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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恩怨两消

若论单打独斗,在场的凌殇阁侍卫只怕没有一个人是杜雪凝的对手,不过若是以众欺寡,那形势自然就另说了。虽说十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这种事若流传出去实在是有损颜面,但是碍于自己阁主下的必杀令,想到一旦失手丧命的可能就是自己,他们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

杜雪凝的心思仍在面前已陷入昏迷的人身上,满脑子想的也是他会不会有事,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周围对自己非常不利的形势,直到伴随着清脆龙吟的剑光自头顶一闪而下,她才凭借着练武人对危险的敏锐本能,侧身低头险险避开这一击,却又随即陷入了更多致命的刀光剑影之中。

能够成为凌殇阁阁主的随行护卫,这些人的武功自然都不弱,加上自己手中又没有兵器,杜雪凝这一战迎得十分吃力,刚开始还能避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可是百余招过去之后,她的身法却不知不觉乱了,周身的空门也越来越多暴露在敌人面前,不消片刻,紫色衣裙上便染上了丝丝殷红。

血花不断地在她周身绽开,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稳不住身形,透过漫天密不透风的剑光,她的视线再次与那道熟悉的身影交织在一处,不知道当她的剑刺进他的身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刻骨铭心的疼?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生死似乎变得不重要了,既然注定生不能在一起,那么陪着他死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希望下辈子老天爷不要再捉弄他们,她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愿能与他厮守一生。

这么想着,她索性放弃了反抗,眼睁睁看着又一柄长剑朝她的咽喉要害刺来,她不闪不避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解脱的微笑。

那柄剑到底没能要了她的性命,因为在谁也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凭空般出现在战圈中,仅凭着一袂衣袖便震退了所有袭向杜雪凝的刀剑,将受伤的人儿牢牢护在怀中。

“住手!”

温润如水的声音中带着不容忽视的隐隐霸气,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立在众人中间,高高举起的左手中握着一枚六角菱形的朱色令牌,上面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枝艳红似火的枫叶,和一丛鲜翠欲滴的青竹。

“枫竹令?”认出眼前的物什,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却都从同伴的眼神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难以置信。

原来为了防止有人图谋不轨,凌殇阁的侍卫向来是只认令牌不认人,若没有令牌在手,就算是阁主亲自下令也可不遵从,而这令牌共分为四种,朱红色,牌面上雕以两种常见的花草树木,以此命名,不同的图案象征的权力也不尽相同。

第一种是松菊令,由各分阁的侍卫首领执掌;第二种是兰桂令,是各分阁阁主的接任信物;第三种是梅萱令,只有总阁里几位身居要职的阁主、副阁主才有,凌霸天手中的便是这一种。

至于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枫竹令仅有一枚,它可以统领凌殇阁全部的武装力量,此令一出,即便是凌霸天也得乖乖俯首听命,所以当年纪修林就是带着这枚令牌前去阻止杜家的灭门惨案,结果却没想到来迟一步,最终造成了当年以及今天无法挽回的局面。

早在成为凌殇阁侍卫的第一天,众人便已经听说了关于枫竹令的事,只是从来也没有人见到过,今天得以亲眼所见,自然是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敢再有半分逾越之举。

“你……”眼前人的身份显然出乎了凌霸天的意料之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修林?”

纪修林没有理他,自顾自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怀中的人儿。只见她身上受了不下二十处刀剑伤,有几处还险些伤到了筋骨,不住地往外渗血,当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颈的白瓷瓶,动作小心地洒在伤口上。

一沾到淡黄色的药粉末,杜雪凝便忍不住瑟缩起身子,两弯秀眉也因痛苦而纠结在了一起,“痛……”

“乖,忍一忍。”纪修林说着收起药瓶,大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了一会儿,这才抬头望向不远处二十年未见的故人,温润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冷然:“凌阁主,好久不见了!”

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凌霸天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你到底还是不肯原谅我。”

“原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纪修林低低地笑了一阵,可这笑意却半点也没有到达他墨色的眸底,“前一刻还是甜言蜜语、信誓旦旦,下一刻却翻脸无情、痛下杀手的人,你认为值得原谅吗?”

