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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居总统保健医生职位,在常人看来是多么好的职业,多么有身份,诸如专机、红地毯、陆海空三军仪仗队,鸣礼炮21响,载歌载舞的人群,国宾护卫队护卫下的总统车队,周游世界,巡视全国,举凡总统可享用的特权,总统的医生也可基本上连带跟着享用了,感受至尊至贵的无比荣耀的一面。殊不知,它的另一面也伴随着总统保健医生,即在总统的身边,要时时提防车翻船倾、飞机失事、枪击暗杀、狮豹突袭等令人胆战心惊的种种不可预测的横祸从天而降。
还是从一次飞机坠毁未遂事故说起吧。我能在这起差点儿就发生的空难中幸存下来全靠上苍有眼,福佑我等好人平安,至今那刻骨铭心的回忆时时浮现眼前。1990年3月21日,是一个令我永生难忘的日子。头一天,我们陪蒙博托总统到扎伊尔唯一的港口城市马塔迪,总统安排了繁忙的巡视工作,而我和翻译两人闲来无事在港口和市区游览闲逛了一整天,晚上被安排在一艘停靠在港口的不知国籍的万吨轮上下榻。蒙博托总统被安排在了高层的船长舱室下榻。我俩住的是贵宾间,相当豪华舒适。由于晚上总统的事情可能不太多,早早地就招呼我去做了按摩便休息了。时间还不太晚,我俩就去船上的酒吧消遣。有生以来首次登上万吨轮,虽不是在大洋上航行,但在停靠的港口休息观夜景也同样兴奋无比。找了个靠舷窗的小桌子坐了下来,点了美酒、咖啡、小食品等,边吃边喝,悠然自得,海阔天空地闲扯起来。压根儿就没想到这或许是圣徒的“最后的晚餐”,当晚在万吨轮上写的日记,也差点儿成了永别于世的遗言,好可怕的空难即将发生……第二天中午饭后,礼宾长告知,下午15点登机返回金沙萨,没说是否和总统一起走。稍事休息片刻,大约14点出头,我们乘车向马塔迪机场赶去。这时只见不远处的天阴沉沉的逐渐黑了下来,预示着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风雨即将来临,时值马塔迪地区的雨季,雷电暴雨多在午后光临。
马塔迪这个城市坐落在丘陵地带,机场跑道和候机楼、指挥塔台等建筑都是削平了几个小山头后才修建起来的,没有条件起降大型客机,只能起降几十个座位以下的中小型客机。等我们赶到机场时,暴雨夹杂着闪电雷鸣已降临到了机场上空,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汽车直接开到了候机大楼贵宾厅外的屋檐下,在那里下车想暂避一下风雨,这时候才知道蒙博托总统不乘这架飞机走。这架飞机搭载的是警卫人员、服务员、厨师等总统身边的工作人员。十几分钟后,雨势稍缓,警卫长便招呼大家赶紧登机,因为较大的行李在上午已由专人负责从万吨轮上取走装在了这架飞机上。所以,我俩手中只有一个小药箱,行动方便。等警卫长一招呼,大伙左一脚水、右一脚泥地绕过停机坪上的积水泥浆,躲闪、蹦跳着跑向数十米开外停机坪上的飞机。临登机前,我突然定神用眼睛瞄了一下这架中型螺旋浆式飞机,有三个螺旋浆,全部座位约有三十个,后面上来的人由于动作较慢被雨水淋了个透湿,好似落汤鸡。因平时大家都熟悉,相互开起了玩笑。机舱内一度乱糟糟的,十几分钟后,才登机完毕,座无虚席,满员载客。这时,我心神不定地系上安全带,等待飞机起飞。跟以往乘飞机不一样的是这次不知为何心里烦躁不安,好像预示着要发生什么事儿一样。
不一会儿,飞机驶离停机坪向跑道位置滑行而去——加速轰鸣,飞机开始滑行,雨水泥浆瞬时溅满了舷窗,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了。等飞机冲到跑道尽头拉起机身,雨水冲净了舷窗上的泥浆,这才看清了机身下马塔迪港和马塔迪城全在雨水笼罩中。低头透过舷窗看机身下景象的我这时被旁边的翻译轻轻地用手指捅了一下腰,轻声说:“往远处看。”我忙把目光移向了远方,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雷鸣加闪电,黑云裹着暴雨,翻滚着向我们的飞机扑来。这时机舱悬挂的显示屏上显示飞机高度已升至3000米。这个飞行高度属于中低空云层下飞行,如遇上暴雨雷电极易造成机毁人亡的坠机惨剧,这次偏偏让我们赶上了,只能求上帝保佑平安。
很快,飞机一头扎进了翻滚的黑云里,暴雨敲打着机翼,舷窗飞溅着雨花,气压挤得飞机“嘎吱吱”连声作响,闷雷在天空一连串炸响,飞机剧烈地颠簸起来。一瞬间,我感到死神在那一刻向我们招手。我赶紧回过头来把没来得及松开的安全带紧了紧,茫然不知所措,呆若木鸡,好像只能等待着什么。再看机舱通道两侧的所有人都偏头,面向舷窗,默不作声向外张望,机舱内除了“嘎吱吱”作响的机身外,一切安静得可怕。突然一声炸雷在飞机的右前方不远处炸响,飞机猛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又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顿时蓝光闪过之后机舱里漆黑一片。沉静的人们一下子爆发了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声。从驾驶舱内跑出来的空中小姐几句“林加拉语”更加重了这种惨象,她喊的是:“雷电击中了飞机,部分仪表失灵,飞机失去控制,飞机马上要掉下去了!”
