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霸王项羽听说汉军平定了赵国,逼降了燕国,大受震动。此时,九江国的战事已告结束,他立即抽调部队北上,全力与汉军作战。项羽的战略是,趁着赵国的局势未稳,分出一支偏师进攻赵国,不断制造麻烦,牵制韩信,一是让他们没法救援荥阳,二是让他们没法算计齐国。
楚军主力则开赴荥阳,与刘邦决战。
刘邦见项羽气势汹汹而来,依然采取既定策略,决不出战。项羽见状,不直接攻城,而是分兵去攻击汉军的运粮甬道,致使运粮甬道频频告急,闹得刘邦坐卧不安 。
刘邦反复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出战击退楚军基本没有希望,坐守城池粮草又会断绝;而如果减少城内的驻军,降低粮食的日消耗量,当然算个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守城的兵力又面临不足。真是战不敢战,守不能守,退不可退。
刘邦想不出应对眼前困境的好法,只得开会与幕僚们商量,希望他们找到解决方案。不久,他收到了两个重要的提案。
第一个提案是郦食其老先生提出的。他在提案中这样说:“昔汤伐桀,封其后于杞;武王伐纣,封其后于宋。今秦失德弃义,侵伐诸侯,灭其社稷,使无立锥之地。陛下诚能复立六国之后,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响风慕义,愿为臣妾。德义已行,陛下南乡称霸,楚必敛衽而朝。”
如果把这个提案进行总结,主题是:分封诸侯。郦食其嘴上功夫厉害,可是搞政治谋划却不够专业。他这个提议没有多少新意,不过是把几年前项羽分封诸侯的办法修改了一下,再推销给刘邦。刘邦病急乱投医,听他说的有道理,也来不及深思,当即下达命令,要求有关部门赶紧刻制六国的印玺,让郦老酒徒带着出使各国。
事后,刘邦总觉着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儿,但也说不准问题在哪里,心中颇为狐疑。这天正在吃饭的时候,张良进来了。刘邦很兴奋,嘴里呷着饭,招呼说:“子房,你快过来!有人为我策划了一个削弱楚国的办法。”
刘邦把郦食其的提案对张良复述了一遍,说:“你看怎么样呀?”
张良道:“什么人为陛下谋划的这个馊计策?陛下统一天下的大事要完了!”刘邦很吃惊,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张良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指指划划给刘邦分析当前的形势,提出了六条理由,强烈反对刘邦分封原六国国君的后裔。
第一个理由:从前商汤、周武王之所以封立桀王、纣王的后裔,是因为估量到自己能够掌控他们,而如今谁能够控制项羽?
第二个理由:周武王能够进入殷商的都城,表彰贤人商容的德行,释放被囚禁的箕子,翻修比干的坟墓,以争取社会贤达们的支持,而如今我们能够进入临淄或彭城这样做吗?
第三个理由:周武王能够发放朝歌城巨桥粮仓的粮食,散拨鹿台府库的金钱,以赈济贫苦百姓,争取民众支持,如今我们有条件这么做吗?
第四个理由:殷商灭亡后,周武王裁减军队,休马华山之阳,放牛桃林之阴,宣布和平时代到来,如今我们能够这样宣布吗?
第五个理由:追随您的将士及文臣,各国人都有。他们远离父母兄弟,抛弃祖坟墓地,离开熟悉的乡亲老友,跟随您辗转奔波,不过是为了得到那日思夜想的一点点封地。倘若今天重新封立六国国君的后裔,使这些人各自回去侍奉他们的君主,伴随他们的父母妻儿,那么您还依靠谁去夺取天下呢?
