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昨日来了林家一趟的林媒婆没再来,林江松了一大口气,林母神色却有些颓丧落寞,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
林江见母亲此状,不免有些心疼愧疚,可念及昨晚神医说出的话,心里却愈发觉得这门亲事结不得。便决定先去神医那里探探口风,若神医当真知道些和赵家有关的秘事,他再回来说服母亲,想来很轻易便可让母亲打消念头。
林江连早饭都来不及用,便匆匆往后院寻神医去了。
却谁料刚走过月亮门,便和满眼通红、神色疲惫、胡子拉渣,明显一晚上没睡的李钰撞了个满怀。
“知贤弟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
李钰昨晚确实没睡好,他就在神医睡的房间中打地铺休息。可神医昨晚上入魔了,对着个棋局神神叨叨,一会儿拍案叫好,一会儿怨怒骂娘,神医的包袱丢了一地。
先不说他看得有多震惊,单就神医时不时低吼上一嗓子,他就被吵得无法睡眠,连带着做了一晚上噩梦,睡了比没睡还困倦疲惫。
“还好。”李钰就回道:“只是睡得不踏实。”
林江知道李钰没说实话,他这模样,可绝不像是没睡踏实那么简单,可也不好详细询问,只能道:“稍晚些,我和大柱叔去山里砍两棵树,再给你做张小床,也好过你打地铺了。毕竟现在天还有些凉,即便地上铺的厚实,也有寒气,睡在上面总归不舒服。”
李钰自然推辞,林江却是打定主意,要尽快给李钰打张单人小床,毕竟总打地铺睡也真不是那么回事儿。
“大郎哥是要去看二郎?”
林江挠挠头,“是,也不是。知贤兄弟,咱们这么几年的交情,我有事也不瞒你。昨日赵乡绅家派人来说和,想让二郎娶那赵家的姑娘,这事儿想必你是知道的。按说,我们蓬门荜户,能娶个大家小姐进门,那是祖上烧高香了,多少人做梦都求不到的好事儿。可我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虽说不该背后说人是非,可我仍觉得,那赵家姑娘怕是有什么不妥。且昨晚上神医又随口说了那么一句话,我这心里就更不安了,总怕这赵家要图二郎什么。”
唉声叹气,“二郎也是命不好。之前几年缠绵病榻,就没个松快的时候。如今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抢了条命,又被人打上了主意。偏我这当大哥的没本事,想查查这事儿都没门路,想拒绝又怕赵家的人报复。这不,就想问问神医,那事儿究竟如何,到底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钰面色也有些晦暗,他一天到晚都在林家,是以林家的来客,无论年纪大小他都知道。昨日林媒婆登门闹出的动静不大,远不至于惊动四邻街坊,可却瞒不过他的眼睛。他也知道这事儿不对劲,只是,主人家不主动提,他一个客居的,总不好太过越俎代庖。
眼下就道:“大郎哥这么烦忧也不是办法,不如先问问神医,看他是否当真知道些什么。毕竟神医前段时间就在县里,若赵家姑娘真有什么不妥,想来神医也能听到点风声。”
又说,“再来,还得问问二郎的意思,毕竟是他的婚事,二郎也已苏醒,不好越过他,贸然帮他定亲,还是要听听他的意见才好。”
林江点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走,知贤兄随为兄去找神医如何?”
李钰的脸微妙的变绿了,“大郎哥,我看还是先去找二郎吧。神医昨晚一宿未睡,天方亮时,才眯着了,此时去找他怕是不妥。”
林江也想到了神医那阴阳怪气的脾气,也有些怕,便立即点头说好,两人转道去了林淮房间。
却不想,林淮房中却是有人的,神医正大着嗓门质问林淮,“你小子给我说实话,那棋局你到底会不会下?哼,别看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就想糊弄我。那棋局是你摆的,你会不知道怎么解?混账小子,再不说实话,老夫打断你的腿。”
林淮不紧不慢回道:“确实是小子摆的棋局,只是,那残局却不是小子原创,乃是从一友人所赠的棋谱中学来。小子昨日苏醒后,闲的无聊便摆上了,还未曾想出破解之法。”
“此话当真?”
林淮点头,“自然当真。神医是林淮救命恩人,岂有欺瞒的道理?林淮本**弈,平日闲暇时常自娱自乐,若是往日身子好时,说不得费上一两月功夫,也能想出破解之法,只如今不敢过度劳累,耗损心神,便是只能望棋兴叹了。”
老头眼珠子滚动两下,忽而又问他,“你棋艺如何?”
“小子不知。”见老头怒瞪着他,林淮便又奕奕然回道:“小子句句当真。只因十二岁便缠绵病榻,再未出得家门,是以,之后下棋全是自己琢磨,偶尔与知贤兄对弈,知贤兄也都避让与我,故而,小子也不知究竟算不算得个中好手。”
这话可信度就高了,老头很容易便信服了,一时间不由摸着不存在的胡须,眯着眼睛思考,他似乎应该给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子换个药方?
哼,别以为他看不出这小狐狸的心思。八成是想用棋谱、对弈当条件,换取他全心意为他治病。
这小狐狸,病的要死了还挡不住他动心思,换以往若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早给他两针让他安生了,现在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兔崽子怎么瞧着这么顺眼呢?怎么就这么对他心思呢?
蔫坏蔫坏的,还坏的大义凛然,一本正经,呵,他老头子喜欢!
老头越看林淮越觉得对味儿,忍不住就想深度交流一下,可惜,外边来了两个碍事的。
老头被扰了兴致,不由黑着脸,一甩袖子离开了。
林江和李钰唯唯诺诺的送走老头,这才走进门,把昨日赵乡绅托林媒婆上门,为自家姑娘说和的事情,给林淮讲述了一遍。
林淮的表情至始至终很平静,并未因对方的家世财富有所意动,却也看不出警惕和反对的韵味来。
画卷中的玉瓷见状,不由焦灼起来。不栽树就想吃桃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天上也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要掉也是拍死人的砖头。
玉瓷是没有看到之前老头和林淮的交锋,毕竟她方才正全心全意处理早餐食材,因而也不知道林淮的黑坏。她不过是出神片刻,谁知再回神,就听到李钦和林江告诉林淮这件便宜事儿。
林淮在玉瓷眼中,虽然很聪慧机敏,颜值和智商都高到没朋友,可他有一点弱势,那就是没有社会历练,不懂人心险恶,很容易被人糊弄。
自觉自己责任重大,玉瓷恨不能立即跳出去揪住林淮的领子,提醒他千万别被大批的金银冲昏了头脑。金银多了是好,让人底气足,可也能晃花人的眼睛,要人命啊!而在这古代,有太多东西比金银重要,就譬如读书人的尊严和名声……
好在,林淮也并不是个傻的,并没有表示出对这桩婚事的认同,可也依旧没有表达反对。
李钰和林江忧心忡忡出去后,玉瓷便出来了,一把抓住林淮的胳膊警告他,“你别脑门一热就应下这亲事啊。我倒没有门当户对的想法,觉得你配不上那赵家姑娘。只是,这事儿明眼人一想,就该知道其中有猫腻。不然……”不然她一个千金小姐,何至于嫁来这山村里受苦?她家里的长辈即便不拿女儿联姻,可也肯定要为家族门面和未嫁的女儿、侄女考虑,那里会这么轻易就将女儿许配给个穷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