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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此生不换(下)

昕月轩。

春日的午后,总是温暖舒适得令人昏昏欲睡,慵懒的阳光慢吞吞移动着脚步,一点点爬上窗台,雕刻着富贵花开的窗扇半敞着,正好能够窥探到床前低垂着的杏色纱帐以及帐后一抹仅能看见大致轮廓的窈窕身影。

杜雪凝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冷汗浸湿了薄薄的春衫,她下意识地蜷起身体,十指紧紧攥住被角,不住深呼吸着试图平复悸动不已的心。

她又梦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一幕,长剑刺穿那人的身体,鲜血喷薄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朝她袭来,满目的血色渐渐模糊了那人的身影,她着急地伸出手去抓,却不料最后握住的竟是一具白骨!

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她把身体蜷得更紧了一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一点点力量,支撑着她不至于在这最脆弱的时刻崩溃。

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身子不再颤抖,心跳也渐渐趋于平缓,她才抱着被子坐起身,一双美眸无神地望向窗外。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事实上自那日离开洛阳之后,她常常都会梦到那人满身是血的模样,甚至有好几次还梦到他在她怀中安静地睡去,再也没有醒过来……但跟前面几次相比,这一次的梦境无疑是最恐怖、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午后小憩片刻,怎么就偏偏做了如此不祥的一个梦呢?

他会不会真的……

被脑子里突然闪现的念头惊住,她赶紧甩甩头,将这种不祥的感觉驱逐出去,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这一年多来,她每天都拼命地忍着不去想那个人,不去打听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也不去查证他究竟是生是死,她承认自己是在害怕,怕自己的那一剑真的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怕自己会在得知真相之后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她每天都赶很远很远的路,辗转于不同的地方,将自己累得筋疲力尽方能入眠,可即使是这样,那人的身影依然时不时地钻进她的梦里,让她连最后一个可以喘息的地方都失了守。

在足迹几乎遍布了大半个河山之后,她重新回到了杭州城,杜家大宅早已废弃,而且因为死了太多人成为谁也不敢靠近的凶宅,这样倒方便了她行事,祭拜完父母亲人之后,她便住了下来。

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家,熟悉的环境令她感到心安,发噩梦的次数也渐少起来,而且她也并不感觉到孤独,因为她能感受到爹娘和亲人的存在,一如十五年前,仿佛他们从来不曾离开过,若不是后来遇见了雪云昕,恐怕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再离开这里。

至于报仇的事,她已经很少去想了,或许是明白自己这辈子大概再也不能亲手报仇了吧,因为她的固执到头来只会伤害到她重视的人,凌迟暮满身染血的样子,还有师父那句听似无可奈何实则发自肺腑的低喃,像魔咒一样缠绕得她几乎窒息,在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之后,她再也承受不起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况且这伤害还将由她亲手造成!

爹爹和娘亲应该不会怪她吧,她不是不想为他们报仇,只是不希望这个世上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尽管她早已不再是那个躲在狗洞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可那样的经历一生之中有过一次就足够了,她害怕,真的很怕!

“表少爷,你来找小姐吗?”院子里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她越扯越远的思绪,她听出是思珏在跟什么人说话,“她不在,去陪二夫人午睡了。”

雪云昕每日晌午用完膳都会去陪娘亲小憩,也正是因为如此,杜雪凝才有了片刻清静,她没有午睡的习惯,前几天都是看书或练剑度过的,今日却不知为何感觉身子乏得很,一沾床便沉沉睡了过去,还做了那样一个梦。

“无妨,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温和圆润的男声随后响起,穿过半敞开的窗户清晰传入耳中,杜雪凝的身子蓦地一僵。

院子里,被告知人不在的凌迟暮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门被用力拉开的响动,下意识地回过头,面前一抹紫色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凝儿……

两个人站的地方只有不到一丈的距离,可却像隔着千山万水,谁也不敢轻易往前踏出一步,生怕眼前看到的只是自己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连眨下眼的工夫也可能烟消云散,而他们等这一刻,都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面前的人突然像变成了两尊不会动的雕像,思珏不解地左边看看又右边瞅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表少爷、杜姑娘,你们两个认识吗?”

