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离去后不久,林母就匆匆从林江夫妇两人的房间出来了。
她刚才过于担心小孙女了,这才来不及招呼客人,便大步离去。可当确认孙女无碍后,她便又想起了清河县的媒人,想起了赵家的权势富贵,想到了那赵家姑娘若是真嫁过来,她的春风满面、扬眉吐气。
“唉,林媒婆呢?去哪儿了?”
林媒婆便是刚才来家中的媒婆,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媒婆了,在县城的名声很不错。只因她一向实话实说,并不会收受男方或女方家钱财,故意夸大其中一方的美名,掩饰其不足,坑害了另一方。
就因如此,县城中找她说亲的人家很多,就连县城周边十里八村的村民,也以能请到林媒婆说媒为福。而也正因为这次赵家请了林媒婆说媒,林母才觉得这事儿靠谱,结亲的念想才更旺盛。
林江拦住往外走的母亲,“娘,林媒婆一行人离开一会儿了,您不用应酬他们了。”
“你这孩子,怎么是应酬呢?人家是贵客,咱们用心招待都来不及。”
林江看母亲兴致勃勃的模样,便忍不住绷紧了脸,“娘,您是不是还看好这桩婚事?还想和赵家结亲?”
“怎么了,不好么?”林母终于看清了长子的脸色,一瞬间面上的笑容便消了大半,气息也没有之前那么欢快了,神态颇有些忐忑踌躇。可一想起二郎的品貌,又不由涨了信心。“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二郎志存高远,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又有那里配不上那赵姑娘?”
“大郎,娘懂你的意思,不外乎是觉得咱们家贫,比不得赵家富贵。可都说莫欺少年穷,谁又能保证我们二郎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这亲事放在以前,娘也是不敢想的,可现在有神医给二郎治病,二郎三、两年康复了就能考功名,到时候说不得咱们家也要改换门庭,比赵家还有名望呢。”
林母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林淮现年才十七岁,他又确实是个满腹珠玑的。待他痊愈后,也不过刚过加冠之年,确实很年轻。而以他的学问,想要考中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好像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而林淮若真是一朝中举,成为朝廷官员,那么届时就不是林家高攀不上赵家,而是赵家要托林家荫庇了。
话是这么说,可若是有个万一呢?
万一林淮也如赵乡绅的祖父,亦或者清河散人一样,虽学富五车,却偏偏与科举不利呢?
虽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可一想到这个可能,林江被林母说的略松动的一点心思,就又变得极其坚定了。
“娘,不管怎样,儿子还是不赞成这桩婚事。二郎科举应试也是三年后的事情,难道这三年要让二郎一直仰岳父家鼻息过活?二郎是个心气高的,指定不愿意受妻子家太多恩惠。可赵家富贵,赵家姑娘从小就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养着,咱们家这样的条件,如何养得起这样的媳妇?”
“娘,古话都说结亲要门当户对,不是没道理。人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饭,咱们家确实娶不起那样的媳妇。话又说回来,赵家富贵滔天,咱们家也只是蓬门荜户,赵家能看中咱们什么?难道真是看中了二郎的品貌才学?可二郎已有五年不出家门,平日里连村人都很少见,那赵家人如何得知二郎的名声,又如何会让自家姑娘非二郎不嫁?”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差开门见山的说,那赵家姑娘怕是有什么不妥。不然,人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会看上咱们穷山沟里的穷苦人家?而那赵家当家的能经营那么大的家业,肯定不是愚蠢之辈,此番竟也请了媒婆上门说亲,不是明摆着这事儿有猫腻么?
这桩婚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是断断结不得的。
林江在前院好声好气的劝说着母亲,却说后院林淮房中,熟睡的林淮,却梦到早已被他遗忘的画面。
梦境中出现的那个女人,面容模糊不清,只身段韧如蒲柳,走动间步伐轻盈孱弱,透着无尽的娇柔病态。
她怯懦的唤他,“二郎……”
林淮蹙眉,薄唇抿紧,眸光如剑移到女子平坦的小腹上,女子受惊后退,手脚颤抖的捂着肚子辩解,“二郎,是你的孩子,我怀孕了,是我们的孩子……”
画面一转,女子小腹高高隆起,旁边妇人殷勤的照顾,“我们二郎有后了。月娥的肚子尖尖,这胎指定是个儿子,我们二郎也要有儿子了。”
林淮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女子似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又惊惧的一把护住肚子,“二郎,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啊……”
马车轱辘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从遥远的县城赶到小林村,女子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在奴仆丫鬟的搀扶下,艰难走上马车,回首看他时,面上都是心虚胆怯。“二,二郎,父亲生了重……重病,我回家探望,兴许要住些时日才能归来。二郎你不要担心我,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的。”
他坐在前院那株盛开的梨花树下,将视线从石桌上习字的文睿身上移开,冷漠的看向女子,女子再次受惊,狼狈的上了车。
“亲家,亲家啊,月娥没了,没了啊。”
“啊,怎么没了?月,月娥不是去照顾亲家公了,怎么就没了?”
“前几天下大雨,路滑难行,月娥上台阶时一着不慎摔了一跤,直接早产了。孩子,那孩子身子不好,又大出血,一尸,一尸两命啊……”
“二郎,二郎,快醒醒……”
林淮睁开眼时,李钰只觉得浑身一寒,那种冰冷刺骨的目光,像是把利剑一样,一下刺中肺腑,骇的李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林淮眸光微闪,看向李钰,“知贤兄。知贤兄唤我?”
李钰握了握袖中的双拳,“啊,是,是。我方才见你一直皱着眉,面色也不大好,才叫醒你。二郎你怎么样,是不是身上又不舒服了?”
林淮摇摇头,似是为难一样蹙起眉头,“做了噩梦。”
“原来如此。”李钰放下了心,强忍住擦拭额角冷汗的冲动。“梦都是相反的,二郎别忧心,那恶事指定不会发生。”
林淮和李钰又说了几句话,便又有些昏昏欲睡,面上也带了难掩的倦怠。李钰见状,便出了房门,“睡着的”的林淮却在此时又睁开了眼。
玉瓷全程目睹了这景况,走出画卷后,便不由好奇的问林淮,“真做噩梦了?是不是吓着了?”说完摸摸他额头。
林淮轻笑着摇头,拿下她的手握了握。惨白的嘴唇和毫无血色的面容,让他的话毫无说服力,“那里会吓着,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
玉瓷不信,在他床边凳子上坐下,“我刚才也看见你皱眉了,脸色也冷的很,嘴唇抿着,好像压抑着怒气一样,看着竟有些吓人。说实话,我还从没见过你那个模样,倒是挺好奇你做了什么梦,能让你怒成那样子。”
“不过是件桩糟心事儿罢了,别担心,缓缓就好。”
“好吧。”见林淮不予多谈,玉瓷也不追问,又问了问他今天感觉怎么样,林淮便道:“好多了。神医医术高明,我今天已不怎么咳了,好受许多。”
“这就好。”玉瓷便舒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医术这么高明的大夫,真挺敬佩他的。也幸亏有神医救命,不然你就真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