假如当时听懂了这几句话,我恐怕早已魂飞胆破。但我和翻译不懂“林加拉语”,没法听懂空中小姐喊什么,所以还静静地坐在那儿发呆。扎伊尔黑人朋友们都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飞机要出事了!吓得屁滚尿流乱成一团,四下里祷告的祷告,号叫的号叫。飞机摇摆着、倾斜着、俯冲着以不同的姿态向地面扑去,驾驶员在极力控制着操纵杆,寻求平衡。黑黑的天空,黑黑的机舱,我俩就这么呆坐着,迎接世界末日降临的那一刻。一片空白的大脑,即将来临的死亡……飞行技术高超的白人飞行驾驶员拼死控制住了飞机,抓住这短暂的平稳,我的眼睛瞟了一下舷窗外,只见浓厚黑云的缝隙处有一缕亮光,那是太阳的余光,我深吸一口气,爆发了一句嘶声呐喊:“看!太阳,太阳出来了!”随着我这一声呐喊,机舱内所有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侧过头去看舱外太阳的光辉——那是生命的永恒之光。这时舱内的灯光又恢复了常态,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刚才的惊悚一刻,只是一段小插曲。冷静下来后,我仰看飞行显示屏,飞行高度1000米。短短几分钟,飞机由3000米高空掉到1000米了,如再控制不住,几十秒后就是另一个世界在等待着我们!“生死一瞬间”,此时才对这句话有了真切的体会。
一小时后,飞机平稳飞行了几百公里安全降落在了金沙萨恩吉利国际机场。
走下飞机前人们依次排着队对飞行员能稳妥地控制住飞机抱以热烈的掌声表示谢意,庆幸劫后余生。
这时,舱内只剩我俩还在座位上,衬衣被冷汗湿透了。飞行员走过来,向我们俩致歉。翻译问当时的处境,飞行员回答的确很危险,起初想绕过雷区,绕不过就直冲,没想到云层太厚,短时间冲不出去,被围遭雷击,飞机失控下坠,所幸拼命控制飞行,才得以脱险。我问空姐:“你喊什么?”她说:“飞机要掉下去了,我吓坏了,控制不住喊了出来。”空姐反问我:“你怎么不动,不怕?大夫?”我苦笑一下,回答:“我没听懂你的话,不懂你喊啥,所以不怕!”
我们是不幸中的幸者,赶上了难得一遇的飞机坠毁事故,却又被飞行员机智勇敢地化险为夷,保全了他们自己也保全了所有乘客的宝贵生命。
可是,我们有的朋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宝贵的生命毁于一次重大坠机事故,而且那架坠毁的飞机就是我们曾多次乘坐过的美制大力神C-130大型运输机。那些飞行员、机械师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曾在飞行途中关照过我们,安排我坐在最好的位置,有几次还邀请我到驾驶舱观摩高空飞行驾驶,降落前如何操纵,等等。所有的乘客均须按飞行要求坐在座位上,也只有我能享受这种礼遇,彼此相处甚欢。上面提到的向姆班达卡、格梅纳两个医疗点运送中国物资,用的就是这架大型运输机。每每想起来,心如刀绞,令人痛惜!