凌迟暮首先回过神来,不过他没空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直越过她朝前走去,短短的几步路,他的心情却历经了千百般变换,惊喜、忐忑、愧疚、心痛……等到终于站在她面前时,这些心情却又忽然全部都消失了,望着仍处在震惊中无法回神的人儿,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平静如水,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不愉快的事,也从来不曾有过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轻声开口,神态语气温柔一如从前。

像是被他的声音解开了定身的魔咒,杜雪凝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在确认眼前的人不会消失后,她抬起颤抖不已的手轻抚上他的脸庞,指尖温暖真切的触感让她想要落泪,“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你没有死,没有死……”

“没有,我还活着。”用指腹轻轻抹去她腮边的晶莹,凌迟暮舒展双臂拥着她入怀,长吁一口气:“我终于找到你了!”

杜雪凝倚在他胸前,耳朵仔细地听着从那里面传来的心跳声,虽然算不上十分强健有力,但那一下一下的跳动却清晰地震动着她的耳膜,这是他还活着的证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饱含着委屈的语气引得凌迟暮微微一笑,“如果你的剑再刺得准一点儿,就真的是见不到了。”

“你还敢说?”提起这个,杜雪凝满腹的委屈瞬间被怒气所代替,用力推开抱着她的人,一双美眸微微泛起了红,“谁叫你半途冲出来的?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

凌迟暮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就势往后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垂下眼睑不再看她,亦不多做解释,只低低道了声:“对不起。”

对着这样的他,纵使杜雪凝心中有再多的怒气也发泄不出来了,她狠狠地跺了下脚,转身进房。

本以为他定会追着她进来,可是半晌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她不解地回头,却见那人依然保持靠着廊柱的姿势,似乎并没有进门的打算。

“你不进来吗?”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但很快她又后悔起来,明明发脾气的人是她自己,这会儿又好像是她在求他一样。

凌迟暮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唇边扬起一抹苦笑:“等一下。”

刚才她那一推正好用力在他的伤口上,虽然在独孤傲云的医治下恢复得还算不错,但这里也成了他身上最为脆弱的一个地方,经不起哪怕一丁点儿的外力,更何况是她气急之下的一推呢?

疑惑地皱了皱眉,杜雪凝不明白他要等什么,但她细心地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脸色,未作细想便三步并作两步重回到他身边,在他来不及阻止的时候抓起他的手腕,四指精准地扣住他的脉门。

她不懂医,这一动作完全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不过虽然是粗浅的一探,却令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的内力呢?”

知道再也瞒她不过,凌迟暮也就识趣地放弃了,拍拍她抓住自己的手安抚道:“先扶我进屋好不好?我慢慢告诉你。”

在屋子中央的圆桌边坐下,杜雪凝从茶盘中取出两个白瓷杯,分别斟满,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说吧。”

凌迟暮端起浅抿了一口,放下,“其实也没什么,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师祖说用一身的功力换回一条命,我也不算吃亏。”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挂着一贯清浅的微笑,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闲事,可杜雪凝听完后,却做不到如他这般风淡云轻毫不在乎,因为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如果当初她没有固执得非要保持,那么他今天也不会受这些本不该他承受的痛楚了!

见她低垂着眼眸不说话,执杯的手亦不住轻颤着,凌迟暮伸出手将她连同杯子一起包裹在自己手心,柔声道:“都过去了。”

“怎么可能过得去?”杜雪凝抬起眸子对上他的视线,俏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显得苍白无力,“我把你害成这样,以后该怎么面对你?”

凌迟暮闻言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这样想?”

“不然怎么想?”轻轻挣出自己的手,杜雪凝再一次敛下了眼睑,“我要杀你爹,你却还为救我差点儿丢了性命,即使被救活,也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你叫我如何能够心安理得?”

“为什么不能?”凌迟暮收回手,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道:“你要杀我爹,是因为他亏欠了你在先,你并没有理屈,而我也没有立场怪罪于你;至于救你,那是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有危险却置之不理,你这样想就不会觉得无法面对我了。”

听完他这番话,杜雪凝从知道他内力尽失时就一直躁动不安的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但仔细一品味他的话又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她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他说自己心爱的人?那个人是指她吗?

