奇异地，那张脸上犹带着泪珠的笑脸竟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连一脸冰冷的宇文修羽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清悦乖。”清音自随身带的香囊中倒出一枚药丸，“清悦把这个吃下去，好吗？”
“不要！”宇文修羽脸色一变，忙出声阻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欧阳清悦全无心防地吞下了药丸，然后身子便倒在了清音的怀中。
“你给她吃了什么？！”宇文修羽怒目望着清音，是他太大意了。对方是轩辕国的皇帝与皇后，又哪里会是易与之辈？就算对方是清悦的家人，他也不该轻易撤掉防守的，以他如今的身躯……想到这里，他重重地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灵渊也有些讶异，但他相信清音自有她的道理，便也不说话。
“她太激动了，对孕妇身体来说很不好。”清音淡淡地解释，扶着欧阳清悦走到宇文修羽旁边，将人交到他怀里，然后便退到灵渊身边站好。
宇文修羽仔细地察看了一下欧阳清悦的脉象，确定她只是睡着后，松了一口气，双臂收紧，他抬头望向清音，“你给她吃的是什么？”
“一些有助于睡眠的药，现在也是不晚了，她平日便嗜睡，如今更要好好休息。”清音也很详细地解释。眼前的这个男子，确实是真心爱着清悦的，那，她就放心了。想到这里，她回眸望了望灵渊，而他只是环住她的肩，让她更贴近自己。
宇文修羽点点头，也注意到他们自进屋到现在都还站着，于是开口，“坐。”
两人也不拘泥，随意找了两张椅子便坐了下来。坐下后，灵渊才缓缓开口，进入正题。
“不知宇文国主对两国之间的战事如何看待？”
宇文修羽似有些犹豫，但看了看怀中心爱女子的睡颜，终于下定决心，“我希望二位可以帮我照顾好清悦。”
两人听得，有些诧异地相视一眼，却也不开口，只是静待下文。
“月煌会退兵。”这是他给的承诺，他望向面前这一对优秀的男女，“李家我也可以帮你们处理掉。”
双方都沉默下来，二人都没有想到听到的会是这种话。
“你爱她。”良久，清音终于开口，她不会看错的，这个男子，明明就爱惨了清悦。
“是，我爱她。”宇文修羽也不否认。
“那，为什么？”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出这种决定，他明明很不舍啊。是，为了那个吗？看到他黯然的眸扫过双腿，清音恍然，是了，就是这个了！
“与轩辕的战争，是你主动的吗？”灵渊也大致知道了一点端倪，却是突然转移了话题。
宇文修羽依旧冷然，“是。”
“李家呢？”
“他们是我母亲留下的，但后来交给我了。”
“所以，并不像纸条上写得那样，你是被人胁迫的？”灵渊虽是问，却是用陈述的语气。月煌国那个年轻皇帝的野心，他早有耳闻，从一开始便不相信那套说辞。等见到真人，便更加不信了。只是，事情似乎也不是像他想的那般。
“是。但，我可以退兵就够了。”宇文修羽似完全不因说谎而感到尴尬。
“为了她，值得？”
“值得。”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你，也相信我们？”他刚刚可还一脸凶恶呢！
“我刚才只是太着急了。”宇文修羽有些歉意地望了望清音，“清悦说过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现在已经不是了。”清音意有所指，“但，她的人生该由她自己决定才行，你不能以为她好为由而干涉她。”
宇文修羽苦笑，他又何尝想这样做呢？
“她是个很死心眼的人。”清音复又开口，“离开了你，她怕便不能活了。”
宇文修羽一窒，“不会……”
“她会。”清音很坚定地说，“她很单纯，赖上一个人便是一辈子。”
“可是，我……”想到清悦的性格，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的，可是，他的腿，“我配不上她。”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配得上她？”清音挑眉，“双腿健全的人？”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宇文修羽轻叹，他们都是聪明人，他早该知道瞒不住的。
“你知道清悦为什么叫我来吗？”清音柔柔地笑开。
宇文修羽疑惑，“为了轩辕，不是吗？”
与灵渊相视一笑，清音摇了摇头，“她才没有那么伟大的想法呢！若我不提，她不会记得自己在轩辕还有个家。”
说到最后，还有了点小小的抱怨，宇文修羽诧然，灵渊则是有些好笑地搂了搂她的肩，眼中尽是宠溺。
“她啊，现在心心念念的人恐怕都是你了。”清音继续道，但抱怨的语气却似因灵渊的安慰而削减了几分，“她让我来，只是为了让我当免费劳工。”
宇文修羽不解地望向灵渊，灵渊只是耸耸肩，但现在，二人都比较能相信二人确实是姐妹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最多在这里多待一天，然后要尽快赶回去处理轩辕那边的事务。”清音微笑，“所以还请你退兵了，至于李家，就不用你大动干戈了。”
“你，答应了？”宇文修羽讶异，她刚刚不是还坚决反对？
“是啊，答应了。”谁叫清悦爱上他，还嫁给了他呢？
宇文修羽听得，不由抱紧了怀中佳人，她还未离开，他便开始不舍了。可是，她确实适合一个更好的人啊！
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令得他骤然震惊。
“放心，姐夫，我一定会把你的腿治好的。”清音很笃定。
而灵渊，除了开始有几分讶异清音竟是妹妹外，便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笑得一脸温柔宠溺地看着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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