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虽是醒了,可身体却没好,依旧病弱的很。他依旧咳嗽,好在并没有如之前那般口口鲜血,而只咳出了血丝。
吃过一顿药后,林淮便睡着了,这一觉直接睡到傍晚时分,再一次熏蒸药浴治疗时才醒来。
房间内的老头见林淮睁开了眼,忍不住哼哼,“现在的年轻人,恁的觉多。”
说实话,这还是林淮和这神医老头第一次见面,搬了药桶进来的李钦快活的给两人介绍,“二郎哥,这是给你治病的神医。他医术可高明了,简直是我平生仅见。”
老头嫌弃的拍他后脑勺一巴掌,“呵,别寒碜老头子了。你平生仅见?你这一生才走到哪儿,见什么见?”
李钦撇撇嘴,不敢应声,倒是林淮,对着老头时神情颇恭敬,眸中深处却一闪而逝久违的怀念。他艰难的坐起身,朝老头行了个揖礼,“小子林淮多谢神医救命之恩。林淮这条命为神医所救,日后神医但有所求,林淮必定万死不辞。不知神医贵姓?”
林淮对神医很是敬重,这态度不仅老头没觉得意外,连李钦也觉得颇在情理之中。救命之恩大过天,神医救了林淮的命,称之为他的再生父母够不为过了,林淮便是对他再怎么恭敬,再怎么鞍前马后,那也是应该的。
老头却是最不爱这些虚礼的,对这些文绉绉的言辞更是懒得应酬,便嫌弃的挥挥手,“免了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一个赛一个迂腐。别什么贵姓不贵姓了,叫老头子一声金九就行了。”
林淮面色舒缓,嘴角微抿带上浅笑。李钦恍然大悟,“原来是金大爷。”
林淮闻听李钦的话,不由失笑,老头也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金大爷?谁让你这么称呼老头子的?哼,俗,俗不可耐。再让老头子听到你叫金大爷,老子打断你的腿。要叫就叫金九爷,懂不懂?”
李钦撇嘴,“那多见外。您既然不爱金大爷的称呼,不如叫您……九爷?”
老头思考后点点头,“这个好,有气势,还威风,听着就不一样,就这么叫吧。你小子,没想到还有点小聪明。”
李钦嘿嘿笑,老头也自得的摸摸不存在的胡须,神态间颇为得意。
林淮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眸光晦暗,心中感慨万千。
金九不过代号,真名为何,却是无人知道。神医金九,以随身携带的九根肉白骨、活死人的救命金针闻名大祁朝,举凡达官显贵,没有人不知道的。
可惜,此人来去如风,去向成谜,性子桀骜,最恶应酬权贵。因而,即便闻听皇帝寻人,他也特意躲起来不见,每每让暗卫失望而归,皇帝无可奈何。
他却是气运好,命悬一线时,恰好得他相助,才可保住一条性命,可见,天不绝他。
今天的治疗,林淮开始时是清醒的,然当金九开始针灸后,他便又昏昏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子夜,大哥林江守在床榻边,一手拄着脑袋,一边张嘴打哈欠,很困倦的模样。
察觉到身前的动静,林江立即睁开眼,“二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轻松点?”