她不会忘记在洛阳,当她发现自己爱上他而他爱的却另有其人时,那段心痛如绞的日子;也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委曲求全,只为了能在他心里争取到一点属于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不敢要求得太多,尤其是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她甚至没有奢望他还能继续像以前一样待她,可是他今天却亲口说爱她,那样沉甸甸的一个字砸在她心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而且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低垂的浓密睫毛不停颤动着,仿佛展翅欲飞的黑色蝴蝶,凌迟暮静静地看着她,他明白她需要时间说服自己,便不再出言打搅。

又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杜雪凝终于抬起头来,微微泛红的双眸凝视着他,樱唇翕合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凝儿。”轻声唤着她,凌迟暮拉起她的手握紧,“过去的事,我没有能力改变,但是未来的日子,我希望可以跟你一起度过,作为对我爹所犯下大错的弥补也好,作为我爱你的证明也好,我都想让你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儿,嫁给我好不好?”

此言一出,杜雪凝彻底愣住了,连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剩下他那句“嫁给我好不好”,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她才听到自己用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回答道:

“好。”

因为凌迟暮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所以两个人又在雪云山庄多住了一个多月才离开,跟众人告别的时候,最舍不得的自然要数雪云昕了,一个是她从小就最喜欢的表哥,另一个是特别投缘的朋友,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送他们离开,直到出了岭南才依依不舍地返回,临走之前仍百般叮嘱两人一定要再来看她。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望着宽敞的车厢里软榻药炉一应俱全,凌迟暮无奈地笑起来,这还真把他当成是重伤不愈的病患了呀!

其实他的伤在幽云谷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失去了武功不能太过劳累,而他自从离开幽云谷后一直忙着寻找杜雪凝,只有累得极了才停下来休息片刻,所以身子才被拖得虚弱不堪;如今人找到了,又在雪云山庄好吃好住地休养了一个多月,现在他就算是纵马狂奔也不成问题,又何须窝在这一方马车之内?

想到这里,他索性撩开帘子钻出马车,与前面的紫色身影并肩而坐。

“怎么了?”察觉到身旁的动静,杜雪凝将注意力从赶车上收回来,不解地看着多出来的人,“大夫不是叫你静养吗?怎么出来了?”

“我没事。”凌迟暮闻言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紧张,“车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你累不累?若是累了就进去歇会儿吧,我来赶车。”

杜雪凝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确定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这才将手中的马鞭递给他,摇头,“我不累。”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接过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挥着,凌迟暮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杜雪凝愣了一愣,她还真没仔细想过离开雪云山庄之后要去哪里,只是想着以后都能跟他在一起不用再分开了,至于具体去什么地方落脚,她心中还真没个主意!

“不知道,你想去哪儿?”

凌迟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方才提议道:“不如我们回蒙山去吧,修叔他很惦记你。”

听他提到纪修林,杜雪凝的心突然像有一块巨石砸下,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声音也变得闷闷的:“那天我口不择言伤了师父的心,怎么还有脸去见他?”

“傻丫头,你想太多了!”听出她语气里的懊恼和沮丧,凌迟暮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他是最了解你的师父啊,肯定明白你只是伤心失言,又怎么会一直耿耿于怀呢?我来岭南之前曾经去见过他,看得出来他很想念你,而且他也怕你始终不肯原谅他。”

“我没有怪他。”杜雪凝反握住他的手,幽幽地叹道,“那天你受了伤,我只是太慌乱太不知所措,后来又听到那样的事,所以才会失言,他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又教我功夫,我怎么会真的恨他呢?”

凌迟暮早就猜到会是这样,“所以你并不是不肯原谅他,而是怕他生你的气才不愿意回去,是吗?”

“嗯。”杜雪凝点点头,俏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云,“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顶撞他,还把话说得那样绝,师父一定很伤心……”

“这是肯定的。”她的说法凌迟暮很赞同,不过他还有另外一番考量,“可是凝儿你想想,如果你因为这件事一辈子都躲着不回去不见他,那他岂不是会更加伤心吗?”

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杜雪凝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我应该回去?”

凌迟暮点点头。

“好,那就听你的。”见他表了态,杜雪凝也不再作多想,大不了到时候她多撒会儿娇,师父应该就会心软原谅她了。

确定了方向之后,马儿跑得更加欢快,片刻不停地载着他们朝蒙山的方向飞奔而去,微风时不时扬起鬓边的散发,杜雪凝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清风拂面的无限惬意。

“对了,我一直忘记问你,你的伤是谁治好的啊?”