听到他这么问,凌霸天的脸上难得现出些许愧疚之色,望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死。”

纪修林闻言浑身一震,眼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赶紧闭上眼睛以免过多的情绪外泄,片刻之后再睁开,却已不见了眼底翻腾的暗涌,“那是你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罢了,无论如何都是我对你不起。”被人这样顶撞,凌霸天居然没有发脾气,而是妥协地摆了摆手,“你把她带走吧。”

原本以为还要再多费些口舌,他才肯放过杜雪凝,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易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纪修林一时有些不适应他的转变,愣了愣才说道:“我不想再欠你任何人情,这样东西我知道你念了很多年,今天我就把它还给你,只是你要答应从此以后不再为难凝儿,当然,我也会尽力说服她不再找你寻仇。”

说完,他扬起袖子将手中的枫竹令抛给凌霸天,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凌霸天却没有接,任由它掉落在了自己脚前的地上。

尽管有些奇怪,不过纪修林并不打算多作深究,因为早在二十四年前,那个人的事便与他再无任何关系,他现在只关心怀中人儿的伤势,虽说已经上了药,但有些伤口,还是需要回去好好地包扎一下才是。

回去洛阳城的路上,杜雪凝一直都安静地呆在他的臂弯里,不吵、不闹,也不对刚才听到的对话作任何评论,若不是还有呼吸和心跳,简直与一尊没有生命的娃娃没有两样!

这样的反常,当然瞒不过从小将她养大的师父,纪修林处理好她的伤口,便在她身边坐下来,温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就好像从小到大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样。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杜雪凝才缓缓地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抓住他的手急匆匆问道:“师父,他会不会死?”

纪修林呆了一呆,方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谁,回想起刚才在墓地见到的一幕,他皱起眉摇了摇头,“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说不太准。”

仿佛早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杜雪凝神色平静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她的反应实在很反常,纪修林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并没有生病后,才放下心来轻声安慰道:“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嗯。”杜雪凝从他怀中坐起来,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纪修林默然,虽说他没有亲眼看见发生了何事,但也能大致猜到七八分。凝儿的目标是凌霸天,受伤的却成了凌迟暮,想必是他在关键时刻替他爹挡住了那一剑,这也是为什么凝儿会变得如此反常,亲手伤害了最心爱的人,换做是谁也无法轻易接受吧?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凝儿的武功是不错,但与凌霸天相比却还差了一大截,按理说她根本不可能伤到他分毫,又何须凌迟暮以身犯险呢?

思索不到合理的答案,他索性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凝儿,你能不能告诉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杜雪凝愣了愣,随后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于他。

“原来如此!”听完她的讲述,纪修林才了然地点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他要救的人其实不是他爹,而是你呀!”

“救我?”杜雪凝不解地皱起眉头,他明明并不是亲眼见到当时的情形,只是听她大致描述了一番,为什么就能说得这般肯定?

明白她心中的疑问,纪修林微微一笑,起身来到窗边,“凌霸天的武功我很了解,就算是我跟他交手,谁胜谁负尚且不能妄下定论,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跟古大哥不同,大哥是真心想要赎罪,而他到了现在心中想的依然是要斩草除根,所以便利用你的报仇心切设下陷阱,让你以为有机可乘从而放松戒备,其实他有着足够的把握,在你的剑刺进他身体之前将你制住,如果迟暮没有半途冲出来,那现在有生命危险的人就该是你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窗外,平静无波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起伏,杜雪凝却听得胆战心惊,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似乎确实如他所言,凌迟暮的身子一直挡在她和凌霸天之间,原来他不是为了不让自己伤害他父亲,而是怕他父亲会伤害到她!

想到那人至今生死未卜,最开始的吃惊渐渐被心痛所代替,从她出现在墓地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了她的选择,为什么他不怨她、怪她,还为她做到了如此地步?这样固执自私的她,又怎么值得他牺牲自己的生命?

他有没有想过,要是他真的死了,她该怎么办?

思及此,她的身子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葱白如玉的十指紧紧扣住桌沿,长长的指甲几乎陷进木头里,才勉强忍住差点儿夺眶而出的眼泪,“谁让他这么做了?难道他以为这样,我就会内疚、会自责、会放弃报仇吗?”

尽管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略带着歇斯底里的语气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一切,立在窗边的纪修林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将她的痛苦与挣扎全看在眼中,“凝儿,你是不是真的非要报仇不可?”

难得听到他如此慎重的语气,杜雪凝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但随即便恢复了初时的坚定,“是!”

“好。”纪修林深吸一口气,“那就交给师父吧,我会想法子替你杀了他。”

从来都是阻止自己报仇的人突然这样说,杜雪凝眨眨眼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师父不是一直都不赞成我报仇吗?”

对于她的疑惑,纪修林仅是报之以微笑,“我不希望你报仇,自然是怕你会有什么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话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接下来是久久的沉默,久到杜雪凝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时,才蓦然听到耳边极轻极轻地传来一句:“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在这个世上。”

杜雪凝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恨过自己的耳力,即使是那样几不可闻的声音,她却依然听得清清楚楚,不仅仅是话里的内容,还有那包含在这句话里无法道与外人知的感情。

她想起了在蒙山上时,每逢月圆之夜,师父总是会坐在窗边独自饮酒,月影中的身影落寞寂寥,每次看见她心里都会酸酸涩涩,说不出的忧伤。后来她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师父是在思念一个人,就像她想念爹爹和娘亲一样,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师父心里的那个人竟是……竟是……

这么说来,要是她执意杀了那个人,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段覆水难收的爱情,就连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会失去?

