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速的家就是他和郝柏合住的地方,也是他用自己的第一桶金购置的一套小三居,那时候B市的房价还没有飙升到令人望尘莫及的地步,他很早之前就看好这个地段,离父母家不太远,离学区也便利,不至于挤在皇城根儿下的寸土寸金,却也有着一应俱全的周边设施来安抚生活中的琐碎,也许他还早就想好了终有一日能带她来吧,如今实现了,他反而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回到家以后,郜速“变身”洗手做羹汤的好好先生,准备大展身手做几个硬菜给他俩。
“你说的“硬菜”不会是方便面吧?”殳芒有些担心的问。
“不是方便面,是铁棍山药。”
“……”殳芒真的傻眼了。
郜速兀自忙了起来,拿出手机查看马克(mark)的菜谱网页,一样样拿出食材对照,大概是看出殳芒的傻眼随后小声嘀咕着:“有没有幽默细胞?”
“……”殳芒听清后终于反应过来,她从没想过一句熟悉的话会戳中很多回忆的点,他的冷幽默又熟悉又陌生,一时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但表面还是佯装镇定地问他,“用不用我打个下手?”
“看到那边挂着的围裙了吗?”
殳芒转头看到后,拿了过来,刚要给自己围上,郜速伸过脖子到她面前,不慌不忙地说到:“多谢,帮忙围一下。”
他低着头,鼻尖离她的额头极近,他的气息拂面而来,殳芒动作一滞,郜速也不催她只是静静等她,心里缱绻此刻。殳芒回过神,把围裙套过他的脖子,他微微抬起两只胳膊也没有要转身的意思,他这是让她到他怀里给他系围裙吗?殳芒很镇定,默默走到他背后给他系好,郜速微一侧头就能看到殳芒的脸色有了一抹绯红,心里有点儿美。
系好了围裙,殳芒帮他洗菜,手刚伸到水龙头底下,他的手也状似无意地伸过来,俩人的指尖若即若离,他却坦荡开口:“水凉,戴上手套。”说完拿来了一副橡胶手套。
戴着手套殳芒一边洗菜一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又说不上来,等洗好菜,准备找容器把它们装起来,发现厨房里的盆盆碗碗都放在了头顶的厨架上,厨架有两层,第一层只有杯子,第二层才有盆碗,虽然高度对身形高挑的殳芒来说还算尚可,但厨架很深碗碟又放得靠里,殳芒垫着脚伸长手牟足劲儿地够,就在要碰未碰之际忽然从后面伸出来一只大长手轻而易举地拿到了,东西放得高实在是因为家里平时只有郜速和郝柏两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放得顺手而已。
“够不到就吱一声。”声音从殳芒的头顶传来,她的后背清晰地感觉到郜速的温热体温,殳芒终于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她哪里是在给他打下手,应该是在被他各种近水楼台的接(tiáo)近(xì)吧。发现了这点的殳芒在心里暗暗想:我还是退散吧。
“不帮我了?”郜速发现殳芒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了,而且还缓慢地往厨房外移动。
“陆肖呢?”殳芒顾左右而言他。
在客厅看电视的陆肖“啪嗒、啪嗒”地跑过来:“殳芒妈妈叫我吗?”
“是啊,你跟郜叔叔说说你都爱吃什么啊?”殳芒说道。
“爱吃……爱吃肉!”俩大人听着都不禁一乐。
“爱吃什么肉?”郜速继续问着。
殳芒正看着陆肖兴致勃勃地向郜速倾诉他对肉类的爱好,忽然“滴答、滴答”几滴血落在地板上,就在殳芒反应过来的同时郜速和陆肖也发现了。
“殳芒妈妈你流鼻血了!”陆肖惊呼出了声,与此同时郜速抽了纸巾过来捂住殳芒的鼻子,殳芒眼前一阵阵发黑,手上想抓住什么稳住自己,可是一抓却抓了空,届时背上冒出了冷汗,她心里明白这是又犯了低血糖的老毛病。郜速反应很快,看到殳芒虚抓无力的手,觉得不对就伸出另一只手一把环住了她的肩,殳芒被他虚虚实实搂着,她的肩羸弱单薄,郜速想要是再瘦下去会不会变成薄薄一片的苏打饼干。
“先别仰头,不好止血,我扶你去沙发坐会儿。”殳芒明明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她还能平视他,是什么时候他已经长过自己一头,仰着头的时候才能直视他的眼睛。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别吓着陆肖。”殳芒鼻音重重的安抚着陆肖的、他的还有自己心里的兵荒马乱,边说着就要接过郜速手里的动作,试图自己去捂鼻子。
“没人吓着,你手别动……坐这儿别动。”郜速终于把殳芒安置在沙发上,原来也见过殳芒因为休息不好流鼻血,现在看来惨白的脸色加上眼睛下面淡淡的青色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没睡好?”