蒙博托总统在国内旅行时一般有三架飞机执行飞行任务,一架是总统专机波音707,一架中型民航客机,再就是大力神C-130运输机。
707专机搭载的是总统和陪伴总统的常客,有总统亲信、政府高官、达官贵人、警卫长和礼宾长等。
中型民航客机多搭载总统身边工作人员如内勤警卫、厨师、服务人员等,或运送由金沙萨到外地拜见总统的政府高官、外国驻扎使馆使节等,系公务客机。
大力神C-130大型运输机是专门用来运送物资、外勤警卫部队的,所有总统在外地消耗的物资百分之七十是靠这架飞机运送。
运输机坠毁灾难就发生在一次运送警卫部队和物资的过程中。我亲眼目睹了这次空难,刻骨铭心!
1990年5月的一天,距上次我们由马塔迪返回金沙萨空中遇险惊魂不定刚刚过去还不到两个月。上午八九点钟光景,那是我们刚从巴多利特经由姆班达卡乘船返回恩塞莱总统庄园码头的第二天,刚为总统做完按摩,我正闲来无事,倚在船栏杆上观望宽阔的扎伊尔河面景色。这里距离下游的金沙萨恩吉利国际机场约20公里,平时大型飞机起飞时升到一定高度这里都能看得很清晰,有时还能听到轰鸣声响,而这时正前方进入我视野的是一架大型运输机的身影,拉起后正在爬高升空,大约升到数百米高度时,机身突然倾斜,随即发出异常的声响,伴随着巨大轰鸣声响,飞机一头栽向地面,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一团黑色蘑菇云腾空而起,里面裹着一团橘红色的火球。飞机坠地起火爆炸了!我亲眼目睹了这一空难发生时的恐怖过程,惊得我好长时间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不知身在何处,久久回不过神来。
中午时分,去空难现场查看情况的一位总统身边的军官回来后,我们才知道了空难发生的大致情况:
这天上午9点,这架美制大力神C-130运输机装载着50桶柴油和其他物资以及50名负责总统府外勤警卫部队的士兵及几名家属准备到巴多利特,与在那里工作的警卫部队换班。万万没想到的是飞机拉起爬高过程中,四台发动机中的一台因故障熄火,飞行员本应关闭对侧的一台发动机,以保持飞机平衡飞行或返回机场,但却在慌乱之中手忙脚乱,关闭了同一侧正常工作运转的发动机,这样一下子导致飞机完全失去平衡,侧头扎了下来,爆炸起火。而机上50桶柴油助燃,机上人员没摔死的也葬身火海,无一生还,惨不忍睹。
这位军官向蒙博托总统报告完毕后,又来到我们的舱室谈了一些空难及飞机的情况,并明确说这架失事的运输机就是曾给我们两个医疗点送过物资的那架C-130,还有我们从哪儿到哪儿曾多次乘坐飞行过,飞行员叫什么名字,等等一些细节,说得我们难过极了,中午饭也没有心思再吃。那些飞行员朋友和那些警卫士兵们就这样一下子离开了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今天早晨一群鲜活的生命还笑声朗朗,转眼间就这样永远消失了,令人痛心至极。
那时的扎伊尔是世界上发生坠机空难最多的国家之一——原因除了设备陈旧,飞机老化,正常维护保养难以保障外,再就是安检措施常常不到位,或者根本就不进行安检。这给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留下了可乘之机,潜在着巨大隐患,并为重大空难事故埋下了祸根。所以,我们在总统身边工作时常提心吊胆的事,那就是乘飞机旅行。我所要说的就是总统专机波音707以及跟随其后起保障作用的其他大小飞机都是一样的,没有安检措施和安检程序。
乘坐过飞机的人都知道,登机前托运行李要安检,随身行李要安检,人身要安检,三种安检程序缺一不可。除了先进的仪器检查外,还有人工检查、警犬嗅检等特殊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允许乘客登机。对专机的安检更应尤为严格,丝毫来不得半点儿马虎大意。
可在蒙博托总统那里,这种检查形同虚设,马马虎虎得不能再马虎了,这在国内旅行时尤为严重。
在国内旅行、视察时,用总统夫人的话来说,每次都好比一次大搬家。由于扎伊尔各地经济都比较落后贫困,物资匮乏,根本无力接待总统及总统府这样一个庞大的机构所属成员,所以总统每到一个地方之前,运输机须把先期吃喝所用及有关人员送到总统要到达的城市,即常言说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随后,总统一行再乘专机到达。如在某个地方住的时间稍长一点儿,那运输机就得多跑几趟,将所补充的物资和交换人员由金沙萨总统府运送到总统待的地方,而这些物资和轮换人员一般都是不做安检的。
最可怕的是,总统专机也不进行安检。如总统及我们这些随员和亲信、高官等上了专机,行李也随之上了专机。行李由我们的驻地拉到机场专机下面,司机就直接将行李传递到行李舱完事。那里常有两名总统府的工作人员负责摆放安置行李,诸如高官亲信的行李也是如 此,直接放进行李舱。
