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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秋阴不散霜飞晚

(一)

清杳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一间古朴雅致的小屋中,窗外成片的竹林吸引了她的视线,那一刻她忘记了胸口的刺痛。

在碧槿仙姝的影响下,清杳从小就对这种常青不衰的植物有着特殊的感情,可是眼前在风中摇晃着枝叶的翠竹却和她以往见到的不一样。翠色的枝节上,黑渍斑斑,如泪水染上的痕迹。

这就是湘妃竹,传说中被舜帝两位妃子娥皇女英的眼泪染上斑点的湘妃竹。

“你醒了?”柔美的女声把清杳带回现实。

门口,身穿鹅黄色罗裙的女子盈盈走来,衣袂轻摇,步步生香。她低眉浅笑,眉间像是有一团散不开的薄雾,无声诉说着涓涓心事。她不是清杳所见过的女子中最美的一个,却是最柔的一个,就连弱柳扶风的霜灵都及不上她的万一。她的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水做的骨肉。

清杳知道,她就是湘夫人女英。她和碧槿一样,虽然美丽的容颜仍在,却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不同的是,碧槿是眼中透着沧桑,而她是眉间锁着哀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这是一位凡间诗人歌颂湘夫人的诗句。可是清杳分不清,究竟是女英的惆怅感染了她,还是她心中沉睡的惆怅被女英唤醒了。

“你就是清杳?”女英问。

清杳支起身子,颔首:“是,多谢帝子出手相救,清杳感激不尽。”

“倒不是我救了你……”

“清杳,你总算醒了。”突兀的男声横插进来,扰乱了之前的安宁。

“风神?”清杳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风神如他的名字般,像一阵风似的很快走进小屋,他脸上挂着歉意:“那日清晨我和魔界罗迦公主在山林打斗,你恰好经过,不慎中了罗迦公主的穿心透骨针,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罗迦公主?是引仙居楼下那个黄衣女子吗?”

“恩,她是魔君破天的妹妹。”

清杳顿悟。难怪那日她就觉得黄衣女子看上去怪怪的,没想到居然是魔君的妹妹。风神应该是认出了罗迦才会追上去的吧。刚才女英说,“倒不是我救了你”,这么说来,救她的是风神?

“罗迦的穿心透骨针果然名不虚传,”清杳掀开被子起来,“多谢风神出手相救。”

“其实不是我……”

“风神,你不是去追罗迦公主了吗,如何?”

飞廉转身,对女英说:“惊扰帝子了。我追到天魔渊,亲眼看见她回了魔界。这次她突然出现在凡间,的确令人费解。”

飞廉这一举动倒是令清杳意外,他向来狂傲不羁的,对女英却谦和有礼,像个正经的神仙样儿。

“这事有些蹊跷,我去问问明绍,麻烦帝子照顾清杳了,告辞。”

“风神请便。”

清杳胸口已经不再疼痛。她至今清楚地记得,中招的那一刹那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被什么所伤的,甚至来不及自救就已经昏迷。这穿心透骨针,也只有魔界有地位的人才会使用,的确了得。

“帝子,你……”清杳发现女英正仔细端详她,不禁脸一红,“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和你娘长得不像。”

“你知道?”清杳的肩膀颤了颤。她是碧槿仙姝和阳泉帝君的女儿,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

女英笑了,她点点头:“我和瑶姬无话不谈,她总是提起你,说你和碧槿很像。可是我见过碧槿,我觉得你们不像,你会比她幸福。”

“谢谢。”清杳垂下眼睑。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幸福是何物,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一生绝不会碰情之一字。这样一来,或许她真的会比母亲要幸福。

瑶姬说,女英泪洒湘妃竹,碧槿神伤蓬莱岛。那么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女英也被情字所困住,终生郁郁寡欢吧。所以那哀婉的笛声才会终日流连在君山之中,如泣如诉。

清杳又看了一眼女英。

似乎早就预料到清杳会这样看她,女英刚好也看向她,两人对视,女英却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错了,清儿,我和你娘不一样。”

“为什么?”

