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武在修武县城东面不远处,是个繁华的城镇。这里尚没有被楚军占领,还属于刘邦的地盘。刘邦听说韩信与张耳带着军队在附近活动,故意没去惊动他们。刘邦很谨慎,他自己屡战屡败,深怕韩、张二人有不良想法。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刘邦驰马来到韩信的军营,自称是汉国的使者,径直进入中军营帐。这时张耳、韩信还没起床。刘邦闯入他们的卧室,夺走他们的印信兵符,用令旗召集将领们开会,调换了众将的职位。韩信、张耳正睡得熟,被嘈杂的声音惊醒,起床后才知道刘邦来了,大吃一惊。
刘邦把韩信的兵权收归己有,命令张耳组织一支地方部队,负责守备赵地;授予韩信赵国相国的职位,让他到赵国组建一支新的野战部队,负责东去攻打齐国。韩信有些郁闷,但也不敢说什么,领命走了。第五章战略大反攻此时,成皋的守军将领丢弃城池,陆陆续续逃了出来,与刘邦会合,汉军兵威复振。楚军占领成皋后,打算继续西进,试图进攻函谷关。刘邦大吃一惊,一方面派出兵马增援巩县的守军;另一方面,他打算亲率汉军主力南渡黄河,与楚军再战,以迟缓他们西进的速度,减轻巩县、洛阳守军的压力。
侍卫官郑忠认为这样不妥,他献上了一条计策:在前线高筑营垒、深挖壕沟,不与楚军正面交锋;同时派出一支得力的军队,深入到楚军的后方,协助正在打游击的彭越,专门袭击楚军的后勤供应部队。
刘邦依计而行,派将军刘贾与卢绾率步兵两万人、骑兵几百人,渡过白马津,进入楚军后方,协助彭越焚烧捣毁楚国的兵站粮库,破坏楚国的后备设施,切断前线楚军的粮草供给。这个刘贾将军是刘邦的堂兄,而卢绾是刘邦的儿时好友,二人皆为刘邦的亲信。
在刘贾、卢绾部的有力配合下,彭越大展拳脚,迅速夺取了睢阳、外黄等十七个城邑,楚军的后方供给线几乎被掐断。前线的项羽大惊失色,他别无选择,只能组织军队回援,以扫荡汉军游击队,打通后勤生命线。经过仔细权衡,9月,项羽把前线指挥权交给大司马曹咎,告诫他说:“你一定要谨慎地把守成皋!即使汉军来挑战,也千万不可出去应战;你只要不让他们尾随我东进,就算立了大功。我十五天之内必能平定梁地,到时会迅速回来与你汇合。”
刘邦见楚军主力随项羽东去,想利用这个空隙,在巩县、洛阳附近集结兵力,修建防线,保卫函谷关。这是一种比较消极的战法。这样布局,等于放弃成皋以东地区。
老酒徒郦食其对此表示反对,他的意见是:敖仓是天下转运粮食的集散地,那里贮藏着非常多的粮食。现在楚军虽然攻下了荥阳,却对敖仓不很重视。现在项羽领兵东去扫荡彭越,只留些战斗力不强的士兵分守成皋,对敖仓基本等于不设防,这样的战机绝不可贻误!他认为,汉军要想争取战争主动权,必须“收复荥阳重地,占有敖仓的粮食,扼住成皋的险要,断绝太行的通道,在飞狐隘口设立防御工事,把守住白马津口”。
这样做不仅具有军事意义,而且还有着深远的政治意义:“诸侯们看到汉军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最终必能战胜项羽,这么一来,他们就会支持我们。”
刘邦接受了郦食其的建议,开始谋划进攻敖仓,收复荥阳,夺取成皋。
这时,郦食其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说:“目前燕和赵已经平定,只有齐国尚未攻克。而今,齐国田氏宗族的势力非常强大,他们以东海、泰山为依靠,以黄河、济水为屏障,南面与楚国接壤,百姓狡诈善变,您即使派遣几万人的军队去征伐,也无法在一年或数月内攻下。为此我请求前去游说齐王田广,使他自愿做汉东面的藩属。”
