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
哄堂的笑声……
他动了动。眼皮沉重得睁不开。笑声……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剧场听相声,节目不对他胃口,所以他睡过去了。他能感觉到下巴上黏乎乎的口水。
他伸手抹了一把。手碰到的不是脸,而是纸一样的东西,“哗啦啦”响。他心里这会儿稀里糊涂的,但那热烘烘的、满是人气儿的笑声让他感觉踏实。三俗的伦理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亲切。
……哦,郭德纲啊。
身下面颠了几下,同时,有车声迎面而来,经由他的侧面过去。
他是在车上吗?
他睁开眼睛。眼前仍旧是黑的。他发现头上套着个口袋……他头上套着个口袋!这触及到了他尚未复苏的记忆里一些不大好的部分。他激灵了一下,伸手去扯。口袋是纸做的,三两把就扯开了——
街灯的光射入他的眼睛。
是晚上。他坐在车的副驾驶座上。熟悉的街景一幅幅地从车窗前掠过去,就是有点冷清。
今晚是除夕啊!
他转过头——
忽然僵住。
车里竟然是空的!
车在行驶,但车里是空的!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他认出来了,这是他自己的车,行驶得很平稳,但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张大了嘴——与此同时,脑海里也有一道闸门打开了,过去几个小时里的记忆喷涌着灌进来,灌满他的身体。这些冰冷而荒诞的画面和此刻车窗外那些世俗的、庸常的景象混合在了一起。他觉得时空错乱了!
他前方有一辆雪佛莱,不快不慢地开着。这边跟了一段,方向盘忽地一动,车上了超车道,同时油门微压,车从雪佛莱左侧超了过去。
车灯、街灯、因为除夕而特地布置起来的妖娆的景观灯……不同颜色、不同角度的灯光错综地交织在一起。车从它们中间开过去。一个淡淡的轮廓从驾驶座上浮现了出来。
人的轮廓。
只是一瞬间的事。车随即开进一片高大行道树的阴影里,轮廓消失了。
林曜晖毛骨悚然!
前面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红灯。车在直行道停下。如果林曜晖有心脏病,那么此刻说不定已经发作了,所以他要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从这个路口右转,然后一路开下去的话,他就到家了!
红灯……
另外方向上的绿灯在闪:12、11、10、9……
他猛然扑了过去——眼睛看不见,但身体撞上了一个实在的东西,跟陶俑的感觉不一样,像人,或者,就是人。他用力掐住对方。他自己也不知道掐在什么部位,就是用力掐住。对方反击了。他右胸遭到重击,像是肘,就一下,他肺里的空气几乎都被打了出来,喊都喊不出声。他知道他挨不了第二下,绝对挨不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下并没有击打到他身上。
6、5、4……
林曜晖没时间想那么多。他一口气喘了回来,于是有力气掐得更紧,忽然一把打开车门,把对方狠狠往外推!这时候他身体还侧着,但手脚并用,车一头就蹿出去。一辆抢绿灯的车“嗖”地一下从他前方驶过。他腾出右手,忙不迭打方向盘。车一个大拐弯,沿着右侧的道路迤逦歪斜直冲了下去。
车开出好几十米他才发现左手传过来的感觉空了,车门还开着,但手上什么都没掐着了。他先是惊慌起来,伸手满车里划拉了一遍,确认了对方不在车上,心这才定了些,猜想是刚才让自己给推下去了。他把身子坐正了,关上车门。
我回家了。他在心里说,踩下油门。
他脸上都是汗。冷汗。
“轰”——笑声又起来了。他没听清郭德纲又说了什么,不过还是跟着笑了一声。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