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夕阳无限好,大约也是因为除夕的缘故,白轻颜内心没了以往的焦灼,反倒因为街上的喜气而难得的轻松不少。
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顺着回来的路,每每瞧见欢喜的商铺便进去挑一两件物什,正好当做是给若若和萤儿的新年礼物。
等到东西都买完,她心满意足回山庄。
龙阎山庄地处高位,通往山庄内的只有明暗两条路,一条是正门脚下的山路,那里来来往往的人甚多。一条是通往后山的小路,她下山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走的就是这条小路,所以回去自然也选择了相同的路。
就在她刚离开吵闹的人群,独自一人行走在偏僻崎岖的山路上时,她耳闻身后隐隐约约有疾风而过,她拧了秀眉,停下步子,疾风闪过她的纱帘,表明这不是她的错觉。
这股力强大而细微,若不是她身赋灵力,普通人根本就察觉不出。
这条山路,除了赤炎门中人,无人知晓。
然这股力,绝非来自门中之人。冷文羽就算找了人跟着他,那些人的本事也决计没有这般高超。
那么会是谁呢?
“飒飒……”耳边闪过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白轻颜闭上眼,就在声音再一次从耳边飘过的时候,她手指一捻,指尖瞬时现出一抹金色光团,嗖的一声朝身后掷去。
而就在金光所达之处,一抹黑影闪现了出来,却看不见面容,仿佛只是一团无魂无魄的影子。
“你是何人?”她开口质问,可话才出口,那黑影便如箭一般朝她冲了过来,速度快到白轻颜差一点没有躲开。
此人轻功如此了得,她在脑中细搜了一番,能有此本事的,当今武林寥寥无几,况还与自己有仇……她实在想不出来,到底会是谁。
她根本没有机会使出灵力去对付,对方出手之狠之快,完全不给她任何招架的余地。
“来者到底何人,与我有何冤仇要置我于死地?”
她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股黑色的影子瞬息万变,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近她的身,入她的心。
白轻颜猛然想起来了,白氏族人皆有灵力,能化物为人,任何死物但凡被注上灵力,便能被操控,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便可杀敌人于无形之中。
接了这么多招,对方没有一丝人气,难道真的是白氏族人的灵物吗?
若当真如此,可有的纠缠了。
紧要关头,她唤来了狸猫。
狸猫摇身一变,恢复了真身,嘶吼着朝黑团冲去,一尾长毛将凝聚在一起的黑团扫开,在他们重新聚集在一起之前,白轻颜忙念了灭灵咒,尔后手内现出一张闪着金光的咒纸,狸猫将她背起,冲向半空,由上而下,写满灭灵咒的咒纸将那些分散的黑团紧紧包围。
“散!”随着白轻颜一声呵斥,半空中一团黑煞于金光之中爆破,点点碎片瞬间消失在了空气中。
“哪里来的灵物,怎会盯上大人?”狸猫缩回原来的样子,摇头盯着前方疑惑道。
空气中那抹不易觉察的气息已经散去,危险已经解除,然白轻颜却依旧心有余悸。
“是白家的人。”
这一次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灵物,下一次会是什么?
区区一个死物也能有这般能力,若非狸猫帮忙,她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施展。白家的威力如此强大,若真要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此番,可是在试探自己?
“白家?”狸猫亦是一惊,半晌,方才又问道,“白家来势汹汹,这一次大人胜之甚险……大人可有防御的对策?”
对策?
她能有什么对策?难道要一直躲在龙阎山庄不出门吗?纵然如此,白家倘或真要她的命,龙阎山庄的结界又如何能挡得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之事勿要让任何一人知晓,我自己想办法。”
“可是大人……”眼见白轻颜转身走,狸猫忙跟了上去,“大人可知白家人的本事,大人一人怎能敌对?”