这是件大事、难事,泱泱齐国,不是陈留县城所能比拟,郦老先生如果对别人这样说,人家没准会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是否发烧,乱说胡话;但刘邦对他有一定的信心,说了句:“很好!”任命他为全权代表,即日起程,去与齐国谈判。
且说,汉军渡河攻下敖仓后,挥军向西包围了成皋城。成皋城的守将曹咎谨遵项羽的吩咐,据险固守,不肯出战。汉军没有好法,只得派人到阵前百般辱骂,一连几天,激得曹咎暴怒。曹咎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他气冲冲领兵冲出东城——犯了兵家之忌,忘了为将为帅应该遵循理性原则,决不能让不良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
汉军见曹咎上钩,向后稍稍退却,退到了汜水河东岸。曹咎已经气得发了疯,领兵横渡汜水,追击汉军。可是,楚国的士兵刚渡过一半,汉军就对他们发起猛攻。楚军大败,丢弃了全部军械与财物。曹咎被汉军包围,走投无路,在汜水之畔自杀身亡,长史司马欣被俘。这个司马欣就是原先的那个塞王。
刘邦来到黄河南岸,驻扎到广武城,取用敖仓的粮食作军粮。广武城坐落在广武山上,广武山有东西两个相互对峙的山头,东面山头上的城叫东广武城,西面山头上的城叫西广武城,两城之间隔一条险恶的山涧,山涧宽约数百米,深约二百米。
广武山在成皋与荥阳之间,汉军随即向东围攻荥阳城。荥阳的楚军守将叫钟离昧,此人在项羽帐下五大猛将中排名第四位,很难对付。这个钟离昧早年与韩信素有交情,家乡在今连云港市灌云县伊芦乡。
项羽打跑彭越,收复了梁地十多个城邑后,听说成皋又被汉军攻破,大为气恼。
10月,项羽回师救援荥阳。汉军听说项羽大军到来,不敢与他对阵,全部撤往险要地段,坚守不战。项羽占领了东广武城,驻扎下来,与驻守西光武城的汉军对峙。
这样过了几个月,楚军粮食短缺,项羽很是担忧。
这一天,项羽心生一计,命人在两军阵前架设起一个大案板,把刘邦的父亲五花大绑放置到上面,派人告诉刘邦说:“你今日如不赶快投降,我就煮杀了太公!”
刘邦是个孝子,远远看见肝胆欲裂。他暗劝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避免因冲动落入项羽的圈套。刘邦左右为难,他如果拒绝项羽的要求,以项羽的性情,老爹刘执嘉必横死当场;他如果答应,以项羽的残忍,自己与身后数万将士的性命不仅保不住,而且老爹也照样活不了。想到这儿,刘邦灵机一动,神情从容地答道:“我曾与你在楚怀王那里同殿称臣,因为情谊深重,而盟誓结为兄弟,因此我的父亲就犹如你的父亲。倘若你一定要煮杀你的父亲,那么望你也分给我一杯肉羹!”
刘邦玩了个逻辑上的小把戏,把自己的老爹变成了项羽的干爹,一下把加在老爹身上的十分危险,给化解掉了七分。他等于明确告诉项羽:第一,随你的便,我决不投降;第二,你杀我爹,也等于杀你自己的爹,你不怕道德谴责,我也不怕。
项羽怒不可遏,想要杀掉太公,但他的决心已经打了折扣。他的叔叔项伯说:“世间的事情不可预料。有志争夺天下者不会顾及自己的家人,即使杀了太公也没什么好处,不过徒增祸患罢了!”