“你还小,一旦你爱了,你也会懂的。我和舜即使不能见面,但只有我们的心里还想着对方,我们是永远在一起的。”女英拉过清杳的手,如好久没见面的姐妹一般亲切,“清儿妹妹,不知为何,我见到你觉得很熟悉,好像前世就认识一样。既然你来了君山,不如多陪我几天吧。这里冷清,向来没什么人来,我都寂寞了几千年了。”

清杳有些为难:“我这次来……”

“恩?”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借你的宝螭笛一用。”清杳说,“是为了西海凌波公主的事。”

“是瑶姬让你来的?”

“恩。”

女英的大方超出了清杳的意料,她从袖中拿出一支雕刻着无角龙纹的翠色笛子递给清杳,“这就是宝螭笛了,它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从来不舍得外借。不过既是瑶姬让你来的,而我又对清儿你一见如故,岂有不借之礼。凌波公主的事我也略闻一二,你用的时候要当心了。”

“帝子……”

“帝子听着怪别扭的,你还是随瑶姬叫我女英吧,或者叫我一声姐姐也行。”

清杳难得露出笑意,“恩。凡间归来,清儿定当亲自前来谢过姐姐。”

短短三天之内,这是清杳第二次涉足凡间。

红尘纷扰,偌大的凡间,每个角落的气息似乎都是一样的。这里和仙界不同,不是清清冷冷的,多了烟火的味儿。

清杳循着记忆找到引仙居,还是坐在了原来的那个位置。她对凡间陌生,只有这引仙居能让她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这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喧嚣嘈杂。对面戏楼已经不是那日的女伶在歌唱,声音却一样的轻柔动人。

风神说,凌波会在此处等她的心上人。

情是什么,清杳不懂。可是既然碧槿和女英都为情所困,身为凡人的凌波,又如何逃脱得了。她相信,凌波一定会在这里出现。而她也会在这里等下去,等到凌波出现为止。这个办法很傻,可是除了这样傻傻的等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凌波在哪。

要是明绍能一起来就好了。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中,清杳吓了一跳,失手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姑娘,没事吧,我来擦我来擦……”店小二急忙凑上来,想帮清杳擦去身上的水渍,手却停在了空中。

清杳一身洁白,天人之姿。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抹布,店小二尴尬一笑,转而去擦桌上的积水,他的眼睛却还是痴痴地望着清杳。

清杳没有生气,这样的目光本就是对仙人的不敬,但因为多了善意和淳朴,她并不介意,反而觉得这比天界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亲切真实得多。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上茶!”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走过来,给了店小二一记爆栗,一边不住地对清杳道歉,“姑娘别介意,这小子是癞蛤蟆头一次见着了白天鹅,昏了头了,姑娘莫怪,莫怪。”

清杳回以一笑,掌柜也看得痴了。对面戏楼的窗户里闪过一道目光,寒意凛凛,清杳的笑止在脸上。

“让开,快让开……”

“啊……”

楼下忽然一片嘈杂,人声四起,惊慌失措。清杳向下看的时候,一匹黑色的正从远处急速飞奔而来,惊散了路上的人群。马上的华衣公子极力想让马停下来,却始终奈何不得,马反而越跑越快,眼看就要撞到首饰摊前一对主仆模样的女子。

清杳的目光对上其中一个女子,眉头一皱,又惊又喜又忧。

“凌波?”