随后而来的是大批厨房设备和大量酒类饮品、蔬菜副食、牛羊鸡肉,一箱箱一袋袋乱七八糟地往飞机舱一扔。个别行李皮箱到目的地卸载后多少天却不知道是谁的,从哪儿装上的。你说可怕不可怕!这种混乱的局面,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出来想改变一下,而且有时甚至连轻武器和弹药也装箱抬上了机舱,其安全隐患到了何种程度?说句实话,假设有人要搞震惊世界的新闻,混装几个定时炸弹,到时引爆专机,造成机毁人亡,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对我和翻译而言,在别人看来风风光光地跟随总统在国内到处旅行游山玩水,享尽荣华富贵,可我们每次旅行都好比坐在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上,随时都有可能升天而去。
一次,我们不无担忧地将应做安检的问题反映给负责总统安全事务最高军衔的上校军官,他竟然两手一摊,脑袋一歪,表示扎伊尔的情况就是如此,谁也毫无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但事情又往往有点儿出奇的怪,就这么混乱地往总统专机上随意装卸上下的局面竟然维持了几十年,愣是没出过事故。不知道总统知不知道安检的重要性,反正我们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过飞行安全差点儿出事的事情,始终过着这种担惊受怕、提心吊胆的旅行日子。这样的日子是与我的职业有关,谁让你是总统保健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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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
蒙博托总统即是扎伊尔享有生杀予夺至高无上权力的君王。
他将自己的名字解释为“战无不胜的武士,坚忍不拔,意志刚强,孔武有力,南征北战,所到之处,留下熊熊火焰”。扎伊尔广大地区流行的一种民族语言“奇卢巴语”解释蒙博托的名字更为简练,意谓“无敌的勇士;不会放过任何雏鸡的雄鸡”。
1965年,刚夺取政权上台不久的蒙博托发布施政纲领时讲过这样一段话:“必须杀一儆百,才能建立一个有纪律的政治体制。只要首领说的话,就是决定,没有二话!”
不出五年,蒙博托在全国大部分地区强制建立了某种法律秩序,以铁的手腕稳定了这个非洲大国的政局和社会秩序。由此,那些美国人,华盛顿的政客就铁了心把蒙博托看作是美国在非洲维持其殖民霸权统治的一份特别有价值的政治资产,千方百计一定要确保这个国家持续成为非洲大陆亲西方的堡垒。
美国总统尼克松甚至公开称扎伊尔总统蒙博托是一位坚毅而富有远见的领袖。
“上帝遣来一位先知,那就是我们敬爱的蒙博托。没有蒙博托,就没有一切。”在扎伊尔人民歌颂蒙博托的歌词中如此唱道。
按照蒙博托总统的话来讲,我们中国援扎医疗队员是他“请来的客人”。那么我这样一位他请来的客人是如何陪伴在他这位君王身边的呢?虽不至于有什么杀身之祸,但仍须“刻刻要当心”,言行慎之又慎。这里我借用一句周恩来总理生前常常告诫外交人员的话:“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讲几个小故事,看看这只“虎”是如何与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相处的。
故事一:
蒙博托总统在没请中国保健按摩医生长期陪伴以前是由一位比利时籍医生为他做保健按摩。中国医生仅在总统由外地回到首都金沙萨后需要时才偶尔去几次,或针灸,或按摩,时断时续。必要时,在国内巡视有时带在身边跟随,但从不随总统出国访问。
中国保健医生之所以能在后来长期跟随总统,做专职贴身保健医生,一是中扎两国友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成果,友谊加深;二是那位比利时籍医生运气欠佳,被总统解雇辞退,卷铺盖回家了。等十年后我到了总统身边,总统的高层警卫军官中年岁较大者军衔为上校的警卫长还给我讲了有关比利时按摩医生(欧洲称按摩为“整脊”)的故事。
那时,总统还年轻一些,不像我任职时一天做一次或两次,偶尔还有三次按摩的时候,一般隔两天才做一次,或不舒服感到疲劳时临时做一次按摩,放松放松身体。
有一天早晨起床后,蒙博托总统突感颈部不适,局部酸痛,转动困难,活动不便。用中医的术语可能是夜感风寒,或颈部因睡姿不当而导致“落枕”了,即西医所称“急性肌肉纤维质炎”。总统安排侍从叫来了那位比利时医生,可能是手法不当的原因(或许用力过大),做了好一会儿按摩后,总统的脖子不能动了。适得其反,越治越坏了。这下子可惹了大祸,苦不堪言的总统发怒了,拿起床头的电话召来了警卫长,严令带走了比利时医生,训斥并关了几天禁闭,又驱逐出境回国。根本容不得比利时医生申辩或悔过自新,留有改正的机会,你说冤不冤?