“总之……暂且先瞒着吧,千万别让师尊和师姐知晓。”
今日才与师姐提及白氏族人,知道师尊亦是日日为她担忧,她不想因此累及他们。
白家今日只是派了一个小灵物来对付她,可见是在试探她到底灵力恢复了几成,短时间内,他们不会要她的命的。
这些……不过是她自我安慰罢了。
面上有多冷静,心内便有多慌乱。
……………………
除夕之夜,龙阎山庄内彩灯高挂,用过晚膳,冷义江破天荒将白轻颜留了下来。
以往这个时候,他跟着庄内的师兄弟以及琉萤若若他们去魇池湖边放河灯,虽然被拘于山庄内,但每年除夕都会安排了很多节目,大家聚在一起守岁,倒也其乐融融。
近两年,她每每皆因身子不适,早早的就回去休息,但恐怕只有狸猫和若若知道,她内心有多么的孤独。当远眺窗外,看到半山腰处闪烁的烟花的时候,她有多么想念母亲,即便她从未见过,可对于母爱,她却异常的渴望。
待得四下无人之后,冷义江招呼了白轻颜跟随着他往书房去。
父亲的书房从来都是禁地,庄内下人自是不敢进去,便是她这个女儿,没有得到应允,也不能随意踏入。
所以当跨入书房之时,白轻颜甚还有些疑惑,不知父亲何意。
她想起年前偷听到的,难道是要与她细说将她赠与东宫之事吗?
本着拒绝的心态,白轻颜进入后便一言不发。
而冷义江一心怀揣着心事,自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
“颜颜,今日父亲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白轻颜微愣,冷义江却没有给她回话的机会,自顾转身朝书桌后的书架走去,他转了转架子上的一尊貔貅摆件,书架便缓缓开启,那里是一个暗门。
白轻颜早知道父亲的书房内必然有暗道,却没想到他会主动在自己面前打开。
“随我进来吧。”
白轻颜跟随入内,暗室并不大,不过是书房的三分之一,里面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余了一桌一画,别无他物。
素白宣纸上勾勒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色长裙,万千青丝垂于脑后,双眼遥望远方,眸中波光柔情,粉嫩双唇微微勾起,似有千万言语聚在唇间。她的周围是五色彩蝶包围着,便是静止的,却也能想象画中之景是多么的美好。
白轻颜站在冷义江身后,双眼盯着画中的女子,似觉胸口一阵阵的痛着,她抬眼,蓦然发现女子头上插着一支簪,虽是画中,却也栩栩如生,亦异常的熟悉。
血玉银簪……怎么会……
白轻颜只觉脑袋轰然一声响,她已经知道画中女子是谁了,可是……这支簪子怎么会出现在画中?
明明……血玉银簪是前世慕容衍送给自己的,为何会提前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母亲的头上。
“颜颜,你知道她是谁吗?”
父亲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她定睛再看去,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的确是血玉银簪。
冷义江燃了线香,递至白轻颜手中,慈祥的看着她,“从小到大,你从未问过爹爹,你的娘亲在何处,她是谁,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在想着她。今日是除夕,爹爹思量了许久,终下定决心带你来这……”说罢,他转身朝画中女子看去,喃喃道,“此画中的女子,便是你的娘亲,名唤,白容。”
白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前世她很早就离开了赤炎门,回到阴阳司之后,亦从未问过师尊,母亲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品性如何……她选择离开,就是选择了忘记,母亲永远是她内心最痛最脆弱的存在……
现世,母亲难产而死,外婆亦从未告诉过自己母亲的种种,她浑浑噩噩的长大,直到遇见慕容衍,直到封印解开,可到最后,她仍旧不知道关于母亲的任何,就连名字,也不曾知晓。
白容……多好听的名字。画中女子慈眉善目,想必母亲是个多情又温柔的女子吧。
便是这样的女子,却被眼前的人伤的遍体鳞伤,含恨而终。
白轻颜紧捏着线香,越过冷义江身侧,朝前走去。
昏黄的烛光打在画上,她仿佛看到母亲在朝她微笑。
【有你以死相护,才有如今的我。母亲安心,你交托于颜颜的任务,颜颜定会替你完成。你的不甘,你的爱恨,你的不舍,女儿全都明白,即便带着深深的仇恨,即便每一步都如踩在荆棘上一般刺心,女儿也绝不退缩。】
【父亲欠你的,白家欠你的,便是上天入地,女儿也会让他们统统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