“七姐姐――”女子的惊叫从人群中爆出。

清杳正要出手相救,千钧一发之际,那骑马的男子总算勒住了缰绳。黑马嘶鸣,马蹄高高抬起,几乎挂在了半空。身穿藕色衣裙的女子惊吓过度,脚一崴,连带着丫鬟一起往旁边摔去。

“雨歌小姐――”

华衣男子从马上翻了下来,抱住佳人在空中转了一圈,稳稳落地。人群中掌声响了起来,经久不息。被称作“雨歌”的女子面色潮红,羞答答挣脱了华衣男子,低眉不语。

清杳无心欣赏这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她一急,顾不得自己是在凡间,直接从楼上飞了下去,白衣飘飘,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落地,双脚却没有沾上一丝尘埃。

大家还没有从英雄救美的好戏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又看见貌若天人的白衣女子仙女下凡般飘落在地,惊得半天没合上嘴巴。就顷刻前才怀抱过佳人的华衣男子都不由痴了,望着清杳久久移不开视线。

清杳浑然不觉,她慢慢的,一步一步地向华衣男子和雨歌走去。悲喜交加,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这么美丽的女子,众人理所当然以为她是走向那位华衣男子的,因为她比雨歌小姐更配得上俊逸非凡的少年。然而她却绕过了他,走向雨歌,又在所有人的诧异中绕过雨歌,扶起了地上的小丫鬟。

就在刚才,当所有人都关注着华衣男子如何姿态飘逸地把雨歌小姐从马蹄下救出时,只有清杳和人群中另外两个女子看见这位小丫鬟摔倒在地,狼狈不堪,却没有人伸手去扶她。她的头正好磕在首饰摊上,血立刻流了下来。

“凌波,”清杳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她看着小丫鬟,喃喃道,“凌波……”

小丫鬟因疼痛而扭曲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是?清……”

“没事吧,你没事吧。”一青一红两道身影从人群中挤出,冲到了清杳和小丫鬟身边。红衣女子看上去很着急,也顾不得血污,从袖中拿出手绢帮小丫鬟擦了擦额上的伤口,“疼不疼啊,你受苦了,七……”

“八妹!”青衣女子喝出了她。

清杳认出了这两位女子是西海三公主青黎和八公主怀玉,也就是凌波的姐妹。没想到她们也为这事到人间来了。

“八公……八姑娘你别这样。”清杳生怕八公主说错话,帮着劝住了她。

怀玉和青黎这才认出是清杳,惊讶之余又有些欢喜。怀玉一时激动,紧紧抓住清杳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清杳知道她想说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雨歌小姐是吗?”清杳抬起头,“这位姑娘受伤了,你带她去看看大夫吧。”

雨歌被清杳点名,也不知自己是受什么控制了,急忙点头。

清杳和青黎一起将小丫鬟扶了起来,小丫鬟眼中泪光闪动,手握住她们久久不愿松开。她们都知道,凌波认出她们了。虽然已经是凡人,但她仙根未断,临死前自然能恢复前世的零星记忆。

看见凌波被交给了别人,怀玉心痛,急道:“不要,七……”

“八妹,我们回去再说。”清杳拉住她。

在众人的匪夷所思和凌波的依恋不舍下,清杳和青黎拉怀玉离开了这里。走了几步,清杳回头看着凌波的眼睛,点点头。凌波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朝她点点头,艰难地笑了笑。

除了她们四人,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在人间都称得上绝色的女子为何会对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鬟如此挂心,更没有人知道,这么轻轻的一下撞击,竟然会要了小丫鬟的命。

(二)

城畿的河边,笛声呜咽,余音袅袅,听不出是喜还是悲。曲终人未散,可偏偏有太多的叹息。

清杳放下宝螭笛,她向怀玉和青黎摊开自己的右手。

“这是?”怀玉皱起了眉头。

一团很小的白色光球静静躺在清杳的手心,发出淡淡的光芒。

清杳凝视自己的手心,说:“这是凌波的元神,我把她的魂魄给带来了。”

“什么?”

“什么!”