“嗯……可能吧……”因为鼻子被捂着殳芒要用嘴呼吸,她软软的气息呼在郜速的掌心,直让他觉得掌心的纹路直通到心底。
“殳芒妈妈,你难受吗?”陆肖的声音颤巍巍的。
“不难受啊,捂一会儿就不流了,不信陆肖你看,不流了吧。”说着殳芒就把郜速的手拿开,坐直了给陆肖看,谁知道那不争气的鼻血又缓缓地流下来两个红道道儿。
“行了,知道你不难受,先别逞能了,捂好。”郜速在血滴下来之前又抽了新的纸巾给她,“陆肖跟叔叔去找个冰袋给你妈敷吧?”
郜速给她换了新的纸巾后血迹看起来没有那么触目惊心,陆肖看到间歇殳芒还冲他做了个鬼脸,郜速继续用找冰袋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殳芒明显感觉小家伙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小孩子本就容易缺失安全感容易受惊吓,殳芒对郜速的体贴暗暗感激。
陆肖小尾巴似的跟着郜速来到厨房,郜速在冰箱里四处翻找冰袋,半天未果。
“郜速叔叔,你是不是把东西乱放找不到了?”陆肖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
陆肖刚问完,郜速就把找到的冰袋往陆肖脸上贴贴,小家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把脖子都缩了起来,像只腼腆的小乌龟,不由自主地笑道:“好凉啊!”
郜速看到陆肖一边皱着五官地乐一边躲着冰袋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眼,心里的感慨就脱口而出:“真像啊……”
“郜速叔叔你说什么?”
“噢……叔叔是说咱们赶紧给你妈冰敷一下,她很快就会好了。”
“嗯。”
俩人回到客厅里,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殳芒已经歪歪斜斜靠着沙发睡着了,郜速伸出食指竖在嘴中央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肖龇牙咧嘴地大力点头,郜速给殳芒换了一个舒服的平躺姿势,还好她的鼻血止住了,不然“冰袋”一敷她肯定会醒,他到底不忍心叫醒她,他的手想轻抚她的脸颊也想把她的碎头发掖到耳后,可是悬在半空犹疑的手却最后改道摸了摸陆肖的头顶,陆肖正一脸探究地瞅着他,看得他有些耳朵发烫,他站起来去卧室找被子,陆肖对郜叔叔的好感应该都体现在了他像条小尾巴似的跟进跟出。
“你妈昨天没睡好?”
“嗯……殳芒妈妈应该是没睡吧……不过每周末都会这样。”
“为什么每周末都这样?”
“因为殳芒妈妈一到了周末就会在家‘做功课’啊。”
“什么‘功课’?”
“我也不太懂,好像……就是……什么翻译组、韩什么,好像是一个姓‘韩’的人……反正一到周末她总会坐在电脑前看东西,然后写东西,还有查字典,我问她‘在写什么?’,她都会回答我‘写功课’,她写啊写就会写到很晚,有时候我早上起来她还没睡。”
在小朋友支离破碎的解释中,郜速大概猜到殳芒可能是利用闲暇时间在做翻译的兼职,还有极有可能的是,是在翻译……韩剧?会因为翻译韩剧彻夜不眠而导致流鼻血后昏睡外宿的姑娘,大概这辈子也只会认识她一个了,想到这里郜速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内心。
“郜速叔叔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明明笑了。”
“……”郜速回过神时感觉到自己的表情肌确实是在做“微笑”的运动。
然而此时此刻,殳芒正在做着梦,梦到她还是一名高中生,高一刚刚开学,报到发书一阵忙乱后,老师重新排了座位,她坐在第三排靠窗,郜速隔着过道坐她邻位,闻丞坐她后边,而陆翛坐在郜速后面,他们四个坐成一个“田”字,彼此相关彼此相通,殳芒那刻的感受像是一只猫咪窝在钟意的抽屉里晒着午后暖阳打盹儿,自得而牢靠,四个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传座位表各自写下名字也看到带给自己安全感的名字就在旁边时脸上的表情已经都替他们说了,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絮絮叨叨地嘱咐明天的开学典礼注意事项,临时班长往黑板上抄着课表,有相熟的同学小声议论放学了去干嘛,九月的风还吹不散燥热只是轻轻拂过脸颊,一抬头从窗户看出去是空荡荡的操场,书包里装满了新发的书沉甸甸的,他们还都在青春逼人的昨日里,一切如常,她常常在想还会不会有恍如昨日的梦,如果有,那就让她一梦不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