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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有丑难言

刘晟被拉着要去吃酒。

智渊和尚这院落就在净土寺后面,他二人是直接从后门里走了的。去的匆忙,刘晟只嘱咐了一声,王嫱答应下,才携人离开,只留了一个看马的小厮下山去找寻刘晟,余下的都随她去三哥出事的客栈处。。

上车后,方走了两步,王嫱却让人停下来。

掀开帘子,打量着四周。

紧皱起眉头来。

一直觉得这里哪里不对,却想不出来。这时静静待在车上时,才大约感觉出一二来。

虽说年关将至,但这种名声在外的参拜之地,一年到头应该都是香火不断的,为何这里却显得如此冷清。不仅是来往的香客少,路边更是没有一个小贩来贩卖物事。

王嫱沉吟片刻,吩咐了一人留下,去悄悄探听一下附近消息,才接着行路。

这个客栈不在热闹的地段,周围也如净土寺般,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才有一两人经过。

王嫱教人停到巷子口,自己下车来,一步一步似是观光游览般,把临街的家家户户都看进了眼去,却并不上前。

终于走到那家客栈门口,那里面坐堂的掌柜模样的人,正跟着一个跑堂的打扮的,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做掌柜的一脸失落样子,跑堂的见着王嫱一行人,也是没精打采、爱答不理。

王嫱笑了笑,对旁边的连翘道:“你看这地儿怎样,可能拿来做些生营?”

连翘不知其故,只好随着道:“小姑看着好便是。”

“我看着不好。”

“为何?”扬声搭话的却是那坐堂的掌柜。

王嫱又笑了笑,并没有言语,又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嗳,那小姑,你且留步。”做掌柜的急忙起身,拦下她。

王嫱歪头看着,嘴角噙着一缕极为冷漠的笑。

连翘在一旁,带些许厌恶和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

那掌柜装束的人,不起身,在柜台后面倒还没这么明显。这溜溜地跑到他们面前来,才发现,竟是个侏儒。

“小姑子可是要来置产做些营生?”这侏儒问道。

“唔,”王嫱挑眉,面上像是在犹豫着,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头,却道,“还没这个打算。”

那侏儒急了,脸上像是做了个大红面谱,道:“好小姑,别来消遣我,您若是看得中,这价钱一定是最合适不过的。”

“可是,”王嫱前后看了看,道,“这街道冷落,车马稀少,置个别院还可以,要是做生意,真不是好地方。你说呢。”

侏儒支支吾吾半晌,看王嫱只是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并不接话,才终是吐了口气,道:“不瞒小姑,这是先父留下来的,一直惨淡经营着。这里曾也是繁华一时,先是出了个在京都长安里做大官的人,陆陆续续子弟们都跟着发达起来,可好景不长,很快犯了事,这边也一下子冷清下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天水城的繁华地儿,是因着李牧将军的本家在那里,才渐渐有了景象。不过,听着说,李牧将军也……小人不敢多说,但这地段,却真真是好的,不过是,少了像小姑这样的人来镇着。”

王嫱几人不知,这做掌柜的,或者说东家,虽然天生带疾,却智敏过人。

尤其难能的,是样貌虽恶,却是周围人尽皆知的品行上佳人物。

时人待来客的,先打量下衣饰仗势,他却不,他有一种坚持,待客,只看一人的风度品格。客栈开了许久,来往虽不多,却也认识了不少。若一人让他厌恶,甚至于嘲弄他,给千金不许他一间;若一人让他觉得好,便是个身无分文的乞者,也欣然迎接。所以,虽此处街坊往来不多,但待他都十分友善。

因着这奇特习性之故,他一抬头,见着王嫱,尽管她素衣寡饰,仆从也只跟着三五个,却一下认定此人。

比起与当年初认得王家三郎时,更有几分风度来。

不是娇养在大户里的贵族气度,不是如耀日朗月般的高位气场,只是眉间那一宽仿若能容下天地的气量。

这客栈,有这般的主人,也是它的福分了。

只可惜,是个姑子。他暗叹。

苦费心思守着这一客栈,不温不火,一年到头,只在能数的几天里,有大队的远客来落脚歇息,支撑着生计。其中最重要的一大客人,便是今早被韦将军抓走的那队商人。而教他忧心异常的却不是这个,他每一个客人,都是倾心相交的朋友,珍重之心远过于钱财。作为一个侏儒,他比旁人,更加敏感于此。只是,他仅仅是一介小商人,如何能比得上大将军?

如今,人,是从他客栈里被带走的,都是行商之人,在这里,大约只对他最熟悉,他怎能袖手旁观。可眼下又无钱,仅余这一客栈,且只晓得那公子来自长安。无钱无援,真真能难倒天下英雄好汉。

只能算计着,先把这客栈卖了,去找人通融一二。

连翘听着,看王嫱不说话,上前道:“你倒是好计较,却不是急急想把手中不值钱的货儿诓给旁人?”

侏儒听了,梗得脖子都红了,道:“在下虽无能,还犯不着诓人做事。”

“哦?那你为何要卖这客栈?”王嫱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连翘插嘴:“就是经营不善,想找个冤大头,这等丑恶的商人行迹,姑子千万别动心思啊。况他这是什么意思,小姑是置产,又不是长住,在这里镇着,当门神么?”

侏儒听了两人说话,先叹一声,道:“经营不善是原因,但绝不是陈某愿意转手的原因。实不相瞒,在下有几个好友,人品绝对上佳,今日不知如何得罪了人,教上面拿了去,才想兑出些钱财来,好去通融一番。”

王嫱听完,却是一愣。

不由得仔细端详着他,这番话,这样子,听着倒真有几分情真意切来。

她原以为,是这客栈里的人,出卖的她三哥信息;而他这般赶将出来,急切地向她卖这间客栈,也不过是,在得了赏金之后,害怕报复,想急急脱手跑路。王嫱刚刚还盘算着如何让这些势利小人吃些苦头。

却难道,是她小人之心,度人之腹么?

王嫱觉得面上有些发烧,突然不敢确定,眼前之人的真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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