怀玉和青黎同时惊呼。

“这是女英的宝螭笛,只要主人同意,它就可以将她的灵魂带走。凌波太痛苦了,我不忍心让她继续在凡间遭受这种折磨,我要她回来。”清杳的声音很淡然,却透出无比的坚定。

在扶起凌波的那一刻,她用秘音询问的凌波的意见,凌波点头了。

是的,凌波愿意跟她走。

青黎眉眼中露出担忧:“凌波的劫是天帝命司命星君定的,万一天帝知道你自作主张,提前将凌波的魂魄带去投胎,岂不是要牵连你。清儿,我们也是才听母后说起你醒来的事,你这样做将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我的命本来就是宸哥哥给的。”清杳苦笑,她从袖中拿出明绍给她的那张纸,“看,你们只知道凌波这一世会陷入情劫,却不知道,万一她真的陷进去了,恐怕永生无法再回到西海。”

看到之上写的,青黎和怀玉都不由后退了一步,愣了好半天没说话。她们是偷听到西海龙神和龙母的说话才知道凌波的事,不曾想到,事实远比她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这一世,凌波是富家小姐任雨歌的贴身丫鬟,她和任雨歌同时爱上了将军的家的独子萧翊,也就是那位骑马的华衣男子。然而萧翊钟情的是任雨歌,凌波每次都只能跟在小姐的身后,远远望着萧翊,遥寄相思。

若只是这样,那便没清杳什么事了。

司命星君的手札上记载,萧翊命中注定有一劫,将会被狐妖缠身。那狐妖本是觊觎萧翊的精元,却无意中发现心系萧翊的小丫鬟是西海龙女转世。狐妖对凌波的龙珠起了贪念,于是用萧翊的性命跟凌波做交换,逼她交出自己的性命。

凌波是天界仙人,即便已经转世投胎,狐妖也是奈何不了有龙珠护体的她的。可是她对萧翊情根深种,就怕她选择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萧翊的性命。一旦龙珠被狐妖所夺,凌波就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再也无法回到西海。

“七姐姐她历经七次轮回,已经有了凡心。她那么爱萧翊,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狐妖的……”怀玉说。

青黎点头:“所以清儿你提前带走了七妹的魂魄,让她死在这次意外事件中。只要她死了,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恩。凌波是仙人,地府的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她的魂魄也不归鬼差管。”清杳嘴角不觉弯了起来,“七百年前我在地府待过,和孟婆也算相识一场。只要她愿意帮我们,我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凌波躲过这一劫,天帝是不会发现的。”

听完清杳的话,两位龙女都轻松了许多,眉头也都舒展开来了。

怀玉年幼,一听事情能安然解决,高兴地拉住清杳的手说:“清姐姐你太厉害了,难怪我大哥这么喜欢你。只可惜大哥他……唉,要是他能像小时候一样,死而复生的话那该多好。”

“死而复生?”清杳感觉不对,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我也无意中听到西海蛟族长老和蟹族长老的对话才知道的。他们说大哥刚出生不久不知怎么就夭折了,可是龙珠还是好好的,过了几天竟然又活过来了。更奇怪的是,他们说在七百年前的庆功宴上见过谨逸天孙,发现天孙和大哥长得一摸一样,我想,会不会是……”

“八妹不许胡说!”青黎喝住她,“妄自议论天孙是为不敬。大哥七百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再说人有相似,不足为奇,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能随便说,知道吗――清儿,八妹她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你还记挂着大哥,你对他的这份情谊,我们做妹妹的心里感激……”

说着说着,青黎的眼泪涌了出来。清杳心中叹息,她很想告诉她们,敖宸还没死,三百年后他可以再活过来的,可是她不能。风吟草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位公主,你们是私自离开西海的,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会把凌波送去地府,你们放心。”清杳把凌波的元神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锦囊之中,如珍宝一样,唯恐她受一点点伤害。

青黎和怀玉见天色不早,告别了清杳,乘云而去。

清杳独自站在河边,风吹乱了她额前散落的几缕发丝。她没有伸手去抚,而是轻轻蹲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了水中。

咚――

小水花溅起,涟漪一圈圈散开。

清杳又捡起一个,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她凝望着水上的粼粼波纹,说话的的声音也和涟漪一样轻柔:“明绍,我知道你在这里。”

她转身,原本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河边,果然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明绍看着她,一言不发。他没有料到她居然知道他在这里。

“你一直跟着我?”清杳走上前一步,坦然与他对视。

明绍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深不可测地递给她一句:“你说呢?”