林淮点了点头,“还好,劳兄长费心了。”
林江红着眼傻笑,“好,好,只要你好了就好。大哥照顾你是应当的,只要你能康复,让大哥做什么都行。”
林江谨记着神医的指示,知道林淮清醒的时间不会太长,因而也不敢和他说太多话,以免过度耗损他的精力,让他疲惫。
连忙将温在炉子上的鸡丝粥盛好,递到他面前,“母亲吊了一天的老母鸡汤,神医说煮粥很好,滋补营养,母亲便煮了粥,好让你醒来喝。不过,一次不能用太多,只能用一小碗。”
林淮点头,接过粥碗用起来。他脾胃伤寒严重,进食便觉负担沉重,有反胃的感觉,却也只能强制压抑住,小口小口进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用餐毕,林淮本想支开兄长,和玉瓷说几句话,可惜,林江死活不离开,林淮无奈,困意来袭时,便很快睡着了。
天亮时,林家又来了客人,却是县里有名的媒婆,受了赵乡绅家托付,秘密过来给赵乡绅家的姑娘说亲的。
说起丹河县赵家,便是小林村村民,都多有耳闻,每每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赵乡绅过世的祖父是县里有名的学子,二十岁加冠之年便中了举人,本是仕途大好,可惜与清河散人一样,进京考进士时却屡次不第。心灰意懒之下,便回了家乡,用多年积蓄买了百亩田地用心经营。
没想到赵乡绅的祖父却颇有经济学问,在经商上也颇有天赋,加之身上有举人功名,不用缴纳田地赋税,一年年下来,赵家积累丰厚,很快便从丹河县的小乡绅,成为赫赫有名的大乡绅世家。
家中有良田千倾,出入则奴仆成群,田庄、铺子、房产更是不计其数,可谓是县里远近闻名的富贵人家。
而这赵乡绅家的家风也颇好,接连三代主人也都是心善的,逢灾施粥,还会在灾年免费租借稼穑种子给丹河县治下百姓,在丹河县的名声极好。便是县令大人,都要给他们家三分颜面。
这样的大人物、大世家,别说见到真人了,就是和他们家奴仆有点交情,说出去就够有脸面的了。
而如今,赵乡绅家竟特意请了媒婆上门,言语间颇有让自家姑娘和林淮结亲的意思。
林母和林大郎一时间都懵住了。
林江还好些,总归记着之前王老财夫妇给的教训,知道天上没有凭白掉馅饼的,所以便表现的很冷静克制。然林母就不同了,一听说儿子可能会娶来一个金疙瘩,她即将有那样一个千金小姐当儿媳妇,瞬间便觉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她死了后去了那边,总算可以和公婆相公交代了,二郎大难不死,果然很有后福。
林母几乎想一口应下,林丁氏却接到了丈夫的眼色,只能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娘,文怡今天早上一直哭,我想着可能是魇着了,您快去给她叫叫魂。”
林母重视家里男丁,可文怡也是她唯一的孙女,且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也不免多宠爱几分,因而,一听这话,便迫不及待的起身,连招呼都来不及和媒人打,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林江站起身,冲打扮富贵、笑容平和近人的媒人行了一礼,“劳累您跑一趟了,只是,门不当户不对的,赵家乃大富大贵之家,林家却是平头百姓,无权无势,二郎也沉珂缠身、久病不愈,不管怎么看,这亲事都大不可为,且作罢吧。”
那媒婆此时却吃惊了,原本以为林家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接住这个天降的大馅饼,到不想这家里还有明白人,还能在金银的诱惑下,谨记门当户对的古训,倒也难得。
媒婆心里点头,面上却依旧笑盈盈的,“大兄弟先别急着推迟,且再和你母亲兄弟商量商量此事不晚。说实话,赵家的姑娘嫂子是亲眼见过的,品貌性情都没得说,咱们县里,有多半的姑娘言行举止都是跟着赵家姑娘学的,那真是好教养。若是能和你家二郎结成夫妻,倒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
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媒婆心里也打鼓,总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她的话倒也有八九分真,那赵家的姑娘的确是真个好,县里多少乡绅富贵人家,都想为家里公子求娶她呢,听说就连县令家的小儿子,也对赵姑娘一见倾心,这几年往赵家跑的勤快。
好亲事这么多,赵家的姑娘偏却一桩也不挑,只挑了这穷沟沟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郎,且这读书郎还是个病秧子,指不定那一天就去了,这事情就耐人寻味了。
媒婆觉得,这其中指定有猫腻。可她也就是个跑腿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再来,即便猜到什么,她也不敢说,毕竟她是在丹河县混的,实在得罪不起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