故事二:
轮到我们中国医生为他服务了,为了慎重起见,最早前几任总统保健按摩大夫都是选拔派遣年龄比较大的,临床经验丰富的大夫,大都在四十五岁以上。但经验丰富,技术过硬,年龄一大往往有时会体力不支,特别是面对高大威武,体重上百公斤的蒙博托总统,按摩施用手法有时确实有一定难度。一小时按摩下来,往往搞得满头大汗,内衣都被汗水浸湿。有的老大夫也顾不得体面和礼节,干脆脱衣光着膀子干上了。这还得边按摩边擦汗,反正总统俯卧在床,什么也看不见,何况大多数时间都已入睡了。这如同过去街头打铁的一般架势,想起来就滑稽可笑得很。
按摩费大力,出大汗,这也不是个常法啊,时间一长会出现虚脱症状,总不能在总统卧室边按摩边喝水吧,况且也没有饮品及水可喝,只好强忍着。
那一年,派遣了一位年龄较大的中国大夫为总统做保健按摩,◎蒙博托总统不怒而威
时间长了,体力严重透支,每次一做到30分钟后他就感到头晕目眩,气喘嘘嘘,如同要晕倒的样子。这可不得了,你想想,按摩大夫如晕倒在总统身旁那会是什么样子?会是什么结果呢?得赶紧想个法子啊!于是,中国翻译和大夫配合着同时观察到总统每次做按摩时,一般十分钟后就打起呼噜入睡了,等半个小时后基本上就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他俩想,能否在总统入睡进入深度睡眠状态时调节按摩用力稍小一些,一来可适当恢复一下体力,二来不会干扰总统睡眠(总统睡着了再狠着用力按摩有时会适得其反,干扰睡眠效果)。
这个法子可行否,总得找个适当的机会试一试。
按摩大夫和翻译俩人商定了一个从表面上看总统没有情绪变化异常的日子,即一切如常。等晚上做按摩时,前20分钟卯足了劲儿为总统施使各种手法,待他入睡后,按摩手劲力量开始减小,大夫浑身也放松了,往日不停擦拭的周身汗水也没有再出。于是,用不紧不慢、不大不小的 力量在总统身上做了后半个时间段的按摩。大夫自己感觉,翻译也看出来了,尽管对总统按摩的用力减小了,但一直到按摩结束,总统还照睡不误。大夫自我感觉良好,因为没再出汗,体力没再透支。
问题出在第二天晚上,做按摩时,前半个小时中都没有什么事,但离按摩结束还有十几分钟时,总统突然醒了,口中还是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紧接着偏头侧过身,手掌支撑着脑袋,怒目圆睁地质问了大夫:“为什么这两次力量小了,你们以为我睡着了吗?应该持续用力!”哇!原来总统并没有完全入睡,这只“虎”只是在打盹状态,打盹的“虎”威风也在那儿。
见总统发怒了,老大夫吓出一身冷汗,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翻译见状赶紧上前向总统致歉赔礼,老大夫也用掌握的简单法语向总统道歉并请求谅解,总统这才又俯下身子,说:“我们继续吧。”
从那时延续流传下来,做按摩时,不管总统睡着与否,按摩保健大夫须全力卯足了劲儿,多出汗,多出力没亏吃。不然打盹的老虎醒来,哪怕是吼一声也不得了!