“我知道是你,从巫山到君山,再到这里,你根本没有离开,你一直跟着我。”

明绍与她对视一眼,沉默。

“我被罗迦的穿心透骨针所伤,救我的也是你?”清杳的话突然软了下来。

她还记得,风神飞廉那句被女英阻止而未说完的话,他是想说,其实不是我救了你。虽然意识涣散,清杳还是能想起坠落的时候有人接住了她,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有一点点熟悉。

想到这,清杳脸一红。

“对不起,我食言了。”明绍突然向前,抓住了清杳的手。

清杳一惊,急忙想抽出来,可是明绍的力气很大,他干脆用力向前一拉。清杳猝不及防摔进了他的怀中,顿时又羞又怒,脸色发烫。

“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说呢?”明绍笑得就像一个满载而归的猎人,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猎物,双手死死将她禁锢。

清杳急了,她大叫:“我知道,是你杀了烛阴,是你封印了我的魂魄!”

“你说什么?”明绍猛然顿住。

“我说什么难道明绍将军你听不懂吗?为什么六界之中,偏偏只有我能拔出你的剑,我才不信有什么宿命之说。那是因为镇天剑里面封印着我的魂魄,是我七百年前丢掉的一魂一魄!”

明绍睨了清杳一眼:“哦?”

“你何必装傻。七百年前,我和敖宸为了夺回被烛阴吞食的西海泉眼,不慎把烛阴驱入了鬼神崖。敖宸魂飞魄散,我也丢了一魂一魄,我姑姑找遍六界都没能帮我找回来,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当时被烛阴给吞了。偏偏这么巧,不久之后你和谨逸天孙征讨鬼界,而后就没有了烛阴的消息。我是不是可以猜测,是你杀了烛阴?”

“然后呢?”

“众所周知,镇天剑噬魂。剑刺入烛阴体内,我那被拘禁的魂魄自然也就被封印进了你的镇天剑中。所以它才不会排斥我,才会允许我碰它。”

“哈哈哈。”明绍大笑,忍不住把清杳拉近自己,几乎与他的鼻尖相碰。他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清儿呀清儿,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只可惜你想太多了。我可以告诉你,七百年前我根本就没有见过烛阴,更别提杀了它。当年谨逸天孙和我一起去的鬼界,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他求证。你和他不是很熟吗,恩?”

这一声“恩”暧昧非常,又似乎有所指代,暗示清杳和谨逸牵扯不清的关系。明绍的脸几乎就要凑到清杳脸上来了,可是她的心里却放不下其他的东西,有的只是意外和怅然。

怎么可能是这样!清杳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自从那个奇怪的梦境和昆仑山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在整理这团搅在一起的乱麻。好不容易理清了,而她的猜测却被明绍尽数推翻。

“清儿,谨逸天孙去巫山找你了,你知道吗?”明绍放开清杳,他的话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清杳点点头。她倒是没有觉得意外,这一切本来就是在她计划之中的。

“两位好兴致,看来凡间很适合谈情说爱呢。不如我来成全你们,到地狱去做一对鬼鸳鸯吧!”浑厚的声音突然闯进来,撕裂了平静的薄暮。

清杳回头,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距离他们不到一丈的地方,邪邪地笑着。他的发色漆黑,鬓角却有两撇花白,一双眼睛说不出的邪魅勾魂,比洪水猛兽更令人忌惮。

明明是一张俊美的脸,因为他那双骇人的眼睛,让人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清杳后退一步。

第一反应,他是魔族的人。

第二反应,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很熟悉。

“魔君破天!”明绍的话证实了清杳心中的猜测。

清杳抬起头,不确定地问:“那日在引仙居对面戏楼中的另一个人就是你?”

破天哈哈大笑:“小姑娘真聪明,我费尽心机,今天也该是取你性命的时候了!”