“我师祖,就是我娘的师父。”凌迟暮的声音在风里听起来有些飘渺,“那天我晕过去之后,我爹就直接派人送我去了幽云谷,幸好师祖这些年一直待在谷中,要不然我还真没有这么幸运能够活下来!”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腰间一暖,杜雪凝整个人都窝进了他怀里,双臂牢牢地环抱住他,“那你伤好之后找了我多久?”

“我昏迷了足足七个月才醒过来,本来那个时候我就想出来找你的,可是师祖不准,硬逼着我卧床静养了三个多月才肯放我出谷。”说完,凌迟暮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儿,“我本来还以为,至少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才能找到你,如今看来,我实在是很幸运!”

“能遇到你,我也很幸运。”杜雪凝边说边松开抱着他的一只手,转而与他十指相扣,“所以这辈子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跟你分开了。”

凌迟暮心中一动,凑上前吻了吻她的发顶,抬起头时眸光不经意瞥到她腰间的玉玲,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凝儿,你还记不记得韶棋说过的关于这玉玲的故事?”

若不是他问起,杜雪凝几乎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那个关于宿世姻缘的传说再一次浮现在心头,“你在意吗?那我丢掉它好了。”

她说着便要将玉玲从身上扯下来,凌迟暮连忙按住她的手,笑着摇摇头,“先别着急,我给你看样东西。”

看他从怀中掏出一只暗红色的木匣子递给自己,杜雪凝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杜雪凝依言打开来,只见里面静静躺着的也是一只玉铃,通体乌黑色,铃身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金色并蒂莲,模样与她的铃儿十分相似,只是个头整整大了一圈。

“这是……”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果然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肯定。

想起关于这对玉玲的传说,杜雪凝满心好奇将乌玲从木匣中取出,另一只手捏住自己的白玲,而那对铃儿也仿佛感应到了彼此,不断地在她掌心跃动着,在两只铃儿终于靠在一起之后,果然响起了宛若天籁的铃声。

玎玲玲……

十五年前的杜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名门,杜老爷十四岁起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十七岁正式接管家业,不到五年的时间便将自家的茶叶生意扩展了整整一倍,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南!

烈日炎炎的夏季午后,空气里到处弥散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闷气息,院子里的梧桐树无精打采地卷着叶子,就连树上原本聒噪不停的促织儿也不知道躲去哪里,再没了声响。

高大的桐树深处是一座古典雅致的二层小楼,木质楼梯直通向二楼的小姐闺房,房内低垂着的层层紫色床幔后面,本该午睡的小人儿此刻却不住地翻来覆去,一双灵动的美眸里半点睡意也无。

翻了约莫半炷香时间,杜雪凝终于放弃地坐起身,连鞋也顾不上穿便朝屋外跑去,赤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噔噔噔”的一阵急响。

“小姐,你怎么起来了?”刚跑到楼梯转角,便遇上了闻声而来的贴身丫鬟菱玉,一见到她披发赤足的模样,菱玉不由得嗔怪道:“又不穿鞋,你是想再被夫人骂吗?”

“我睡不着。”杜雪凝撒娇地嘟了嘟红唇,任由她拉着自己回房整理,“娘呢?她不是说要来陪我?”

“听说是来客人了,在前面陪着呢!”菱玉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安置在梳妆台前面,拿起梳子仔细地梳理着她又黑又亮的长发,用跟衣裳同色的丝带绑成两个可爱的娃娃髻,最后给她沾了微尘的玉足套上绣鞋。

见她给自己打理得差不多了,杜雪凝再一次往外走去,“我去看看。”

跟绝大多数的有钱人家一样,杜府大得就像是一座城堡,其中各种建筑错综复杂,稍不留神便会找不到来时路,不过这难不倒从小生长在这里的杜家大小姐,她轻车熟路地穿过纵横交错的青石小径,一路不停地往前厅走去。

由于走得太急,在经过一条长廊的转角处时,她毫不意外地撞上了一个人,没有任何防备的小身子被撞得一个趔趄,幸好面前那人及时伸出手稳住了她,这才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你是谁?”看清面前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孩子,杜雪凝疑惑地问道,府里并没有跟她一般大的孩子,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幸被她撞上的人,正是跟随母亲前来做客的凌迟暮,闻言他挑了挑眉,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这里的大小姐。”

大小姐?凌迟暮眨眨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漂亮小丫头,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你一定识得路的,对不对?”