第六个理由:当今只有楚国强大,假如我们复立的六国要背叛我们,投靠楚国,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
刘邦知道张良是个狂热的复国主义者,原以为他会支持这个议案,能建设性地提出些补充意见,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番话。惊讶之余,刘邦感到张良的分析实在太精彩、太深刻,他禁不住吐出口中的饭菜,骂道:“这个老书呆子几乎坏了我的大事!”传令赶紧销毁那些刻好的印玺,取消郦食其的出使计划。
刘邦收到的第二个提案出自陈平之手,这是陈平投靠刘邦后提的第一个重大建议,内容是请求使用反间计,他说:“项羽身边刚直不阿的臣子,如亚父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之辈,也不过就那几个人。大王您如果能拿出几万斤黄金,施用反间计,就能够离间他们君臣的关系,使他们互相猜疑。项羽这个人,性情猜忌多疑,易听信谗言,这样一来,他们内部必然会自相残杀,我们即可乘机发兵去攻打他们,如此击败楚军就容易了。”
刘邦对这个提案非常重视,当即命人从府库中取出黄金四万斤,交给陈平,任他自行支配,而不过问他使用的具体情况。
陈平深受感动,决心把这件事办好,他雇请间谍到楚军中活动,故意散布一些消极信息。例如其中的一条说:“钟离昧等各个将领,为项王领兵打仗,功劳卓着,却终究不能分得一块土地而称王,因此他们很不满,想与汉军联合起来,寻找机会灭掉项氏,瓜分楚国的土地,各自称王。”项羽听到这些没法查证的谣言,心中发虚,不敢大意,任用钟离昧等人时变得格外小心,开始有意束缚他们的手脚。
公元前204年4月,楚国彻底切断了荥阳城的粮道,把荥阳团团围住,形势万分危急。刘邦为了延缓楚军的进攻,派人与项羽议和,请求平分天下,以荥阳为界,东面归楚国,西面归汉国。
项羽有自己的烦恼,想暂且答应下来。一则他打算抽身北上赵地消灭张耳与韩信;二则他最近特别烦彭越,想捎带着一块把他灭了。
刘邦在彭城吃败仗之后,彭越遭到楚军的压迫,独木难撑,也跟着失去了原先夺取的地盘,带着部属躲匿在了黄河岸边,从堂堂的魏国宰相,又回到了流寇原形。
楚军攻击敖仓粮道,刘邦想反制楚军,指示彭越也去攻击楚军的粮道。彭越巨盗出身,拦路抢劫是他的老本行,所以工作效率非常高,经常满载而归,搞得楚军的后勤部队很被动。楚军出兵围剿,他就采取游击战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让楚军白忙活。而且他的部队战斗力很强,如果遇上楚军的小股部队,他就毫不客气地将之吃掉。项羽非常痛恨,但一时也没办法对付他。
亚父范增坚决反对项羽与刘邦谈判,他看得明白,如果楚军不趁势彻底打败刘邦,而是退兵去对付韩信与彭越,刘邦有了喘息之机,必定从背后袭击楚军;到那时,楚军还需要返回头来再打刘邦,如此折腾一圈,既浪费了精力与时间,又会贻误战机,让刘邦重新掌握战场主动权。
就在项羽犹豫不决之时,楚国与刘邦谈判的使者回来密报了一件事,这件事让项羽对范增产生了怀疑。事情的经过大致这样:当楚国使者来到汉营时,汉营中已经置备好了丰盛的欢迎宴席。楚使见对方热情周到,心中很高兴。一会儿,汉国负责接待工作的官员陈平来到,他看到使者后,很惊诧,随口说:“我还以为是亚父的使者呢,原来竟是项王的使者啊!”马上面色转暗,命令将酒菜端下去,改换粗劣的饭菜上来。
范增又来劝项羽对荥阳城发动总攻。本来,项羽对范增极其尊重,一般都用很客气的礼节与他谈话,这次突然一反常态,非但生硬地拒绝了范增的建议,而且还冷漠地说些怪话。范增本已经听说项羽对自己有猜疑,见他这个样子,极为恼火,与项羽吵了起来,最后老头子怒气冲冲地说:“天下的事情大体已有定局,您自己干吧,望准许我辞职回家!”