故事三:
轮到我接任蒙博托总统保健医生。伴君之初,情况不明,环境生疏之时也曾出了一次“事故”。在常人看来不算个事儿的小事差点儿毁了我的“远大前程”。如果当时处理的不好,也就没有众多后来的故事了,更谈不上蒙博托总统为我签署国家令,亲自为我授勋,颁发奖章,单独合影,亲笔题词,等等众多功勋荣誉之事了。
那是我刚接替工作才一个多月,由美国出席联大会议返回法国巴黎的一天晚上,在总统家中做按摩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蒙博托总统做按摩时,一般情况下须将室内各类灯光都调整到柔和状态,其目的是便于总统身心放松休息且入眠快,也有个别时间会调至昏暗状态。这种状态的光线等我做完按摩后一般就不再动了,是那种按摩时有点儿暗,睡眠却正好的光线,又不影响按摩操作效果。
那晚,蒙博托总统在家中陆陆续续会见了好几拨客人,等客人都打发清了,疲惫不堪的总统才回到卧室,招呼我和翻译进来。总统面带疲倦的神色,与我俩握手问候后就亲自调暗了室内的灯光,转身脱衣上床俯卧下了身子,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全无前几天在摩纳哥度假时与我们有说有笑观赏窗外风景时的喜悦心情。我和翻译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总统今晚有可能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按摩时得加倍小心,千万别在这时惹了麻烦。不怒而威的总统可别让他怒了,时刻当心吧!
怕什么就来什么,还是出了问题。
按正常的程序,正常的手法,一招一式地快要做完了整套按摩手法,最后在做下肢小腿部肌肉放松时却出了毛病。当时,我做按摩一般是做上半身时就用薄被盖住总统下半身,做到总统下半身时掀开薄被再盖住上半身,这样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避免做过的体表部位发热再次着凉受风而引起不适。没成想我把上半身盖住了,下半身一条小腿暴露了,另一条小腿还在薄被下盖着,等我做完暴露的小腿再做薄被下那条盖着的小腿时一不小心碰破了一个比绿豆还小的节结状物,一个小疙瘩。等我手下有了感觉,正要掀开薄被看一看,谁知这时看似睡着了的总统突然一转身爬了起来,同时嘴里生硬地说了一句:“你弄疼我了!”随手掀开了小腿上的薄被,由于灯光过于昏暗也看不清到底在小腿疼痛部位上有什么东西,总统这时又回过身去旋亮了灯光按钮,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个“毛囊炎”,小疙瘩隐蔽在小腿汗毛中,因皮肤黑加之灯光暗,不仔细看、仔细触摸还真不易发现,况且我又是在薄被盖住的小腿处做手法,当然发现不了,等触摸到了为时已晚。总统在小疙瘩处边抚摸边嘟囔着什么,我赶紧转身从药箱中取来了消毒棉球在局部消毒擦拭,然后又取出创口贴敷在局部上,在做这一切的同时,我忙不迭地抓紧时机赶紧向总统赔礼道歉:“对不起,我的元帅,是我没看见,房间黑,请原谅我!(我把‘房间暗’说成了‘房间黑’,因为不会说‘暗’这个法语单词。)”一旁的翻译也赶紧帮着我赔礼道歉,他多说了几句,用的都是尊称敬语。这一连串的做和说才使怒目黑脸、喘气都有点儿粗的总统慢慢地消了气,说了句“我们继续吧”,语气也缓和了很多,转身又趴下了。本来再有几分钟就结束按摩了,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又多做了20分钟。这次全力做是手到眼到,不敢有丝毫麻痹大意了。告辞时,除了问候总统晚安外,我再次用法语说“请总统再次原谅我”的道歉语。总统回应了一句,“没有问题,大夫明天见。”
“明天见”,这是总统留给我们的话。但能不能见,那还得另说。
回到饭店后,这一夜我无法入睡,心神不定,第二天也没怎么吃饭,更没心思上街去了。忐忑不安地一直等到晚上正常时间见到了总统后才稍稍安下心来,松了一口气。而且总统又恢复了常态,等做完按摩告辞时还不忘告诉我们:“明天我们离开巴黎,返回扎伊尔了。”