“当然,这里是我家呀!”说这话的时候杜雪凝一脸得意,她现在已经明白这个傻小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肯定是到处乱跑才会迷了路,“怎么,你想要我带你回到你来的地方吗?”

凌迟暮诚实地点点头,“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故意拖长了声音,杜雪凝眼眸含笑地望着对面的人,“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听她这么问,凌迟暮微蹙起小小的眉头,不消片刻心中便有了主意。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子,递给她:“这个送给你好了。”

“这是什么?”杜雪凝一边问一边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白玉铃铛,通体泛着柔和莹润的光泽,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过铃身,温润的触感在指尖久久挥散不去,“好漂亮,真的送给我吗?”

“嗯。”凌迟暮应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相同的木匣子打开,里面的是一只乌铃,“我也有一个,它们是一对的,只有两个放在一起时才会有声音。”

杜雪凝闻言,半信半疑地将自己手中的木匣凑近,果然有隐隐约约的乐声传来,当两只铃儿中间的障碍完全除去时,这种乐声便越发响亮起来,“真好听!”

看着她一副爱不释手的惊喜模样,凌迟暮小小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于是一时也忘了自己送东西的最初目的,等到想起来要回前厅找母亲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看到两个人手牵手进门,每个人手里攥着一只玉铃,雪凤仪略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暮儿,你把另外一只玉铃送给凝儿了?”

“嗯。”小迟暮认真地点点头。

最初的惊奇过后,雪凤仪也没有多说什么,蹲下身握住杜雪凝的小手,笑道:“小丫头,收了问情铃,你以后就是我的儿媳妇咯!”

七岁的杜雪凝还不能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不解地望向自己的娘亲,“娘,什么是儿媳妇?”

“真笨!”没等杜夫人说话,凌迟暮便先接了去,扬了扬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他才接着解释道:“就是要跟我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

被遗忘已久的往事重新浮上心头,杜雪凝恍然地看着身边的人,“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

凌迟暮抿抿唇,说起了另外一件事:“那次回去后没多久,娘就离开了,我爹几乎气疯了,不断地派人追寻娘的下落,可惜一直都没有收获;后来得知娘最后去的地方是你们家,他就断定你爹娘一定知道我娘的藏身之处,可惜到底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消息,他觉得是你爹娘故意隐瞒,所以气恼之下就让人……”

显然没料到真相竟是如此,杜雪凝怔怔地望着他,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凝儿……”看着她难以置信的样子,凌迟暮心疼地将她拥在怀中,嘴唇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对不起。”

杜雪凝乖乖地任由他抱着自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玉铃的事,我是因为被那件事吓到失了忆,所以才不记得,那你呢?你为什么也没有想起我来?”

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凌迟暮愣了一下才解释道:“娘离开之后我很伤心,那段时间我脑子里始终都是一片混乱,什么都不想不起来……”

“不是因为爱上了傲君吗?”没等他说完,杜雪凝便打断了他的话。

听出她问话中毫不掩饰的酸意,凌迟暮将她拉起来,凝视着她的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否认,娘离开后的那段时间傲君的确帮了我很多,我也对她产生了依恋的感情,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心里只有你。”

杜雪凝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以为自己的话不够说服力,想要再开口解释的时候,她却突然笑倒在他怀里,“逗你的啦!”

“你当心点儿!”被耍弄的凌迟暮也不生气,伸手揽住她几乎要掉下马车去的身子,“我现在没有武功了,若摔下去我可是护不住你!”

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杜雪凝满足地眯起眼睛,“没关系,以后我护着你就是。”

“那就有劳了!”凌迟暮笑着接口,同时扬起手中的鞭子。

马儿似乎也感染到了主人的愉悦心情,撒开四蹄在无人经过的官道上尽情驰骋,沿途洒下两人的说笑声,和问情铃儿宛如天籁的美妙乐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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