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撇撇嘴,哀怨的看着大哥,一句“大哥我究竟是不是你兄弟,不能踹轻点么?”还没出口,后脑勺又被进门的金九拍了一巴掌,“靠边去。木头桩子似得站在这儿,干么呢?想当门神不是?”
李钦:“……”感觉整个世界都对他充满了森森的恶意。
李钦欲哭无泪的挪了地,金九就搬着棋枰在熏蒸的药桶前落了座,那个棋枰正对着林淮,只要他抬眼一看,便能将下边棋盘上的情况看得清楚。
“来来,别闭着个眼装神了,赶紧给老夫下两局。”瞪一眼旁边站着的李钰,“这就是你说的棋艺高超?哼,简直是浪费老夫的时间。”
李钰讪讪。他为人君子,棋路走的也是君子之道,对上以诡谲多变、变幻莫测的棋风为长的金九神医,自然只有被虐的份儿。
这两天来,老头闲暇时便让他陪下几盘,他每次都输得惨不忍睹。至今他都下出心里阴影了,再看见老头和棋枰,脑海里便不受控制的冒出老头的贬损之语,羞愧之余,愈发对“陪下”之事发蹙。
林淮无可无不可的睁开眼,金九就说,“不用你动手,动动嘴就行。”又指挥李钰,“坐在旁边看着,他说走哪儿就走哪儿,负责行棋就是。”
李钰如蒙大赦,爽快应了。
接下来,金九便和林淮下起棋来。
金九棋风诡谲多变、果断狠辣,林淮却不然,他的棋风随心所欲,剑走偏锋,鬼手妙着,无懈可击。那些看似无用的棋子,常常成了决胜之点,把金九坑害的不轻。
金九早先和林淮下棋,就琢磨过他的招数,多少有了些防备,对他看似无害的走道也很警惕,可即便是这样,两局下来,老头也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一刻钟功夫,就下完了两局棋,林淮施行的是速战速决战略,不想大晚上了还和老头耗时间,可老头却真的被伤了颜面,挫伤了自尊心。
几乎成一面倒的局势,让李钰扬眉吐气,即便他只是个“执棋人”,并不是靠真才实学“赢了”老头,可不管怎么说,终归是他“走”的每步棋,虐的老头毫无还手之力。
李钰很满意,总算出了心里那口郁气。老头却拉长了脸,本就干枯的面容皱纹更深了,那恼羞成怒的凶恶眼光,看得李钰浑身发冷,李钦更是一转身继续面壁思过,唯有林淮不以为然的开口,“输不起?”
老头气的要吐血,面都涨红了,愤愤一句,“滚犊子吧小兔崽子。老子会输不起?哼。有本事明日再战,老头定要让你输得丢盔弃甲、跪地求饶。哼。”
说着就愤愤的抱着棋盘离开了,看背影步伐迈的慷锵有力,可是不管是李钰还是李钦,都觉得老头有些狼狈,那模样,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啊。一时间不由耸肩笑起来,都冲林淮竖起大拇指,“二郎哥,还是你聪明。”
“二郎的棋艺比以往更胜一筹,为兄多有不如。”
三人说着话,转眼也到了林淮“出浴”的时间,李钰和李钦合力将林淮从浴桶中扶起来,才将他搀扶到床上落座,便听到前院又传来了敲门声。
李钰和李钦俱都一愣。
村户人家一般都很直率,进门是鲜少敲门的,都是在大门口吼一嗓子,就当给主人家打招呼了,像是这样一板一眼敲门的,想想都该是有规矩的大户人家。
不知又是谁来了,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大晚上登门?
李钰和李钦同时蹙眉,他们想到了林媒婆等人,便不由对敲门来的的客人不满,直觉麻烦来了。
这次来人确实是个麻烦,到不是又有人来和林淮说亲,却是有人来请神医治病了。
连林媒婆都听到了林淮起死回生的消息,知道他为神医所救才捡回了一条命,县城里知道这事儿的人肯定更多。
李钰和李钦两兄弟早就做好了神医行踪暴露的准备,同时,也想到了后续的一系列麻烦,比如会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请神医看病。
他们早先和玉瓷一样,也担心神医被人说动,去给别人治病,耽搁了林淮的诊治,可如今一看神医被林淮的棋艺折服的神魂颠倒,整日除了处理药材便埋首在棋枰上,更是恨不能时刻拉着林淮陪下,心思便定了许多,倒是不着急了。
林江引了客人来了后院时,老头还正生闷气。
他的棋艺是从小练出来的,虽比不上医术高深,却也鲜少有敌手。
往常与人对弈,几乎都只有他完虐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今番屡次被个小家伙折了面子。算起来,他和林淮对弈,竟是没有赢过一次,这让老头实在窝火在很,觉得丢脸丢大了,摩拳擦掌准备好生磨练棋艺,以便某天一雪前耻,杀得那不知敬老的臭小子片甲不留。
闻听有人来求医,老头想都没想便骂道:“滚滚滚,老头子忙得很,没空见乱七八糟的人。”
来人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穿着绸缎长衫,长得中等身材,面白无须,眼中泛着精光,脸上带着客气周到的浅笑,一看便是个有本事的,在主人家也必定是个得意人。
只可惜,任凭他怎么得重用,怎样舌苔莲花,遇上个蛮不讲理,心硬如铁,更是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头,也没有一点办法。
老头根本不等他施行苦肉计,便冷哼一声,“想让老夫治病也可以,只是老夫有点怪癖,病人须得满足一个要求,老夫才会诊治。”
管家恭敬行礼,“不知是什么……”要求?
李钰和李钦、林江同时提起了心,有些哀怨的看着老头。这老头平时没少刁难他们,也经常将他们训得孙子似的,怎么这次就这么好说话了?
就听神医不紧不慢的说,“老夫生不医、死不医。”
换句话说,只医要死没死之人。就譬如县城那户大出血即将一尸三命的孕妇,她那出气多进气少的相公,以及胸口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林淮。
院中一静,随即传来噗嗤的喷笑声。李钦见众人都看向他,不由捂着嘴,讪讪的道了句,“你们说,你们继续说,我进去看看二郎哥”,就连忙耸着肩进了林淮的房间。
李钰和林江此时都松了口气,那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却是变了脸色。
他此番前来是要为主家老太太请医的,老太太有腿疾,逢阴天下雨时,双腿便针扎似得疼,一步路也走不得。
前日他听闻了林家二郎起死回生的奇事,便心思一动,觉得高升的机会来了。
谨慎起见,他昨日就亲自到小林村探访过一番,得知事情确实是真,而神医如今还住在林家为林二郎治病后,才满意的驱马回了主家,将此事上禀。
今日中午,他如愿以偿得家主吩咐,前来请医,便马不停蹄的带着三骑,快马加鞭的连夜赶来了。原本以为凭主家的身份,及许诺的大量诊金,不管这神医如何桀骜不驯、阴阳怪气,也该折腰,却不想被如此打脸。
管家脸色铁青,想甩手就走——他虽是个奴才,可宰相门前七品官,有主家的身份地位罩着,他出门也是被人逢迎讨好的主,那里会想到,竟有人如此不买他们的面子,如此折辱与他?
可转念又想起来时在家主面前打了包票,若是此番灰溜溜回去,不能将神医带回去交差,怕是不仅不会高升,还会被家主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