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慕容皝自然明白。但慕容皝想到的,还有更多。立刻跪下请命,“此次内乱,确实是攻打段部的良好时机。只是自建兴元年,北方天气连年异常,粮食歉收,百姓只能勉强吃饱。况且去年抵御崔毖、宇文等部的进攻,已经耗费了不少粮草。虽然各部请和之后,赔偿了不少,可这终究抵不上咱们的消耗。此战一开,辽东必被拖垮。请父亲三思!”
“皝儿,”辽东公威严的面容上,显出一丝苍老疲惫之态,无力的抚了抚额,“孤虽然立了你为世子,可在军功、政事、人心上,你还需多多进益,多建功绩。这样,才能让百官百姓臣服于你!”
“儿臣叩谢父亲栽培!”慕容皝深深的叩拜下去,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但若儿臣的位置,要用几十万百姓的疾苦来稳固,儿臣宁可不做这个世子。请父亲择贤良而任之。”
辽东公看着这个儿子,是又爱又恨,“你可要想好,错过这个机会,立功的机会,可就再难找了!”
“儿臣心意已决,请父亲定夺。”慕容皝眼神坚定,面色严肃,“但请,百姓为重!”
辽东公看看那两份快报,又看看跪在面前的慕容皝,一时难以决断。
“父亲!”慕容皝急言相劝,“北有代国等部虎视眈眈,东有高句丽和窜逃的崔毖。辽东的基业来之不易,不可动摇根本。只要百姓安乐,辽东太平,儿臣不怕别人议论。”
“好,孤不发兵就是。”辽东公话语无奈,心中却又有些欣慰。
待慕容皝退出偏殿,一众大臣都围了上来,“殿下,主公有什么旨意?”
不等慕容皝答话,冯总管就走了出来,奉辽东公的旨意,把众大臣都召进了偏殿。
偏殿的木门缓缓关上,一时间,空落落的大殿,就剩了慕容皝一人。慕容皝微微偏头,看着眼身旁高高在上的金丝盘龙榻,便迅速低头,走了出去。
“殿下!”宫门外,慕容皝正要上马,就有人在后面呼喊。
转头一看,原来是礼部尚书齐尚,曾在城门口随慕容皝迎接段清的那位齐大人。这位齐大人年过四十,这一路跑来,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齐大人!”慕容皝迎了过去,扶着齐尚。
齐尚把手搭在慕容皝胳臂上,喘着粗气,“下官,下官有一事不明,请殿下赐教。”
“齐大人请讲。”慕容皝有些许不解。父亲刚刚宣召他们觐见,莫不是父亲的旨意不明?
齐尚倒了口气,“主公事事安排妥当。只是有一事,未曾提及。辽西公主,如今还在大棘城住着。此事一出,辽西公主那边,该怎么办?”
慕容皝想了想,“无论段部最终何人上位,辽西始终是段部的天下,公主也始终是段部的公主。段部没有异动之前,应有的礼遇,一样不能少。”
“那此事,是否要派人告知安平亭驿?”齐尚继续问道。
“不用咱们去说。”慕容皝面色沉重,“段部事定之后,自然会发文告知天下。还有那些往来行走的商人,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她自会知道。如果我们去说,恐生嫌隙。”
“下官明白了!”
慕容皝辞别齐尚,御马而去。
承祐大街,两侧的商铺皆已关门上板,整条道路漆黑一片。宵禁时分,除了巡逻的禁卫,再无行人。快马驰过,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回响在这空旷的街道上。
“殿下,殿下!”及至府门,就见府门大开,有门子跑了出来,“容夫人小产了!”
“什么?小产?”慕容皝跃下马背,直奔后院而去。
一进景容院,就见侍女仆妇忙手忙脚的往来穿梭。热水盆,热毛巾,不停的往屋里送。院子里还支起了一个火炉,两三个药罐子扑哧扑哧的冒着热气。不时有痛苦的哀嚎从屋内传来,听之心碎。
慕容皝抓起一个跪在院子里的大夫,厉声问道,“容夫人情形如何?”
那大夫颤抖着,跪地求饶,“殿下,孩子不保,大人尚可一救,我等正在全力救治。”
“容夫人何时有的身孕?怎么会小产?”慕容皝把他拎起来,又气又急,面目都有些扭曲。
“夫人不知自己已有身孕,故未曾请脉。我等询问了夫人身边的侍女,又从小产迹象看,容夫人有孕不过两月,正是不稳之期。侍女说容夫人晚间受了惊吓,身子不好,这才请了我等前来。”大夫低着头,哆哆嗦嗦的。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生怕牵连了自己的性命。
慕容皝把大夫扔到一边,厉声喊道,“侍女何在!”
两名侍女听见这话,吓得赶紧跑了过来,伏在地上,不敢应答。
“容夫人今日为何受了惊吓?”慕容皝指着那两名侍女,严厉呵斥。
那两名侍女吓得身子一震,说话结巴起来。“盒子,是盒子。容夫人看了盒子就晕过去了!”
“哪里来的盒子?”慕容皝追问。
“是兰夫人送来的。”另一名侍女伏在地上,颤栗道。又用手指了指花根底下,一个木盒子丢弃在那里,“盒子里是一只剥了皮的猞猁,开膛破肚,血在盒子里流的到处都是。夫人看了就晕过去了。”
慕容皝气得拂袖离去。
“殿下,咱们去哪儿啊?”管家跟上来,低声问道。
“去兰怡园!我不想管,她还真的就无法无天了!”慕容皝一掌扫过一根旁逸斜出的枝干,那枝干便齐齐的断落下来。吓得管家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刚出了景容院,就看见兰夫人素服散发,独自走来。面不假饰,眼眶红肿,泪水成行。见到怒气冲冲的慕容皝,兰夫人赶紧跪下了,哭的梨花带雨。
慕容皝看见她诚心而来,火气也消了些,却是仍旧责备的盯着她。
兰夫人拿手帕试着泪水,哭道,“妾身不知妹妹有孕,犯下如此过错,请殿下责罚。”
慕容皝闻言,态度缓了缓,沉声责备兰夫人,“黛容胆小,你不知道吗!不管她是否有孕,你都不应当送她这样的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