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南山城丽水,号称中国生态第一市。其辖区内,仅全国唯一的畲族自治县景宁就有980座海拔1000米以上的高山。高山涵育丰沛的水源,如果天庭一夕震怒,风雨肆虐,溪水满溢,飞瀑交辉,就更显山水的魅力。
2010年7月8日,在风雨交加的背景下前往景宁。在此之前,江南整整一周雨水淋漓,江西、福建和浙江的许多地方都曾在短时间内成了汪洋泽国。早晨起床前特地看了气象,在电视卫星云图上,浙江上空云层深厚,云团狰狞,威力深不可测。
午饭后出发,一路栉风沐雨,傍晚六时抵达景宁。刚吃罢晚饭,窗外又是雨声大作。翻阅当地报纸,就在前几天,景宁居然在五小时内下了杭州半年的雨量。一夜风声、雨声和溪水的喧哗声不绝于耳,次日晨起撩开窗帘一看,大雨如注,中国畲乡大酒店旁的鹤溪都开了锅,冒起了千万个水泡。早饭后雨稍稍停了一些,我们乘坐大客车沿着江边往山里走。车轮下的公路上已是水陆纵横,耳边隐隐传来闷雷般的低吼,说不清是风声、雨声还是雷声。
车行约一小时,拐过一道山弯,远远望去,一道水雾遮面,一座千年廊桥隐约横卧在暴跳激溅的山溪之上。这就是著名的景点大漈。陪同的同行解释说,漈就是瀑,大漈就是大瀑布的意思。廊桥底下就是景宁著名的省级风景名胜“雪花漈”。“漈”乃是闽地方言。景宁毗邻福建,所以方言称谓多有相近者。查《辞海》,有“漈者,水趋下而不回也”的解释。
廊桥边有一棵参天的巨型古树,老干虬枝吸引了众人目光。进抵树下,见旁立石碑,上书“柳杉王”三个大字。钻进树身方知,原来里面早已中空,同行十余人竟只能占树洞之一角。随手掰下一块树片,居然是一块木炭,原来树洞内几经火燎,内壁早已变成焦炭,真叹其生命力之顽强。坐井观天,但见流云疾速游走,树内无法撑伞,雨直泻而下,人人“醍醐灌顶”。逃出树来,从底部往上遍览树身,见老干苍颜颓发已呈衰败之相,主干干瘪,树身裸露,已不见输送营养的青绿色树皮。然而越往上看越令人惊叹,顶部居然有亭亭树冠,仍然飘拂青翠如黛的枝叶,整个形象让人想到操干戚以舞、气冲云霄的刑天。细看底部,这才明白,千年根须千拧万转,抓根入土,全靠顽强的根系所提供的少量营养,仍然保持巨鳞参差、苍劲挺拔的形象。看到柳杉王树身上捆绑的一道道铁丝,那是人们为了维护其自身庞然的重量,不让它轰然倾颓而采取的保护性措施。联想其历经一千五百年屹立不倒的英雄历史,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雨越下越大,过廊桥,下石阶,来到雪花漈瀑顶。俯身下探,这才明白“漈者,水趋下而不回也”的含义。原来奔腾喧哗的山溪流经桥下之后,前面竟然是一处高低落差达百米的断崖。但见巨河决口,神龙口吐莲花,直落千仞,时而团团下坠,时而漫天飞舞,宛若飘逸的雪花,估计雪花漈就是以此得名的吧。
雪花漈旁有小路,贴崖而建,可辗转下山直达涧底,一路劈开横生的箬叶荆棘,伞在风雨中飘摇,耳边只闻风声、雨声和飞湍砰崖转石的喧闹。走了七八分钟,到达雪花漈的中部,观赏雪花漈的最佳地点就在这里。登上旁边的一块突出的危岩上,就看到了雪花漈的上下全景。但见巨大的水流从断崖顶部跃出十多米后,倾泻而下,受到下方凸出岩石的阻挡,先是散作千堆大块的雪花,像大幅的泼墨山水。又有巨声,像一支狂想曲,声如万钧雷霆,掀起生命的万顷绝唱。接下来是一道滑壁,瀑布逐层跌落,又迸散成无数朵洁白的小水花,纷纷扬扬,宛如自然的盛大舞蹈,真叹为观止。拍得数张照片之后,再下到谷底,此时抬头仰望,纷纷扬扬满谷飘洒的又仿佛是素净的飞雪,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瀑布了。
回家翻书,觅到清人张琢到此吟诗:“叠雪喷珠景最奇,我来相对却相宜。胸中尘俗多如许,借与清泉一洗之。”还有宋人杨万里的《桂源铺》:“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对照此景,诗意亦有可玩味处。蜗居尘世,蝼蚁般小心翼翼地活着,今日到此一游,任凭风吹雨打,倒也享受到了大自然不可阻挡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