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看着这一切,知道慕容皝肯定要说什么机密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要听了才知道,才有对策。想到此,段清也让乌珠退下了。
一时间,二楼就剩下慕容皝和段清二人。
慕容皝看着黛容和乌珠消失在楼梯口,这才幽幽的出口,“段部内乱,公主有什么打算?”
“寻常人家,还有个争吵打闹的时候,更何况是段部。”段清挑起嘴角,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世子想我有什么打算?”
“公主玩笑了!”慕容皝心思被戳破了,也不怒,摆弄着酒杯浅笑,“那是公主的家事,我能说什么。只是好心劝诫公主,莫要站错了队。”
段清自如的为自己斟了杯酒,和他绕着圈子,“家事也是国事,世子有何看法?”
“女儿嘛,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慕容皝仍旧是半低着头,转着酒杯中的一点残酒。眼中如有风暴席卷,似有宝剑出鞘,要把这酒杯斩断碾碎,“听说你的几位哥哥都对你照顾有加,只是如今是你的叔父掌权,毕竟隔了一层。不过,少年时过得再好,也不如嫁得好。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准。”
“世子有话,不妨直说。”段清面色肃正,语气有些不快。慕容皝打的算盘,她多少猜到了两分。
慕容部和段部世代联姻,几代人都不曾变过。而且,凡是慕容部的宗室男子,若求娶到段部女儿,最后都得承大统。这似乎成了一个预言,得段女者,得天下。
如果细细分析,两部此举,更是别有深意。
辽东辽西唇齿相依,段部更胜一筹。慕容部以求娶段部女,获得段部的支持。依仗段部的实力,威慑周围各州郡,逐步发展壮大。而段部,通过嫁女,让未来的慕容部宗室都有段氏的血统,逐步同化。让自己的外孙来治理辽东,总比让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治理,要强得多。
慕容皝今日说的这番话,还有之前慕容仁无端的爱慕,其实无非都是想娶到一个段部公主,获得段部的支持。在争权夺位的路上,多几分胜算。而至于这个公主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慕容皝笑了笑,“我是父亲亲封的世子,世子夫人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差。”
他其实并不相信什么段女之说。
当时,辽东一切安定,兵力财力大增,几可与段部抗衡。朝堂无波,大哥醉心疆场,仁弟昭弟又乐得闲散,朝臣多数支持于他,他的地位几乎是不可动摇的。再加上父亲明里暗里说过多次,要将辽东基业交于他的手中。更出于男人的自尊,他觉得,自己无需靠女人才能成事。
只是现在的辽东,风雨在他不曾经心的时候卷云而来。翰仁昭结为一党,用明里暗里的手段,夺走朝中大半人心。他之前疏于经营朝局,又没有牢固的兵权在握,难以反击。辽东公年事已高,又爱偏听偏信。他的世子之位,岌岌可危。党争,是早晚的事。
不过,他现在实力不足,只能以静制动。若是能求娶一个段部公主,他才能借着那个段女之事,险险搬回一点声望。而如今唯一未出嫁的段部公主,就是段清。
但段清身上,似乎有太多的秘密。他觉得,她不像世子府的那些女人,却也说不出她独特在何处。在他彻底了解她之前,他还不放心引段清入室。
所以,他请段清去辽东,甚至是今日请她来吃饭,很大程度上,都是出于好奇。好奇这个小姑娘怎么一出口就是江山社稷,好奇这个小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夜探忘忧湖,好奇这个小姑娘胸中怎会有兵法谋略,好奇这个小姑娘如何闻巨变却镇定自若。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他解不开的疑问。
“似乎,如今更得势的,是慕容仁。”段清轻轻出口,毫不在意慕容皝有些变黑了的脸色。“满大街的百姓都知道了,如今朝臣是以结交仁公子为风啊!听说那征虏将军府,每日都有好些个官员带着厚礼在门房等着,只为见慕容仁一面。”
“他不过是借用大哥的名号罢了!”慕容皝早已将此事打听的一清二楚。单凭一个慕容仁,他的本事还不足以引来那么多朝臣相助。
“哦,原来是翰公子啊!”段清轻描淡写,故意吹捧着慕容翰,“听说,翰公子久经沙场,军功赫赫,是当世的英雄!”
慕容皝粗粗地叹了口气,话中似有无奈,“大哥确是古今少有的英才,这点,我甘拜下风。”沉默片刻,复又说道,“公主倾慕大哥,是慕容皝无福。今日,算我唐突了。”即便有利益勾连,与兄弟争女人的事情,他做不出。
段清不想慕容皝会这样回答,这种兄弟之间的情谊,在宗室中,算是少见的。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把心中疑问直接问出了口,“世子真正想说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出来!”
“段女的预言,公主一定听说过。既然打定了主意,慕容皝多说无益。”慕容皝神情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只是语气似乎有些消弭。
“世子想用预言来稳固地位?”段清明知故问,心中却在想着别的打算。
慕容皝微微颔首。无上的权力,哪位公子不想得到。千万里山河,哪位公子不想拥有。
“那世子为何不向辽东公言明,或是向我的叔伯兄长求娶?”段清仍旧有些疑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己说的话,本就没有什么分量。
“我觉得公主与旁人不同,有才学,有见识。”慕容皝话语间有些自嘲,三分真七分假,“我府上的几位夫人,多是联姻。她们嫁的无法,我也娶的无奈。相互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实意。若是有一场能让我选择的婚姻,我一定会像今天这样,求一真心人。”
慕容皝这话说的十分真诚,段清也在不觉间为之动容。“宗室与寻常人家不同,享常人所不能享,忍常人所不能忍。”
“罢了,不说这些了。”慕容皝洒脱的一挥手,一口干下杯中烈酒。“今日所谈,公主就权当不知。改日,我定当登门谢罪。”
段清释然一笑,“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世子不必挂怀。”