喜怒无常的总统,贵为一国君主,一旦伺候不周,吓人不轻。
等回到扎伊尔,在金沙萨见到中国大使,本着“外事无小事,事事要请示”的外事纪律和原则,我们如实向大使汇报了在法国巴黎的这件事。大使指示我们:“还是多当心为妙,小心无大错。”此言我当作法宝“圣旨”,一直到离开扎伊尔多年,至今仍时时在耳畔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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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AK-47冲锋枪射出一连串子弹,清脆的枪声回响在空旷的原野。“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枪?”总统警卫长手持报话机大声地询问他的一名下级上尉军官。话音刚落,又是三声点射枪响。这次总统警卫长顾不得询问响枪的原因,挥手招来了几名就近的总统贴身侍卫,用身体挡住了同样东张西望的蒙博托总统,形成了一圈水泄不通的肉体盾牌。然后,另一名警卫军官招手叫来了不远处总统的防弹越野吉普车,几个人簇拥着总统快速向防弹吉普越野车靠近,一个警卫刚打开车门,其他警卫便前拉后推将总统拥进车内,随后开车急速向远处驶去。
这不是演习,而是实地发生的总统贴身警卫护卫总统撤离现场。
我们这些随员呢?一旦有紧急情况,现场一片混乱,人们四下争相逃命,各奔东西,或朝人多的地方跑,或朝自己乘坐的汽车停车位置跑,一旦跑到车前拉开车门,立马招呼司机:“快跑!跟着总统的车跑没错。”
这情节够紧张,够热闹,更够刺激的。
这是我们陪蒙博托总统到闻名世界的野生动物保护区钓鱼时为了躲避狮子,而逃离钓鱼现场惊魂动魄的一幕。
那是1990年9月的一个晚上,我们陪蒙博托总统来到扎伊尔东部一个叫戈马的城市,靠近卢旺达边境的基伍湖北岸。晚上在总统家为总统做按摩时,他告知我俩:“我想休息两天,明天带你们跟我钓鱼去。”提起钓鱼,我们就知道是要去维龙加国家公园(Parc National des Virunga)。它位于扎伊尔东北部,与乌干达、卢旺达三国交界处,是非洲和扎伊尔最早开发的天然野生动物园,1979年被列为世界自然遗产,占地面积约80万公顷。1980年代,中国电视台所播出的大型电视科考片《动物世界》中的很多珍贵镜头就是陆续在这里拍摄的。这个公园可够大的,集中了世界上不少珍奇的野生动物种群,是世界上著名的环保旅游公园,并被人称为《圣经》中伊甸园的一部分,当时正建成为扎伊尔最美、最重要的旅游圣地。
蒙博托总统要去钓鱼的地方是维龙加国家公园中部草原地段一个叫作“河马湾”的地方。顾名思义,鱼不少,出没的河马更不会少。
第二天一早,天气不错,我们由戈马机场乘一架小型螺旋桨式飞机(连飞行员共八个座位)出发。飞机起飞后一直处于低空飞行状态,地面的景色尽收眼底,一览无余。飞了约一个小时到达维龙加国家公园的边缘地带。在一处专为旅游开设的具有非洲特色的中型高档旅馆,我们在那里换乘中型吉普车,每辆车内配备有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几辆车发动后同时向公园腹地深处的河马湾驶去。
两个小时的行进颠簸不定,约上午10时才到达钓鱼地点。吉普车所走的路都是平时来此地旅游观光的世界各地游客乘坐的观光车在广袤草原上碾轧出来的不规则的路。不由得想起鲁迅先生那句著名的格言:“其实地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一路上曲曲弯弯,沟沟坎坎,透过车窗除了看到各种成群的食草动物外,再就是路两旁不远处的累累白骨,那是食草动物被凶猛的食肉动物狮、虎、豹等吃完肉后剩余的骨头经雨水常年冲刷就形成了一堆堆的白骨。弱肉强食,此情此景不免有点儿瘆人。
