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等人从镇上回来时,太阳刚开始西斜。
包括林母在内,今天去镇上看赛龙走的几人,俱都神情亢奋欣悦,虽然面容上多少带了些疲惫和倦怠,可那种发自肺腑的开怀却是瞒不了人的。连带着,经过一天的外出散心,众人身心都松散起来,连走路都轻快几分。
文睿和文怡到底年纪小些,此时一个怏怏的趴在父亲怀中,小脑袋一点一点,一个已经在林丁氏怀中呼呼大睡。
林母到家后,先是和林大郎、李钦一块儿去后院看望林淮。结果却奇迹的闻听林淮的朋友今日前来家中探望他的消息。
林母看着那一大包节礼,面色有些窘迫发红,一个劲儿的后悔说,“早知道娘今天就不去凑那热闹了。你友人好不容易来探望你,娘却不在家,也没张罗回礼,更没有好生招待,实在是太失礼了。”
“娘别介怀,我那朋友不会在意这些。”林淮摇头说。视线从画卷上扫过,看见正在晚霞的照耀下,一边烧火做饭,一边拿着卷书本细细翻看的玉瓷,面色更柔和了些,“她今日来也只为探望我,过后就匆忙回去了,待以后她再来家里,娘再好生款待她不晚。”
林母诺诺应好,林大郎也不住点头,唯有李钦忍不住狐疑,不知道林淮说得好友究竟是何人。
按照他和二郎哥的交情,二郎哥的朋友他几乎都知道,可这位神秘的“好友”,不仅没名没姓,他以前也从未听二郎哥提起过,实在是奇怪。
不过,二郎哥身上奇怪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两件了,最起码,上一次他替二郎哥买来的一大包裹东西,二郎哥有没有送给他心仪的姑娘,他也不知道。
另外,都没听家里人说起过二郎哥在那几天出去过,那些东西二郎哥究竟是怎么送出去的?且那包裹中好些物什明显是家用的,送给姑娘家并不合适,可他在家里这么些天,也从未寻见那些砂锅,油纸伞诸物的踪影,这些物品好像都不翼而飞了,实在是奇哉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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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瓷拿来的粽子,林家人第二天才煮了些吃了,美味程度让林家人都眼前一亮,心里也忍不住嘀咕:看二郎这朋友送的节礼,还有这些糕点、粽子的精细程度,明显是有家底的人。
可他们怎不知二郎还有这样一号朋友?若真是关系友好,这朋友不见得会这么几年不来家里探望重病的二郎啊?
难道说二郎这朋友是个趋炎附势、巴高望上的小人?早先看二郎身体孱弱,不会有太大出息,就断了联系;现在闻听二郎有康复的希望,说不定过不久就会参加科举,所以现在赶紧来补救关系,寄望于二郎以后功成名就能提拔提拔他们?
若真是如此,那这样的朋友,不交也罢。
众人心里思绪翻飞,可都不好找林淮求证,不过他们也没有太过在意就是了。毕竟,林淮可不是糊涂人,为人处世的道理,他这个读书人远比他们都清楚明白。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季夏,农历的六月末,天气热的让人一会儿功夫就汗湿了衣衫,白日里午后的时间,更是热的好像下火。
识天气的老人都觉得今年的气候不太正常,换做往年,小林村虽也天气炙热,但远不会热到这个程度。
——丹河县内多山多水,小林村更是背靠大山,夏日里清风徐来,以往大家晚上休息甚至还要盖上薄被,可如今的天气,只让大人小孩儿都吃不消。
今年的天气有异已经得到了众人的认同,常年在地里刨食的村民不免忧心起来。眼下这个节气,农作物正在灌浆,距离成熟的日子不远了,可太阳一直这样暴晒,河水都有些干涸,若不能及时灌溉,庄稼岂不是要旱死?
再来,古话都说“大旱之后必有大涝”,若是在收货季节碰上连天大雨,那这一年的收成可就全泡汤了。
小林村村民俱都陷入了重重忧虑中,与此同时,村民也都起早贪黑去小河里挑水灌溉,河水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再说林家,林淮的药浴已经停止了,金九原本还要在林家停留一段时间,给他针灸治病。可老头也耐不住热,加之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长了,有些腻歪,就准备着离开事宜——坚决不承认是被林淮虐的忍无可忍了。
臭小子年纪不大,鬼心眼忒多,棋艺高超的他几乎从没胜过他。每次将要赢时,就会发现已经跳到那小子布置的陷阱里了,将他杀得片甲不留,老头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虽说争强好胜的心思被激了起来,让他恨不能从早到晚都和林淮对弈,但是,被接连不断的虐了几个月,老头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彻底断了和小辈计较的心思。
哼,他老人家一辈子光明磊落,心思良善,那里比不得上满心龌龊,心眼比筛子孔都多的林淮?哼哼,那小子计谋深,他自然不是对手,不过,他比不过就不信别人也比不过,等着瞧吧,迟早有一天这小祸害要被人收了去。
老头准备即日启程,去新的地方游历,林母以及小林村其余得了恩惠的村民闻讯,俱都惊愕不已,当天下午便都跑到林家来探听情况。
年岁和老王叔差不多大,也曾和老头打过交道的一些大叔大婶,也都过来劝说,想让老头过了眼下这段酷热的日子,等天气凉些再上路。偏老头是个执拗孤高性子,也不乐意搭理人,潇洒的一挥手,留众人在林家院子里,他则自个儿背着个背篓去后山采药了。
晚上时,老头去给林淮做最后一次针灸,完了后带着几分得意的说,“老夫明日出发,今后可没人再给你这病秧子针灸了……”深意是,没有他这样的神医给他针灸,他想要可再过一年痊愈,最起码也要再往后拖延个一年半载的时间。
林淮却气定神闲的说,“左右明年春我才会上考场,之后参加秋围、春闱,即便一切顺利,也要等到后年才上京,届时身体康复,一切刚刚好。”
老头瞪眼,气不平的冷哼两声,想说什么,到底是闭嘴没说。哼,要不是他给他治病期间,接连四次更换药方,指不定他康复的时间更晚,到时候想要参加科举,身体都撑不住,哼。
林淮又抬头看他,漆黑深邃的眸子中似蕴含着深意,他语气却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让老头心中陡然一跳,“我不知早先你抱着何种心思来的小林村,总归你救了我一命,以后但凡有所用,林淮必定万死不辞。”
老头浑身一抖索,似受惊一样,眼睛蓦地瞪得铜铃大,片刻后才狼狈的起身,吼着嗓子训林淮,“你个小白眼狼,老夫不辞劳苦给你治病,那是我医者仁心。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我还能对你不利?哼,瞧着村里一个个穷的,你们有什么值得老夫惦记的?可别往自个脸上抹金了。”
话说的义愤填膺,可语气却虚的不行,眼睛闪躲着不和林淮对上,起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