“凝儿你去哪里?”思绪被凌乱的脚步声打断,纪修林回过神却看到了爱徒匆匆朝门外奔去的身影。

杜雪凝的脚步滞了滞,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快得他根本还来不及阻止,便已不见了她的身影,只余下四个字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我恨你们!”

春去秋尽,寒暑更迭。

转眼之间便已过去了一年又半载,蒙山上的琼花谢了又开,粉红素白的花雾笼罩着整个山头,从山下远远地望过去,青山如黛、繁花似锦,真真是一处不可多得的人间仙境!

碧荫环翠的山间小道上,一个淡青色身影正不疾不徐地往山上行去,此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四五岁,修眉入鬓、眸若星辰,淡樱色的唇微微向上扬起,瘦削的身体上一袭青色长衫时不时被山风撩起,在这幽静的深山之中,倒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行至半山腰,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琼花树林,估摸着有上千棵之多,初看来与一路上见到的并无区别,但仔细一瞧,便会发现这些树木其实是按照一定的阵法排列,若是不懂的人硬闯,怕是在里面困到死也走不出去。

“看来就是这里了。”低喃一声,青衣男子没有迟疑地迈步朝林中走去,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枝,一道木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

门扉半掩着,可以将院子里的景象大致看个清楚,三两间用木板搭建而成的简陋房舍,屋前是一片不大的菜地,里面种植着时令的瓜果蔬菜;紧挨着菜地是一方小小的花圃,中间摆了一张石桌和几节树桩做成的矮凳。

此间的主人此刻正半蹲在花圃中,右手拿着一把小铲子,在松软的土地上挖出一个小坑,接着神色小心地将手中一株花苗栽种进去,最后培上给刚才挖出来的泥土。

“修叔。”

门口陡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纪修林闻声抬头,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淡然地站起身,掸去衣上的尘土,“你居然还活着!”

来人正是凌迟暮,听闻此言,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你若是来找凝儿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她并不在这里。”纪修林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衣摆在石桌边坐下,提起旁边红泥小炉上已经沸腾的开水,自顾自地泡起茶来。

自那天从洛阳民居离开之后,杜雪凝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她临走时的那句“我恨你们”,像一把尖刀插在他的心口,每每回想起都会痛彻心扉。可是他却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她,即使他救了她的命并抚养她长大,毕竟他跟那人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是事实,她不肯原谅他也在情理之中。

凌迟暮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我是来找凝儿,也是来看您的。”

“进来吧。”倾身将头遍的茶水倒掉,纪修林再次往壶中注入开水,不一会儿碧青色的茶叶便在紫砂壶中慢慢舒展开来,独有的清香宜人心脾。

“今年刚采下的碧螺香雪,你有口福了。”将两人面前的杯子分别斟满,他如是道,“尝尝看味道如何?”

凌迟暮也不推脱,端起自己的那杯浅抿了一口,“确是好茶!”

低头专注地将自己手中的茶饮尽,纪修林这才抬眼望向对面的人,“你说的来看我,应该不只是看这么简单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我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听到他这样说,凌迟暮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只是他醒来之后得知了太多匪夷所思的真相,这些看似无关的事情搅活在一起,他怎么也理不出其中的头绪来。

从他的神情中纪修林似乎猜到了什么,沉声问道:“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杜家灭门,还有……我跟你爹……”

“都知道一点儿,但不是十分清楚。”凌迟暮实话实说,“我醒来之后听说那天是您最后救了凝儿,您手中持有能调动凌殇阁所有侍卫的枫竹令,这才知道原来您跟爹是旧识。”

纪修林点点头,“我跟你爹三十多年前就认识了。”

“爹也是这样说。”凌迟暮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他说您跟古伯伯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只可惜他一时糊涂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才逼得你放弃一切离开凌殇阁,宁愿在这荒山之中虚度余生。”

“他……真的这么说?”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异样,纪修林反问道,可是他却无法抑制住掩在袖中轻颤的双手。

“千真万确!”说起这个,凌迟暮也感觉十分意外,“在我的印象之中,爹向来都是高高在上,从小到大连句软话也不曾听他说过,就算是娘后来离开他,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因此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你娘……离开他了?”闻言,纪修林暗自吃了一惊,“为什么?”