“那也得我答应了才行!”明绍一改之前和清杳调笑时的随意与不羁,他眼神严肃冰冷,挡在了清杳身前。

破天也没有说多余的废话,手上凭空多了一把剑,他邪魅一笑,一晃眼就闪到了清杳身边,快得不可思议。天绡绫感应到了主人的危险,挣扎着从清杳袖子里飞出来,绕在她周身。清杳还未出招,明绍早已经拔出镇天剑将破天格挡开来,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哥,我来帮你!”黄衣女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挥剑从后面刺向明绍。

“小心!”

清杳飞身上前,天绡绫缠住了黄衣女子的剑。黄衣女子转身,怒目而视,眼中又似乎带着不屑。清杳马上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引仙居楼下的女子,魔君破天的妹妹,罗迦公主。

(三)

“罗迦,帮我杀了她!”

“好。”罗迦异常兴奋,剑招凌厉,招招带着置清杳于死地的狠辣。

清杳灵力也不弱,和罗迦相当,二人纠缠好久也没分出胜负。而明绍似乎渐渐不敌破天,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清杳心中着急,本来明绍是不用?这趟浑水的,她聚集灵力震开罗迦,上前帮明绍挡住了破天的一击。

“哈哈哈,将军你有伤在身,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破天笑着,一掌拍在清杳右肩。

“清儿!”明绍赶紧把清杳护在身后,镇天剑横在胸前,面无表情。

清杳奇怪,明绍看上去好好的,为什么破天会说他有伤在身?难怪他敌不过破天。

“这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为什么非要把她牵扯进来?”明绍冷冷地问。

“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了。她,必须得死!”破天指了指清杳,嘴角一勾,“难道将军不想让她死吗?这么多年了,你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呵呵,其实你心里是和我一样想的吧。”

“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我不在乎。”

“你在说谎!如果你对她还有一点愧疚的话,就把浮云灵主交给我,浮云死了,她才能复活,这是唯一的办法。”

明绍下意识握紧清杳的手,他不屑地笑笑:“你的事我管不着,你要让谁复活我也管不着。不过她是我的女人,想动她,你还不够格。”

“哼,你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还有能力护她周全吗?”

“是吗?那魔君就试试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清杳还在为那句“我的女人”面红耳赤,她尽量调整好情绪,抬头看破天。出乎她的意料,破天并没有马上动手,他仔细盯着她的脸看,眼睛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这一世你长得还是这么漂亮,让你死还真是可惜了,别怪我。”

清杳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破天和明绍都心知肚明,唯独她这个当局者被阻挡在真相的门外。她淡淡地问了句:“为什么要杀我?”

“你没必要知道。”

马上有人抢在清杳前面问:“那我呢,我有必要知道吗?”

清杳回头:“谨逸天孙?风神?”

“大哥,他们……”罗迦跑到破天身边,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角。

谨逸华服金冠,气度非凡,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飞扬,颇有王者之气。飞廉双手抱在胸前,嘴角还是挂着不羁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飞廉朝罗迦挤挤眼,调笑道:“罗迦公主,两天不见,想我了吗?”

“你――”罗迦怒视了飞廉一眼,回头征求地看向破天,“哥,怎么办?”

破天不改邪魅的笑容,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眼里只有清杳:“这么美丽的生命,今天不能取走真是可惜了。不过,你的命始终是我的,慢慢来。”

黑影一晃,带着罗迦一起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清杳松了一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她害怕破天,非常害怕。面对他那种眼神,她就有种想逃得越远越好的冲动。可是这样的眼神,却是她所熟悉的,她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清杳,我去巫山找过你,她们说你不在。”谨逸掩饰不住心中的欣喜。

清杳笑了,宛如在阳光下瞬间绽放的白莲花,神圣美丽,她说:“我知道。”

“魔君为什么要杀你,你没事吧?”