到达钓鱼现场后,还没下车,一看那阵势就知道扎伊尔至高无上的总统到了。下车一问,果真是总统已提前到了半个小时。他是乘军用直升机由戈马机场直接飞过来的。那是一架较大的米-24直升机,能乘坐十几个人。
钓鱼现场的警卫方式是这样布置的:外围是总统特别师的军人,头一两天就空运到此,其任务是搜索并驱赶那些大型的食肉动物如狮、虎、豹、豺狗和草丛中的毒蛇等凶猛动物。内勤警卫介于外勤与总统之间几十米的中间位置,贴身警卫则处于总统周围几米或十几米远的距离,大多由总统的贴身警卫军官担任。内勤、贴身警卫多是面向外观察,背对总统,而外勤一般多处于游动搜索警卫状态。
说是钓鱼,其实跟捞鱼差不多,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手提着装鱼的篓子,一手拿着简易的鱼竿和装鱼饵(蚯蚓)的小罐头盒,见我们下车就朝我们跑来。不远处,还有其他孩子也朝我们刚到的这几辆车奔来。
随车警卫安排一个孩子跟一个来钓鱼的人,孩子们的任务一是往鱼钩上挂蚯蚓;二是摘下钓上来的鱼,放入鱼篓。如此往复,再挂蚯蚓,再摘鱼。我们只需提杆甩杆就是了。警卫演示了钓鱼程序后,大伙就向河边奔去。
我和翻译在离总统钓鱼位置约十几米处开始下钩,感觉手中的杆线下沉有鱼了,可连提两把都是空杆,可总统那里杆杆不落空。总统见状,忙招呼我过去,我和翻译以为有什么事儿,赶紧过去。不料总统又提起了上钩的鱼杆,摘下鱼,亲自演示给我们看,边做边说:“这样做,这样做,鱼就不会跑掉了。”看了总统的示范,我又回到了原来的钓鱼位置,照葫芦画瓢,一会儿一条二三斤重的鱼就被我钓了上来。我一声欢喜大叫,把总统的目光也吸引过来,他边朝我伸出大拇指边说:“好,太好了!大夫,就那样做!”
一杆有收获也就掌握了基本要领,我也开始杆杆不落空,只是摘鱼、挂蚯蚓会耽误点儿时间,一会儿就钓了半鱼篓子。
正钓得兴奋之际,这时不远处响起了冲锋枪的声音“嗒、嗒、嗒”,枪响弹落,子弹落在了不远处的水面上,溅起一朵朵小白浪花。
等我们跟着撤离的总统乘车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才搞清楚响枪的原因:
原来负责头一天搜索任务的外勤警卫部队也不知是没有搜索到位还是搜索过后趁天黑月暗,竟然有一大一小两头狮子在河马湾的钓鱼场周围深草丛中隐藏了下来,窥视着来钓鱼的人们。等到临近中午时分,有些饿了的狮子走出深草丛觅食时才被外勤警卫发现,驱赶过程中,慌不择路的狮子竟向我们和总统在的这个方向奔来,这要是狮子过来了与我们遭遇,其后果不堪设想。
狮子冲过来,已接近了内勤警卫的警戒线,慌乱之中,外勤警卫手中的AK-47冲锋枪响了,狮子是被拦截住了,掉头朝无人烟的地方跑去。可射向狮子的子弹却向总统和我们在的左前方飞来,“噗、 噗”落入前方水中。
好险哪!没被狮子撞着咬着,却差点儿被本用来吓唬狮子的子弹伤着,这两种后果都非常严重、可怕!
实打实的惊了一场,这一惊一跑,耽误了约半个小时,然后又重新选择钓鱼场地。这回我离总统的位置更近了,警卫长又专门为我安排了两名警卫哨兵,一名背对着我端枪巡视远方,一有情况随时告知;另一名则持枪盯着宽阔的水面,因为那里有成群成群硕大的河马在河里洗澡嬉戏,每个河马都有几百公斤重,它们一旦冲上岸来那也不得了,会对人身安全造成威胁。
为我们摘鱼挂蚯蚓的小男孩儿也乘小型卡车赶了过来,一切如初,又钓了一个多小时,收获颇丰,总统和我们才收杆撤离,到几公里外的一处休息板房处吃午餐。陪了我们一上午的小男孩们拿了小费后(够他两个月的生活费了),也乘小卡车来到平板简易房吃饭。
那是一顿丰盛的烧烤午餐,烤鱼烤野味是主要的,现钓现打现烤现吃,新鲜无比,回味无穷。
晚上返回那家中型旅馆休息了一夜,准备第二天再去公园深处乘直升飞机打猎,后因第二天早晨天气突变,下起了暴雨,这一计划才不得不取消。待风停雨歇天晴后,我们又乘来时的那架小飞机返回戈马市。
这就是陪总统垂钓的经历。可谓人钓鱼儿,休闲悠哉;狮子吓人,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