凌迟暮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的年纪还小,只记得有段时间娘跟爹总是吵架,每次爹都会怒气匆匆地拂袖而去,而娘就会看着窗外发呆一整天,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后来在一次出游中,娘说身子不舒服没有跟我们一起,结果我跟爹回来之后却找不到她了……”

这件事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可再一次提起,凌迟暮的心仍不由自主地揪成一团,发现娘不见时的恐惧与慌乱以及爹告诉他娘不要他们了时的绝望,几乎占据了他年少时所有的记忆,每一次忆及都仿如昨日般清晰。

揪心的痛楚自左胸传来,他忙抬手按住心口,低头一阵急咳。

“喝口茶压压。”纪修林见状,赶紧又斟了杯茶递给他,看他没什么大碍了,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两个人都太过强势,你爹又是生起气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火爆脾气,难免会委屈了你娘,若她能多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偏偏你娘又是那样不服输的女子……”

他只在雪云山庄见过雪凤仪一次,不过对她的印象却极为深刻。那是个人如其名的美丽女子,举手投足都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与优雅,令人不由自主便联想起那被誉为“百鸟之王”的上古神物,更难得的是,她的性子纯真、率性、不拘小节,不同于一般大户小姐的刻板,也难怪连凌霸天都会为之倾心。

后来凌霸天说要娶她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意外。相交数年,他深深地明白凌霸天遇强则强的性子,也明白他极容易被与他同类的人吸引,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激发起他想要征服的欲望;而像自己这样平凡得如同尘埃一般的,他自然就看不上眼了。

见他话没有说完就陷入了沉思,面上的神色亦不断变换,像是极力压抑着痛苦,凌迟暮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其实修叔不希望爹娶娘吧?”

“嗯?”突然被打断思绪,纪修林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我说,其实修叔您并不希望我爹娘成亲吧?”凌迟暮不在意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您也爱着我娘吗?”

这一次纪修林听得非常真切,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挑起眉反问道:“为何这样问?”

“我也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凌迟暮摇摇头,执拗地望进他的眸子里,“不知道我猜想的是否正确?”

纪修林的嘴角轻轻挑起一抹浅笑,低头啜饮着杯中的香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我爱的人不是你娘,是你爹。”

他话音刚落,只听见“咣当”一声,凌迟暮手中的杯子跌落桌上,滴溜溜地转了几个圈,然后滚下桌沿,无声地陷入了松软的泥土之中。

“爹……他知道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瞒着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欣慰的事情,纪修林嘴边的笑容渐渐扩大,“而且我也做好了他与我决裂的打算,可是没想到,他察觉后只是轻斥了我一句胡闹,便再也不曾追究,仍旧待我一如从前。”

“看得出来,爹很珍惜你们之间的感情。”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凌迟暮心里并不觉得这份禁忌的爱恋有何不妥,“那您后来又为什么会离开凌殇阁呢?因为我娘?”

“不是,与你娘无关。”纪修林摇摇头,“尽管我深爱着他,但也知我与他皆为男子,这样的感情岂能为世俗所容?更何况,他爱的人是你娘。”

说到这里,喉间突然哽住了,他忙端起茶饮了一口,这才接着说下去:“我当时的心情是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就算明知道他会另娶他人也不愿离开他,之所以后来会隐居在这蒙山之上,实在是迫不得已。”

“凌殇阁刚建成的时候,你爹大权独揽、戾气过重,造下了太多的杀孽,这样无论对他还是对凌殇阁都非常不利,因此我便与你古伯伯商议将调动侍卫的权力分散开来,许是你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便同意全阁的侍卫只认令牌不认人,枫竹令就是在那个时候落到了我的手里。”

“你爹这么做也是有深意的,他知道我不会真的阻拦他,事实也的确如此,枫竹令在我手中如同摆设,如若不是他做得太过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作不知道。”

“我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陷入回忆中的纪修林,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茶杯,“后来有一天,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我把枫竹令交给他,碍于当时的约定我自然不肯,而且我也怕他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结果当天夜里,便有人闯进我的房里要置我于死地……”

话到这里再也继续不下去,捏住杯沿的手指不住颤抖着,泛白的指节真切反应出他此时的心情,那一夜的经历仿佛一场挥散不去的噩梦,生生纠缠了他几十年,直到再次相遇,他亲口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死,且不论是真是假,至少自己的心总算得到了救赎。

凌迟暮抿嘴默然,听完这些他才明白,父亲的确欠眼前这人一个道歉,纵使多年后父亲已经为当时的决定后悔不已,他也没有立场为自己的父亲辩解什么,一时之间,空气中只能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此说来,十五年前杜家的灭门惨案,其实修叔是可以阻止的,对不对?”

听他提起杜家,纪修林微微一震,疲惫地合上双眼,“没错,只可惜我到得迟了一步,百多口人只剩下了凝儿一个……”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凌迟暮边说边站起身朝他揖了揖,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我先告辞了,改天再来看望您。”

纪修林也不拦他,只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问道:“你会找到她的,是不是?”

“当然。”凌迟暮没有回头,声音尽管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仍能听出其中的坚定,“她曾许了我不离不弃的誓言,所以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会找到她,把欠她的幸福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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