“没事,你能来……我很开心。”

“清杳……”

明绍一把拉过清杳,自己则挡在她身前:“天孙,清儿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自会护她周全。天孙现在应该担心的是霜灵仙子的身体吧,她才是你未来的妃子。”

被明绍戳到了软肋,谨逸一时语塞,他强装镇定,不冷不热道:“多谢将军挂心,霜灵的事我自会处理好。至于我和清杳怎样,也不劳将军操心――清杳,你过来。”

清杳正要往前走,却被明绍拦住:“不许去!”

“你让开,这是我的事。”清杳微怒。

“将军,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强人所难。”

谨逸走上前欲把清杳拉到自己身边,结果没等他碰到清杳,明绍猝不及防涌出一口鲜血,他用力将剑撑在地上,死死咬住嘴唇。

“宣离!”清杳大叫,弯下身子去扶他。然而等她意识到自己开口叫的是“宣离”而不是明绍的时候,她被自己的反应吓坏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叫他什么?清杳你叫他什么?”谨逸怀疑自己听错了。

清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猛然想起,在天香牢的幻象中,她曾见过宣离,就是和现在的明绍一样,身受重伤,用剑勉强撑着身子。

原来,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把他当作了宣离。

“没什么,天孙你听错了。”清杳淡淡回答,和之前判若两人。此时此刻,她真的没办法勉强自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明绍受伤,她会这样紧张。

“为什么你伤得这么重?魔君明明没有伤到你的。”

“不碍事。”明绍摆摆手,他忽然笑了,“怎么,清儿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做仇敌的吗,想杀我的话,现在是很好的机会。”

清杳对他很无奈。明绍和她听说的并不完全一样,为什么天界鼎鼎有名的冷面将军,在她面前却跟飞廉有几分相似,那么轻佻,那么不羁。

“清杳你别急,他死不了的。”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飞廉玩味似地开口,“他和天孙相互切磋,受点伤也正常。”

“什么?”

“风神说得没错,我和明绍将军同为天界神将,相互切磋也是必须的,清杳不必紧张。”谨逸坦然承认。

这时清杳才发现,谨逸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看样子他也受了伤。她心里清楚,明绍和谨逸当然不仅仅只是“切磋”而已,要不是因为之前那场“切磋”,破天未必能占上风。

因为飞廉的一句话,气氛一时陷入尴尬。清杳只是扶着明绍,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她的余光看向谨逸,谨逸的脸色也很不自然,带着几分怅然,几分无奈。这令她不由心生愧疚,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可是一想到这三千年来碧槿所忍受的孤独和寂寞,自私狭隘的报复心又开始萌发,渐渐生根发芽。

谨逸只是看着清杳,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在清杳和明绍之间流转,蓦地什么都已经明了。他的心沉了下去,想起他和霜灵之间的种种,那么多无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也许,他和清杳之间注定是没有结局的吧。

谨逸转身,从他的声音中,清杳听不出喜怒,可他的背影看上去甚是寂寥。

“霜灵身子不好,我先回去看看她。清杳,明绍将军的伤没什么大碍,你好好照顾他吧。我希望……我希望下次还能再见到你。”

“我也先回去了,找龙王商量一下施风布雨的事。”飞廉暧昧地朝清杳眨眨眼,“清杳,明绍,你们有话慢慢说,不急,不急。”

“我……”

清杳脸红了。似乎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出镇天剑的那一刻,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和明绍有什么暧昧的关系,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个误会,或许还和她七百年前丢失的魂魄有关。

“放开吧,我没事了。”明绍抬了抬手。他不想在清杳面前展现出自己无助的一面,尤其他还是因为她才和谨逸起冲突,这一点,清杳应该也是心知肚明的。

然而在清杳眼中,明绍这样的举动像是暗示着他对她不耐烦。她没由来地黯然,往后退一步,却并不说话。

明绍发现了清杳的异常,试图转移话题:“先去地府渡送凌波的魂魄吧,晚了会被发现的。”

“恩。”

“清儿……”

“恩?”

“没什么。”明绍心中苦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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