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进得去呢？”
林曜晖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面，看着对面A座楼顶，出神地想着。
过了很长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有一点不对劲。
四周围太安静了，听不到一点人声。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从他进来大楼已经快一个小时，但印象里，好像连一个人都没有看到过。
他走出来。
海莉不在。外面空荡荡的，只有走廊尽处一人多高的观音竹在轻轻摇曳着。他顺着走廊向前。那些办公室都是空的，见不到一个人。
他有点慌。那天晚上在艺术职业学院的经历在他心里埋下了恐惧的种子，他很害怕会再一次走进那样的梦魇里。他不敢坐电梯，从安全通道下到下一层。下一层也一样。再下一层……哪里都看不到人，只有他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寂静得就像走进了斯蒂芬·金的《时间裂缝》。
“砰”地一下，一个人从拐角后面快步走出来，跟林曜晖撞个满怀。他踉跄了两步，看见林曜晖满头是汗，脸色发白。
“你没事吧？”
林曜晖喘着气。对方穿的是佩奥特里很标准的文员装，脸上戴着一个很像青蜂侠的面具，样子有点诡异。不过看到人了，他悬着的心也就落定了一大半。
“人呢？”
“谁？”
“他们，人呢？”
“哦，都在四楼呀，你不知道吗？”那人很奇怪地看着林曜晖。他应该不认识他，并且对他一脸慌张的样子有怀疑，但最终，“青蜂侠”还是撇下他，急匆匆地跑进不远处的一间办公室里去了。
“四楼？”
四楼是佩奥特的活动区域，有一个近千平米的多功能厅、一个咖啡吧、一个健身房，以及一个小型图书室。林曜晖还是第一次下到四楼来。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从半开着的多功能厅门内传出来节奏强劲的音乐声。
林曜晖走到厅口。大厅里很暗，这时候挂满了彩灯和彩带。音箱里的BEAST活像是一个拳击手，在低沉的音域里“泵”“泵”地出着重拳。桌子上，地上，乱糟糟堆满了东西，一副“现场正在施工”的状态。迪斯科炫光灯球的光剧烈闪动着，几十个人影东一簇、西一簇地，在灯光里摇摇晃晃。
林曜晖走进去。头顶上“啪”的一声响，一个彩球炸了，边上一个女白领“啊”地惊叫起来，拿起手边一个毛绒公仔朝对面扔飞镖的小子拍过去，那个家伙嘻嘻笑着，跑到大厅另一边去。林曜晖现在知道刚才那个“青蜂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大厅边门外的过道上，十几个一身黑西装，戴着面具的“青蜂侠”们正在齐刷刷抖动，排练着过电舞。
林曜晖在人群里寻找海莉的身影。他看到了，在大厅远端有一个三阶高的舞台，台上一个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着白色帽衫，背对着他，正蹲着在鼓捣着一台黑不溜秋的仪器。他朝她走过去。忽然“呼”地一下，白色的烟雾从那台仪器里喷出来，一下子把她团团笼住了。
“搞定！”她跟边上一个人说——那原来是一台造烟机——一边转过身。林曜晖就站在舞台前面。她看见他了，她从烟雾里走出来，露出夸张的吃惊的表情。
“今天你居然还来？”
“我？”噪音太大了，林曜晖没听明白她说什么。
海莉从舞台上跳下来。
“我说，今天你居然还来了。”她大声说。“有什么事吗？从下午开始，就没有人做事啦！”
林曜晖摇摇头。他打手势问她这里是怎么回事。
“除夕大爬梯啊！今晚七点半！所有不回去的！”她示意林曜晖看——几个人把一块巨大的主题背景板扛上舞台，背景板上嵌着一个大号的电子钟，底下是倒数计时器。
“你们做了一个炸弹啊！”她大喊起来。“歪啦！左边那里歪掉啦！”
她叉着手，监督着那几个人把背景板上的一行字重新校正。
“我可能要被炒了。”她忽然说。
“什么！”林曜晖吃了一惊。
“昨天听人事部的人说的。”海莉很淡然。“应该是春节以后吧。”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的事？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呢！”
海莉耸了耸肩膀。意思是：我这不是跟你说了吗？又或者是：跟你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吧。
那几个人把字校正了。
“现在呢？”他们问她。
“行啦！”她转头对林曜晖笑笑：“晚上，是大佬们的时间，现在不上，我们小巴剌子就没得上了。你等一等啊！”
她重新跳上台去。
舞台一角的小桌上，并排两台笔记本电脑。一个“DJ男”正在电脑上调试音控。海莉走过去，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DJ男”让开一边，海莉在一台电脑上翻找了一会儿，指给“DJ男”看，“DJ男”显出怀疑的表情，但海莉的手指戳定了就不再动。
音箱里，BEAST的歌声戛然而止。整个多功能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海莉拿起麦克风。
“Ladies and gentlemen！Just Dance！Lady GAGA！《Just Dance》！”
台下鼓掌啸叫起来。海莉指了一下“DJ男”。电子感强烈的乐声从多功能厅四面的音箱里迸发了出来，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跟着摇摆。
“A red one。
Convict GAGA。”
她开始唱。
“I’ve had a little bit too much，
All of the people start to rush，
A dizzy twister dance，
can’t find my drink or man，
where are my keys？
I lost my phone……”
林曜晖惊讶地发现海莉居然唱得不坏。她声音有一点哑，很有穿透力。她的舞姿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她用力跺脚，引领着大家一起跺脚。林曜晖第一次意识到她身体里藏着那么强大的能量。
“What’s goin’on，on the floor？
I love this record baby，
but I can’t see straight anymore。
Keep it cool。
What’s the name of this club？
I can’t remember but it’s alright，alright。
Just dance！”
她甩头，甩动头发。帽衫有一点限制她的发挥。她的身体有些瘦小，宽大的帽衫穿在她身上一向显得绰绰有余，但现在，它限制她了。她“刷”地一下拉开拉链，把它脱下来，丢掉，就像Lady gaga经常做的那样。
“Just dance！”
多功能厅里的气氛燃起来了。大家尖叫着，摆动身体。海莉指指台下面一个“青蜂侠”，示意他上来一起跳。
“下次吧。”那个人喊。
“没有下次啦！”海莉跳下台去，把他拉上来。
“Just danc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