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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轿鼓显威(3)

张岩彪所言不虚,在龙须庄帮助青龙关守军打仗的,正是名震晋东冀西的封平县元浦村谷家轿鼓。

要厘清这件事,还须从头说起。

元浦村离青龙关有八十多里地。虽然路途不是特别远,但两地之间群山连绵,还有好几道河流阻隔,只有一条羊肠小道相通,且非常难走。元浦村的老百姓听说八国联军打进了北京,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慌慌张张地往西边跑了,走的就是封平到太原这条路。后来,又听说八国联军一路尾随追了过来,在青龙关被清军截住,还打了几仗。

轿鼓领头的壮年汉子,名叫谷家尧,是谷家轿鼓第五十五代传人。这是个热血汉子,得知青龙关打仗的消息后,就想带着轿鼓去为守军助威。谷家尧从小就听爷爷多次提起过,当年,西汉大将卫青、霍去病就常用汉武帝亲手御制的鼓谱击鼓提振汉军士气。尤其是其中“风搅雪”一段,敲打起来,最是高亢洪亮、荡气回肠。汉军听到鼓声,个个热血汹涌、豪气冲天,争先恐后冲锋陷阵。如今,国难当头,八国联军漂洋过海来咱家门口杀人放火,轿鼓的传人怎能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恰在这时,村里接到封平县衙征调各村青壮年赶赴青龙关协助抗夷的公文。于是,谷家尧就挑选了二十多个年轻人,带着锣鼓镲铙一应家伙什儿向青龙关进发。出发前,媳妇见他拿出了一对紫黑色的鼓槌,吓了一跳:“当家的,你还是换对鼓槌吧。”

谷家尧把紫黑鼓槌端详了好一阵,放下拿起,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把它插在腰里,对媳妇说:“俺去帮助清军打洋鬼子,得用称手的家伙什儿才行。”

“青龙关守军中有不少旗人,他们如果认出这对鼓槌,麻烦事儿就大了。你过去躲还怕躲不开哩,怎么如今倒专往网里钻呢?”

“放心吧,俺给大清国卖力气,说白了就是送死去了,他们认出来又能咋着?再说,没有这对鼓槌,鼓敲得不响亮,咋给清军助威?”

“唉,怕就怕你是‘公爹背儿媳妇过河——费力不讨好’。”

“不讨好就不讨好吧。下河不怕漩涡多,打铁不怕火烫脚。国难当头,咱谷家轿鼓总得为国家出把子力气呀!眼瞅着洋鬼子为非作歹而不闻不问,你说,那咱还是轿鼓传人吗?还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媳妇见劝不住丈夫,只好任由他去。

谷家尧有个儿子,十七八岁,叫谷耀瑞,也敲得一手好轿鼓,深得父亲真传。他想跟父亲去青龙关,谷家尧也想带他去,但被媳妇硬生生地拦下了,她对谷家尧说:“你去青龙关,等于一只脚迈进了阎王殿,还想带儿子去?给谷家留条根吧,轿鼓还得往下传哩!”

想到了轿鼓的传承,谷家尧没带谷耀瑞随行。

到青龙关时天色已晚。谷家尧先观察了一下地形,选择龙须庄作为轿鼓这支队伍的“前沿阵地”。谷家尧为啥选择龙须庄?有两个原因。轿鼓虽然参加了战斗,但武器只是一些大鼓、镲、铙、锣之类的乡间打击乐器,用现在的话说,属于精神“武器”,不能直接置敌人于死地。如果离青龙关太近,洋鬼子一旦杀来,谷家尧这伙人没有丝毫反击能力,性命难保。所以,只能离刀兵战场远一点,这是一。第二个原因,与紫黑鼓槌密切相关,话题敏感,暂且不表。

元浦谷家轿鼓,分七个大段落,小段落若干。每个大段落都有一个固定名称,这在鼓谱上都有明确记载,当年汉武帝刘彻编制它时,就已经把段落名称命名好了。不同段落,名称不同内容不同,作用也不一样。用于两军对垒的助威鼓声,在鼓谱上称为“风搅雪”。“风搅雪”在轿鼓中最为精彩,也是轿鼓的核心章节。它节奏感十分强烈,敲打起来如同演奏雄壮的进行曲。传说中,“风搅雪”专门用于提振士气,在对方处于劣势、己方处于优势时,更能增加己方优势;双方打成平手,战况处于胶粘状态时,会扰乱敌方心智,使其丧失战斗力;敌强我弱时,会为己方军士注入强大精神动力,继而产生转危为安转败为胜之效果。

青龙关战斗刚开始时,清军突然袭击,打了洋鬼子个措手不及,敌方顿时乱了阵脚。这时,有鼓手向谷家尧建议,立即擂起轿鼓,让清军乘胜消灭这帮狗强盗。谷家尧没有同意,他有自己的主张。这次来青龙关,面临很大的危险,与当年卫青、霍去病和匈奴打仗不一样,那是冷兵器时代,是近身肉搏。而如今,洋鬼子手里不是大刀长矛而是洋枪洋炮,那玩意儿可不是吃素的。义和团在北京、天津、廊坊等地多次和八国联军交手,高喊着刀枪不入,但那子弹就能嗖嗖地射进你胸膛要了你命。这次无论自己多么卖力地擂鼓助威,也没把握让清军战胜洋鬼子。胜不了这一仗,二十多个年轻小伙子就有性命之忧。还有,青龙关都司秀奎和张岩彪都是朝廷命官,秀奎又是旗人,他们一旦发现紫黑鼓槌并认出其材质,很有可能惹出麻烦。所以,谷家尧私下留了一手:清军若能打败洋鬼子,轿鼓就不再敲;如果顶不住,再敲轿鼓不迟。后来,清军真的顶不住了,谷家尧这才敲响了轿鼓。节骨眼上,还是轿鼓帮助清军打赢了这一仗。

谷家尧并不相信轿鼓百战百胜,但也认为它是一种上乘的精神武器,有时候比钢铁武器还管用。

清军打扫战场时,谷家尧带着他的人悄悄地离开了龙须庄。所以,秀奎和张岩彪战斗结束时想见见敲轿鼓的人,连个人影也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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