项羽被伤了面子,赌气不再理范增。范增见项羽不道歉,不挽留,又气又恼,径直上路,准备返回彭城。走到半路上,这个年近八十岁的老翁,背上毒疮发作而死。
范增一死,项羽非常悲伤,就像失了魂魄,他感觉自己其实离不开这个老爷子。他终于明白过来,知道自己中了陈平的诡计,随即恨恨地下令中止谈判,强攻荥阳城。
荥阳城里的汉军死伤惨重,粮草也接近断绝。按道理这时刘邦应该调援兵来救,但刘邦心里很清楚,项羽为野战之神,救援部队这时到来,来多少就会损失多少。刘邦暗中揣摩,就算韩信这样的优秀将领,带着他的那点军队到来,也不会是项羽的对手。他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跑。刘邦知道项羽主要冲着自己而来,自己如果能逃出城去,没准荥阳城也能保住。可是,逃跑又基本上没有可能,楚军已将城池包围得水泄不通,刘邦就算插上翅膀,也会被从天上射下来。
刘邦正困愁无计之时,有个叫纪信的将军献了一个计策,他说:
“势态紧急!我请求去诓骗一下楚军,您可以趁机溜出荥阳城。”刘邦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让纪信与陈平下去策划一个具体方案。
这天夜里,陈平把城里两千多名年轻妇女放出城东门,楚军士卒听见唧唧嘈嘈出来很多女人,立即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年轻的士兵常年征战,对女人有着很大的兴趣。陈平见楚军士卒越聚越多,告诉纪信可以出城了。纪信装成刘邦的模样,乘坐着刘邦的车驾,直出东城,驶到楚军近前,让随从人员高声喊:“粮食吃尽,汉王前来乞降。”楚军见到黄绸车盖,认为里边真是刘邦,都山呼万岁,涌到城东观看。
刘邦见火候已到,命韩王信与周苛、魏豹、枞公继续把守荥阳,自己带领几十骑人马逃出西门。
楚军士兵带着纪信去见项羽,项羽一眼就看出是个假刘邦。他问纪信道:“汉王在哪里?”纪信回答:“早已出城了。”项羽大怒,下令把车驾点燃,活活烧死了纪信。
这个纪信为蜀中人,因其忠义,后来成了各地城隍老爷的原型。
留守荥阳的周苛与枞公商议说:“魏豹反复无常,很难和他一道守城!”他们达成一致意见,杀了前魏王豹。
刘邦一口气逃到成皋城。成皋城也就是着名的虎牢关,在荥阳城西面约二十公里处。成皋的守将是英布,这里地势险要,但城里没有多少部队,也是座危城。刘邦不敢久留,携英布西入函谷关,准备收集些兵马,再东出抵御项羽。
有个姓袁的儒生劝刘邦说:“汉军与楚军已在荥阳相持了数年,汉军常常陷入困境。现在请您从南线的武关出兵,吸引项羽领兵南下;而您则深沟高垒,坚守不战,使荥阳、成皋等北线的汉军得到休整;同时派韩信等人去安抚赵地的军民,联合燕、齐两国,威胁楚军侧后。到那时,您再奔赴荥阳,与楚军对垒。如此一来,楚军需多处设防,兵力必然分散。汉军经过休整后,重新与楚军交锋,打垮他必定无疑!”
刘邦感到这是个不错的建议,立即与英布一起出武关,到达宛城。
项羽听说刘邦在南阳,果然领兵南下,寻求刘邦主力决战。刘邦稳坐城池,不出去迎击项羽,静等彭越放火烧项羽的屁股。
项羽求战不得,正苦恼间,有人来报,彭越领兵打到了下邳,与项声、薛公激战,杀死了薛公,直逼彭城。项羽一下蹦了起来,他命令一个叫终公的将军去守卫成皋城,自己率部分主力回救彭城。南阳距下邳千里之远,项羽通过急行军,赶回去打败了彭越。
趁此机会,刘邦领兵北上,重新夺取成皋,杀死了楚军的守将终公。
项羽刚刚在彭城喘了口气,听说刘邦复夺了成皋城,大怒,又是一个急行军,来到了荥阳城下。
这年6月,项羽攻下荥阳城,生擒了守将周苛。项羽对周苛说:“你若归降我,我将任命你为上将军,分给你三万户的封地。”周苛打仗一般,可很有种,斥骂道:“你若不赶快投降汉王,很快就会做俘虏。你绝不是汉王的对手!”项羽本就一肚皮火气,听闻此言,立即下令支起大锅,煮杀了周苛。不久,韩王信也被楚军俘获。
楚军再次杀向成皋城,刘邦见不能抵挡,只身与夏侯婴乘车逃了出去。他们两人往北渡过黄河,投宿在小修武驿站的客店里。
刘邦与夏侯婴此行,实际是有预谋的,他们准备做一件诡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