项伯这话看似简单,实际大有深意,其意思有三层:第一,他告诉项羽,这个办法对刘邦毫无用处;第二,他暗示项羽,楚国极可能会失去这场战争,今天你杀了刘太公,将来刘邦报复,自己的项氏家族也会遭殃;第三,他提醒项羽尽量把楚汉战争限定在兄弟相争的范畴内,依照过去的惯例处理各自亲属的关系,这样对双方都有面子,也有好处。
项伯暗示的这第三条是有依据的:当初的时候,项羽把刘邦打发到汉中称王,自己占领了刘邦的根据地,控制了刘邦的家乡。刘邦不满,起兵反叛,与项羽为敌,项羽没有难为刘邦的家属;而等到刘邦率领诸侯大军占领了彭城后,投桃报李,也没有难为项羽的家属族人。彭城之战后,刘邦的父亲与妻子虽然落入了楚军之手,被控制了起来,但没有遭到迫害,甚至一直受到优待。项伯认为,刘、项两家的家属,对这场战争的胜负基本上没有分量,相互残害对谁都没有好处。
项羽虽然刚愎自用,却并不糊涂。他性情残暴,但对家人却温柔细腻,他也不希望因自己一时冲动而给自己的家族遗下巨祸。因此,他听从了叔叔的劝告,放了刘太公。
一计不成,项羽又想出了个昏招。这一天,项羽跃马横戟来到阵前,对刘邦说:“天下沸沸扬扬地闹腾了好几年,都是由于我们两个人相争的缘故。现在我想与你单打独斗,一决雌雄,从此不必再让老百姓跟着我们两人受煎熬了!”
刘邦禁不住笑了出来,心说你项羽也太天真了,你年富力强,力能拔山,英勇无敌,而我已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跟你单挑,岂不等于送死?你想以你的长处对我的短处,真当我是傻子啊?可见你真的是窘迫晕了,神智都不清晰了。想到此,他笑着推辞道:“我宁肯斗智,不肯斗力。”
项羽没辙,命令军中的勇士出阵挑战。汉军中有个来自楼烦地区的少数民族射手,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楚军连续三次派出勇士挑战,次次都被这个楼烦人射杀。项羽勃然大怒,亲自披甲持戟上阵挑战。楼烦人又想要射项羽,项羽愤怒地瞪大眼睛呵斥他,那楼烦人双眼不敢直视项羽的目光,双手不敢张弓发箭,随即奔回营垒,不敢再露面了。刘邦派人悄悄探听那挑战者是谁,知道竟是项羽本人,大为吃惊。
项羽稍稍冷静下来后,又生出一计。
这天,他请刘邦到广武涧边对话。他们选了个山涧比较窄的地方,一个人在西山,一个人在东山,面对面讲话。刘邦这次比较放松,广武涧很深,他不用担心项羽会突然纵马过来。但是刘邦犯了个错误,那就是作为敌人,项羽决不会故意替他着想,他选这个让刘邦放心的地方,一定有他的用意。
项羽用手一指刘邦,旧话重提,要求刘邦与自己单独决战。这次刘邦放开了胆量,他不直接回答项羽的问题,而是历数项羽的十大罪状,说:“你项羽违背先约,封我到蜀、汉为王,这是第一条罪状;假托怀王的命令,杀害卿子冠军宋义,是第二条罪状;救赵之后不回报怀王,竟擅自胁迫诸侯军入关,是第三条罪状;焚烧秦朝宫室,掘毁秦始皇陵墓,盗取财物据为私有,是第四条罪状;诛杀已经归降的秦王子婴,是第五条罪状;采用欺诈手段,在新安活埋了已经归顺的二十万秦兵,是第六条罪状;把好的地方封给亲信的将领,却迁徙放逐原来的诸侯王,是第七条罪状;将义帝逐出彭城,自己在那里建都,侵夺韩王的封地,并在梁、楚之地称王称霸,竭力扩充自己的地盘,是第八条罪状;派人到江南暗杀了义帝,是第九条罪状;执政不公平,主持盟约不守信义,为天下所不容,实属大逆不道,是第十条罪状。”
接着刘邦告诉他:“如今我率义师与诸侯一同征讨你这乱臣贼子,只须让那些受你残害的人与你作战就行了, 我又何苦与你单独决战呢!”
项羽见刘邦口若悬河,心中暗喜,命令埋伏好的弩箭手开弓放箭。
刘邦猝不及防,急忙躲闪,但已经慢了一步,被一支箭射中当胸,哎呀一声倒地。刘邦反应机敏,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受了重伤,故意摸着脚高声嚷嚷:“这贼子射中我的脚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